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岸之下》梨花同

7、1.6

　　樊山杳顿时气得踹了他两脚。

　　南方人少见巴朗这样的高个子，其实巴建章两口子都是普通身高，但到巴朗却基因突变窜到一米九几，身高很占优势。

　　可惜一张脸堪堪及格，偏偏还是个大脑袋，有多大呢？你就想象一根筷子上插个土豆，这就是巴朗的形象。

　　难怪刚才那阴影脑袋那么大！

　　樊山杳剜了他一眼，毫不留情地嘲讽道：“外人？也不晓得是谁一连给人家写了好几封情书，结果被丑拒之后就躲着不敢再见人家。”

　　巴朗瞟眼看了下谭翘，忽然丑脸一红，犟道：“我那是没时间，我……”

　　“行了行了”，樊山杳懒得听他胡扯，质问道：“我问你，你刚才鬼鬼祟祟地躲那儿干嘛？还有，先前草丛里的东西是不是你？”

　　被抓了现行，巴朗无可辩解，只得承认道：“是我怎么了，我又不是故意要吓你们的，就是想跟来看看……”

　　“跟来看看”？樊山杳发现了关键点，“也就是说从我们进景区开始，你就发现我们了？”

　　巴朗没法否认，“我正要出去，结果就看到你的车，就跟过来了。”

　　这时候谭翘不禁插嘴道，“那也就是说，你勘形的地点也在这个峡谷里面？”

　　“嗯”，巴朗面对谭翘，声音平和了许多，“所以我一发现你们俩个就想跟来看看，看看你选的位置有没有我的好……”

　　听他这么说樊山杳都无语死了，骂道：“不是巴朗你有病吧？大晚上的跟过来就为这点破事儿，你知不知道刚才差点把翘翘都吓哭了？”

　　巴朗啊了一声，不安地看向谭翘。

　　谭翘却避开他的目光，拉了拉樊山杳的衣袖，悄声道：“让他快走吧，怪尴尬的。”

　　这声音虽小，可崖底寂静的很，巴朗听到了。

　　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最后捡起头套重新套上转身走了。

　　他一走谭翘便轻松许多，催促着樊山杳快上去看看。

　　樊山杳骂骂咧咧地重新爬上去。

　　差不多折腾了两个小时，樊山杳终于下来了，这回脸上喜滋滋的，她说：“仔细勘过了，挺符合瞫奶奶要求的。”

　　谭翘也替她高兴，“那我们明天是不是就可以回去了？”

　　樊山杳却摇了摇头，一边往外倒登山包里的东西一边说：“还不行，可能要再耽搁两天，我还需要再多勘察下。”

　　说完她把登山包背上，竟然还要上去，“你再等我一会儿，我很快就下来。”

　　谭翘看着地上的零碎东西，发现里面少了那件红色裙子和两把凿子。

　　她要干什么？谭翘朝上仰望，只能看见隐约的手电光。而随后响起的吭哧吭哧的声音，则像是在凿什么东西。

　　又等了好一会儿，樊山杳终于下来，谭翘发现登山包已经憋了。

　　至于东西去了哪里谭翘没问，这种事情是人家巴人的秘密，不好乱打听的。

　　两人装好地上的东西，开始往回走。

　　第二天两人在酒店睡到中午才起来，樊山杳又续了两晚上，然后带着谭翘出去觅食。

　　吃完午饭，樊山杳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就往红豆杉栈道那边走。

　　经过昨晚上那一场惊吓，这次谭翘没再跟着，她自己去状元楼看风景了。

　　又过了一天，樊山杳再次去检查一番，终于放心回成都交作业了。

　　**

　　交完作业后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天的时间，樊山杳回了趟家，准确地说是回她妈家。

　　上大学后樊山杳就从家里搬出来单住，只是偶尔回去看看。

　　这次她是回来拿一样东西。

　　家里依旧冷冰冰的，樊山杳看了下时间，已经快七点了。

　　这个点该是一家人坐在一起吃晚饭的时间，可是家里连烟火气都没有，更不见郑碧华的人影。

　　从小到大都是这样，樊山杳其实都习惯了。可一想到半月之前自己的生日她也不记得，樊山杳内心还是禁不住泛起苦涩。

　　看着墙上老爸的照片，樊山杳无声叹息。

　　老爸，要是你还活着该多好啊，你一定会祝我生日快乐的。

　　樊山杳叹了口气，拿包往外走，正这时，院墙外有了动静。

　　是郑碧华，她把手机夹在耳朵和肩膀之间，一边掏钥匙一边讲电话：“哎呀我就说要换个方向再打的，不然今天我不可能输这么多……”

　　钥匙还没插进孔里，门开了。

　　四目相对。

　　樊山杳喊了声“妈”，郑碧华移开目光，换了拖鞋进屋，边走边讲电话。

　　樊山杳又叹了口气，坐下来换鞋。

　　突然郑碧华举着手机从房间里出来，问道：“哎，这么晚回来你吃饭没有？”

　　听见这句话樊山杳愣了下，心中瞬间升起无限希望，“还没有，我……”

　　可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郑碧华揉着肚子说道：“那正好，我也还没吃饭还输了好多钱，你叫个外卖回来我们一起吃了你再走。”

