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2、第 2 章 ...

  •   古代真的很落后,没有很好的药物和设施。
      于是,寒兮他必须忍受更多的痛苦。
      尤其是幻肢痛,时时刻刻重复着。
      他痛到不行的时候,就会很小声地问我,“梅梅,为什么,我觉得它们都还在……我觉得我的手脚都还在,就只是很疼而已。”
      然后我会残忍地轻抚他的残端,然后问他:“那你说我刚刚碰过的地方都是什么。”
      他知道我在帮他,他必须学会接受。
      所以他也会诚实地回答我,“是我的残肢。”
      但是,他的疼痛始终没有消失,他其实从心底里根本不愿承认自己的残缺。
      “它们已经没有了,你的手脚都没有了。”他也不断对自己大声说,可是,一切那么徒劳,他的内心倔强的可怕。

      渡过了让残肢麻痹的冬天,我以为我和寒兮都可以松一口气。
      但是,让我们更为头疼的痉挛却随着温度的升高而愈发活跃。
      他总是无助地抽搐着,甚至有时会哭着求我帮他赶紧止住。
      因为他害怕每次痉挛之后的失禁。
      他也曾经驰骋沙场,手下兵将无数,他不想如今连管住自己都做不到。
      “梅梅,帮我。”他用仅剩的左臂搂住我,在我的怀里小声啜泣。
      但他的肌肉总是他的内心一样倔犟,不顾我的阻拦,也不听他的指挥,只是不知疲倦似的欢快跳动。
      “梅梅……”他绝望地叫着我,感受着身下渐渐濡湿,他现在竟然离不开了尿布。
      像个婴儿一样无用,他骂着自己,用左臂捶打床铺。
      我抓住他的左臂,“你疯了么?想让它也失去功能么?”
      是的,寒兮另外那只保留到手肘的右臂根本动弹不得,无论寒兮给它下了什么命令,它就只是静静地杵在那里,像是一截被钉在他肩膀上的可笑的木桩。
      他只剩这一条左臂了,我提醒他。
      我不想他真的到最后四肢都不能使用,只能任人宰割。
      他却苦笑着说,自己现在就已经是任人摆弄了。

      我推开门,惊讶地看到他摔在地上,左臂慌张地挥舞摸索。
      他小声地叫着,“梅梅……”
      我心里干涩得难受,上前抱起他,“我在。”
      “我还以为……”他没有说下去,大概也是觉得自己太过多心。
      “我就想起来坐坐。”他有些尴尬地向我解释。
      坐坐,一个多么简单而困难的愿望。
      失去了部分盆骨和所有腿骨的他根本坐立不能。
      用仅剩的手臂撑着也没用。
      “我们去院子里坐坐吧。”我提议到。
      “……不了,我讨厌光。”他拒绝。
      他是讨厌光,还是讨厌那些在阳光下用异样眼神看着他的人?
      明明已经失去了视力,他却分为敏感,一点点的感情波动似乎都能被他察觉。
      所以,他现在也感受到了我的怜惜。
      “梅梅,我最怕的就是你的同情。”他的声音里带了些沉痛。

      寒兮敏锐得让我心慌。
      我开始真的害怕对于他的爱,仅仅来自于对他的无助的于心不忍。
      但我又告诉自己,梅清秋,你不能被一个人的话语就动摇了。
      他故意的,他在让你怀疑自己的感情。
      他没有说一句让你离开的话,言语和行动里却又悄悄地潜移默化。
      他让你在同情他的时候渐渐模糊了自己真实的感觉。
      因为同情总有腻烦的一天,但是淡淡的爱只会随着时间的流逝而渐渐加深。

      我感觉的到,他每次搂着自己的时候,是那么用力。
      这不是因为缺失手掌的左臂使不上劲儿。
      而是这个男人内心里,在舍不得。
      他就那样矛盾地实行着自己的计划,承受着纠结的痛苦。

      “陌寒兮,我已经看透了你的阴谋诡计。”我在他耳边轻轻呢喃。
      他身体震了震,却又装作一副毫不知情的样子。
      他是不是又要开始计划别的了?
      “你这是把我当成目标来攻破了么,少将?”
      有些久远的称呼似乎拉回了寒兮的记忆,他的表情有了几分痛色。
      “梅大夫。”他也那样生疏的叫我。
      “陌少将。”我回他,然后轻轻推开他,看他无力地歪倒在床上。
      接着,我打开门,离开了这间屋子。

      我在这个陌生年代的街市好好的逛了一番。
      脑子却全是陌寒兮。
      我把他一个人扔在了家里。
      我要让他看看,他的计划真的得逞的时候,他该有多么痛苦,多么后悔。
      我要让他好好尝尝一个人什么都不能做的感觉。
      我要让他无比怀念有我在的日子。

      作为一个医生,我应该十分清楚把陌寒兮一个人丢下意味着什么。
      但是,我却又下定了狠心。
      我希望我们的爱情可以走得更远一些,所以,我们现在先要艰难地迈过这一个坎。
      然而,当我回去看到陌寒兮的样子时,我觉得,我也许比他还要后悔。

      他摔在地上,身下拖出一条水渍,脸上挂着有些疲惫的表情。
      也许他刚刚痉挛过一次,或者更多。
      他探出左臂,有些小心地摸索着地面。
      我发现他的左臂上已经有了许多青青肿肿的伤口,正疑惑着。
      结果看到他用力不对,不小心又撞到了凳子腿。
      他猛得收回左臂,身体也弓了起来。
      他的左臂有些无所适从地在身上摩擦,他似乎在寻找着什么可以捂住痛处。
      然而,他全身可以使用的肢体只有这么一只,没有什么再能帮他的了。
      他颤抖着,嘴里小声呜咽着。

      过了好一会儿,他缓过气来,开始更加小心地摸索。
      他不时停下,会听听周围的动静,似乎想要从风的流向中找到出口。
      我小心地屏住呼吸,不让他发现。
      只见他一点点向门的方向移动过去。
      终于,他感觉到长长一条的门槛。
      他用手臂勾住门槛,然后费力地拖动了身体。
      我注意到,他似乎努力让其他部分也跟着帮忙,可是绷紧身体,费尽力气却也使不对地方。
      他只能靠着手臂一点点勾动的力气向前。
      然后,他将头探出了门槛,用下巴抵住,接着一同使力,似乎想要将身体翻过去。

      他想这间屋子?他想出去做什么?
      我还没来得及问他,就见他失力摔了下去,还重重的磕了下巴,在嘴唇上留下一道深深的伤口。
      他有些不甘心,再次一点点拖动身体,再次把下巴抵在门槛上,然后再一次进行似乎徒劳的尝试。
      我看到他的右肩在抽动,他看起来很需要右臂的帮忙。
      其实真的只要那截短短的手臂搭上一把力,他就能成功的。
      可是,那截断臂还是安静地垂在他身侧,拖累着他。
      他这一次似乎找到了些感觉,几乎要将一半身体探出了。
      只要腰线能过门槛,他就又可以借助腹部的力量了。

      但是,就在胸口也拔过的时候,他突然又滑倒了,摔回到原地。
      他静静地呆了会儿,不知道是绝望了还是在等待恢复些力气。
      终于,他竟然又开始向着目标努力。

      这个男人,他突然爆发的执念是什么?

      “你要去哪儿?”我问他。
      “……梅梅?”他有些不太相信,随即又循着我的声音,努力撑着左臂似乎想要翻个身。
      但又有些不的其法,他试了半天,一点儿用都没有。
      在此过程中,我一言不发,我想看看这个男人到底有多努力。

      我的沉默似乎让他有点焦虑,“梅梅,你还在么?”
      我没有回答他,我不知为什么,突然想要惩罚他。
      “梅梅?”他真的有些急了,开始探着身子向我的方向爬过来。
      我悄悄躲开,又在一旁看着他。

      到达目的地却没有感觉到我的存在,我看到陌寒兮彻底慌乱了。
      从我认识他以来,他绝望过,颓废过,无奈过,痛苦过,恼怒过,可从来都没有这样慌张过。
      他激动地挥舞手臂,想要从空虚与黑暗中寻找到我。
      直到他又重重地撞到家具。
      “呃……”他忍不住痛呼出声。
      刚才那一下太急太重,他几乎感到似乎骨头都在震颤。
      他缩起身子,又开始发抖,然后不住地痉挛。

      我听到他破碎的声音似乎在说,“梅梅,我看不见……不要这样。”
      “你如果还在,说话好么?”他已经似乎找不到神智了,却还在机械地重复。
      话语因为身体的颤抖也支离破碎,不成句子。