　　说完转身就进屋去了。

　　听见关门声，樊山杳苦笑一声，觉得自己好像个煞笔。

　　二十几年了，她竟然还对郑碧华心存幻想！

　　樊山杳站起来，走过去敲开门，就看见郑碧华一脸的不耐烦，“干什么，外卖这么快就到了？”

　　“妈”，樊山杳盯着那张脸，问她：“你还记得3月24号是什么日子吗？”

　　郑碧华皱着眉头想了想，但是没有想起来，反问她：“24号你咋了？”

　　“我没咋，是你咋了”，樊山杳退后两步，目光下移至她的腹部，说：“25年前的3月24号，你肚子上被划了一刀。”

　　扔下这句话樊山杳就走了。

　　郑碧华在原地呆了几秒钟，最后低声骂了句，“真晦气，干嘛提这事儿！”

　　**

　　从家里出来，樊山杳跑到鸡毛店点了一桌菜，大吃特吃，吃到最后想吐了才结账走人。

　　食物向来化解烦恼，樊山杳肚子被塞满了就没空想她妈脑子里到底怎么想的。

　　不过一时还有些睡不着，樊山杳点开微信就给郑红彩发消息，想问问他的勘形作业。

　　之前不问是因为要坚持道德底线，樊山杳知道自己好胜心强，要是晓得别人的勘形地点更好她也许会做坏事。

　　但是现在就无所谓了，考试已经结束，对对题无伤大雅。况且明天就要现场答辩，现在问无非也就是早几个小时知道而已。

　　可是过了好久郑红彩都没有回复，樊山杳百无聊奈地滑动通讯录，心说这花孔雀不会又在跟哪个妹纸撩骚吧。

　　然后她就看到被淹没在底部的相远的头像。

　　这几天相远给她发过几条消息，她都是嗯啊哦之类的冷淡回复。

　　看着最后一条没有回复的消息，樊山杳停顿一下，居然鬼使神差地打出一句话发过去，“看看你的作业。”

　　然后就打算去趟洗手间。

　　结果刚放下手机就响了，樊山杳打开看，相远发来一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处临水峭壁，岩缝里插着根蓝色小旗。这峭壁四周岩石外露，并无植被覆盖，显得很荒凉。

　　把照片放大又缩小，看着看着樊山杳竟然觉得有些眼熟。她立即打了一段话想问问这是哪里，但想了想还是删掉了。

　　一个问题会引发新的问题，问题接问题，她今晚上肯定会睡不好的，睡不好就应付不了明天的答辩。

　　算了，还是答辩更要紧，好奇心明天也可以满足。

　　樊山杳发了个OK的表情，又跟了三个字过去，“早点睡”。

　　**

　　翌日早上十点钟，巴族祠堂里已经齐聚了大部分人，除了瞫清琼。

　　瞫清琼是这次勘形比试的评分人，她不到场，评分无法开始。

　　对瞫清琼的迟到，大部分人都是可以宽容的，毕竟人家老太太已经七十多岁了，腿脚不如年轻人利索。

　　但巴建章对此却很不满意。

　　当年要不是瞫清琼执意推翻考核结果从头来过，得名第二的他就会是现在的巴族族长，哪还轮得到当时排在他后面的郑兴国耍威风！

　　不过这份怨恨巴建章隐藏的很好，现在还不到时候，他须得忍着郑兴国和瞫清琼。

　　众人边等边小声闲聊，约莫等了二十几分钟后，瞫清琼终于姗姗来迟。

　　而令人意外的是，她身边还跟着她的亲孙女，瞫欢。

　　按照族规，勘形和嗅金的答辩现场是不允许出现闲杂人的，瞫清琼把瞫欢带过来是什么意思？

　　郑兴国脸上有些许尴尬，赶紧迎过去小声劝道：“老太太，族规您是知道的，我看小欢就不用进来了吧，您腿脚不好我扶着您就好了。”

　　瞫清琼却并不领情，只是斜眼看过去，说：“她是我亲孙女，同样是巴族后人，为什么就不能进祖宗祠堂？”

　　瞫清琼年轻的时候就说一不二，即便现在年纪大了，却仍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郑兴国又是她一手提拔起来的，本来就弱势三分，如今她再一强硬，郑兴国就更不敢违拗，只得放她进去，顺便还要替她打圆场。

　　众人看族长都同意了，也不好再说什么。

　　来到祖宗牌位跟前，瞫清琼撇开瞫欢的手，接过郑兴国点燃的三根香，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最后由郑兴国代为插香入坛。

　　做完这一切，瞫清琼转身过来面朝大家。

　　看着眼前这位英杰，樊山杳心中涌起崇拜之情。

　　今天瞫清琼穿一身暗紫色旗袍，满头银色短发被很好地别耳朵后面。时光如刀夺走她的青春韶华，可谁又能说这饱含风霜的皱纹就是丑陋呢？

　　岁月从不败美人，樊山杳觉得大抵就是瞫清琼这样的。

　　从古至今，巴族的女性族长屈指可数，瞫清琼是她唯二崇拜之一，另一位就是现在和初代廪君并排供奉在一起的巴氏清。

　　这两位都是巴族万人赞美的英雄，樊山杳发誓自己也要成为像她们那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