      “我在。”我把他轻轻抱起。
      他却突然勉力伸手用左臂揽起我,然后拔高了还在颤抖中的身体,凑到我面前,急急地吻住了我。
      他的吻很急切,很凌乱,像是在溺水中抓到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别再突然走了。”他的声音很疲惫。
      “下次我一定报备。”我既后悔,又愧疚。
      “恩……”他听到我的承诺,终于软软地倒在我的怀中。
      “寒兮?”
      “没劲儿了。”他有气无力地作答。

      为了治疗寒兮的幻肢痛,我最终选择帮助他开始复建。
      可我不是专业的复健师,我只能给他基本指导。
      他开始学着锻炼身体仅剩的部分。
      下肢的严重缺损我们无可奈何,只剩一点点的肌肉都已经迅速开始萎缩。
      但他还是让我帮他做了一些形状特别的垫子,包在身体下方,至少保证立起时不要滑动就好。
      然后,他会用左臂撑住,右臂长度不够,则是绑着一根木杖,一头抵在他的腋下,另一头触底正好与残缺的身体等长,保证可以多一个支撑点。
      接着,他就会小心地伸出左臂,在毯子上蹭过,借力挪动身子,开始一步步“行走”。

      其实,他应该练习的是爬行,而不是如此复杂而怪异地“走动”。
      但看到他难得任性地拒绝在我面前爬的时候,我也于心不忍,宁愿陪着他麻烦。

      正常人一步多的长度对他来说,经常是遥不可及的距离。
      常人的一秒到他这里,要变成艰难的半个多小时。
      但他练习得很认真,还要求我多加时间。

      “这不是你曾经在部队里的训练。”我拒绝他。
      “我以为……”他还想开口,但被我打断。
      “这只能改善一点点状况,却不能改变有些事实。”我忍着心里的痛告诉他。
      他垂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我大概能‘走’多远?”他每次太过投入和认真,无法自己记录距离。
      “一米多一点。”我将长度稍稍夸大了些。
      “……”他的表情看起来有点安慰。

      在幻肢痛又一次袭来的时候,他咬着手帕,紧闭双眼。
      “你为什么就这么倔强?”我问他。
      “是它们不信我。”他无奈地笑。
      “我以为所有的军人都能够很好的控制他身体每一部分。”
      “我不是一个合格的军人,我现在连自己的大小便都管不住了。”他的语气落寞得让我心慌。
      “别怕。”我抱住他,继而却又发现自己也在颤抖。
      怎么了?这震动似乎来自于大地,熟悉而陌生。
      “地震么?”我问道。
      “别怕。”他揽住我。
      然后我笑了,我和他都没有选择逃跑,而是在这愈发强烈的震动中拥着彼此。

      再度醒来时,我隔壁的是老熟人李大夫。
      他打着石膏,百无聊赖地上着网。
      “李大夫?”我头有些疼,寒兮呢?
      “……恩?啊!!!梅大夫你醒啦???”李大夫似乎特别兴奋,差点挣扎着下床,然后他突然又想了起来,赶紧抓过身边的床铃。

      “梅大夫您没事吧?”小铃额头上还贴着OK绷。
      “我怎么了?”我对目前的情况有些茫然。
      “您砸到头啦!地震吓死人了,还好没出什么大事,不过你老是不醒。”小铃拍着胸口。
      “寒……我是说,陌少将呢?”难道一切都只是我的梦?
      “您这时候还关心病人呢?他可惨啦,砸到脊椎,本来就截肢,现在又瘫痪了……”小铃挺同情这个倒霉的病人的。
      “他在哪儿?”我急急忙忙地坐了起来。
      “302……哎,梅大夫,他还没醒呢……”小铃来不及拦住我,我就冲了出去。

      我光着脚跑到了302,他躺在那里,毫无生气。
      我走过去,看到他突然也睁开了眼睛。
      我有些惊喜,却又忽然开始害怕,一切会不会只是我一个人的梦一场?
      他定定地看着我,很认真,却也很陌生。
      我的心突突地跳着,果然,那不过是场梦?

      “梅梅?”他的声音有些颤抖,他似乎也不太确认那段经历到底是什么。
      “……”我心里松了口气,同时也怨他,“你刚刚那副的陌生的样子吓死我了。”
      “啊……”他有点尴尬,“好久没见你了,想仔细看看你。”
      他把“看”字咬得很重。
      是了,他一直是眼盲的,明明只是睡了一觉,其实在那个陌生的时空,他有足足五年没有“看见”过我了。
      “我有太大变化么?”我笑着问他。
      “变好看了。”他也笑道。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