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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鹤岩按时给太子来问了身体,那刻韩晋仁也在场,屋内还有两个远远站着的宫人,苍子修到却不在。太子眼睛睁得大大地盯着始终未曾抬头,规规矩矩给他把脉,问了下近日状况的余鹤岩。
「余御医。」太子拉好袖子,有些不悦地盯着被叫得怔了下,依旧低着头的余鹤岩。「将头抬起来。」
余鹤岩犹豫片刻,抬起头,对视了太子一眼,视线立刻移开,样子有些不安,脸色略微苍白,人似乎也羸弱了不少,怎么都没了之前那不卑不亢的气势,并且下盘空虚,多了份书生的味儿。
「余御医身体不适?」
「回太子殿下的话,鹤岩一切无恙,多谢太子殿下关心。」
太子与韩晋仁对视一眼,略作思考,片刻,浮上笑容。「无事便好,先下去吧。」
「是。」余鹤岩收起医盒转身便就离开,跨出厅门,背依旧是弯着。
「太子在想什么?」韩晋仁执着杯子,轻吹口气,慢慢抿了口茶。
「想皇宫的管事儿,前不久走了个,新上任的年纪不大,眼神就不好了,是不是该换个。」太子侧过身,往韩晋仁身边挪了挪。「韩先生,您此刻在想什么?从朝上下来,您就没说几句。」
「算着四王子何时冲进来。」韩晋仁道着,眉间带了些笑意。
「子修在外头拦着他,这当下我可不想给他念叨。出征的事儿就那么定了,谁也改不了。晚些等他静下来我再同他说说便好,韶儿的脾气我最是了解。莫说韶儿,即便是我心里头,从朝上下来那刻还是有些许疑惑,毕竟同那亚影新王未有深交,浅交许都未曾有。」太子垂首沉默片刻,再抬起,到是一片清明。「韩先生,寍儿忽然有个念头,就在方才,转念一想,着实又有些怪异,可再细细一思量,兴许可为。」
「太子不妨直言。」
「即是同邻国的邦交。」太子直起背,正色而坐。「过去只从姜师傅那里学到了国史,偶尔也听到奴才们偷偷议些别国的野史,自是未多想。现今父王病危不能朝政,邻国各有算计,让寍儿不得不提前谋划。若只是我一国到便也罢了,新王登基,新政必推,换血不可避免,这事儿同您,姜师傅,还有滕宰相,赫连太尉一道商议应无大虑,只是与邻国……寍儿觉得也得有所变故。」
「太子现在想这个,是否有些过早?」
「这是韩先生真心话?」太子轻挥了下衣袖,示意一旁的宫人将案上一副摊着的地图挪了过来,在二人面前展开。「这副图,我今日看了许久。现今几国国力稳定,各有历史,未曾一统,即便如此,又何须再费那周折?……父王的心思寍儿哪有不明白地?莫说他,耶兰,临基国,亚影,即便再远的小国诺州,才吃了败仗的翠疆,哪个王未做过一统之梦?往前头翻,那些留名的王生平里怕是都有那么一笔,可我……不想。」
「太子是此刻不想,还是……」韩晋仁收起那份品茶之人带有的闲淡,脸色微有变化。
「耶兰想同初国联姻,那算是结盟,临基国不想,也提过文书,甚至还私下见过二王兄的人。韩先生莫要奇怪,如同寍儿的身边有二王兄的眼线,二王兄那里自是不会太干净。而那亚影……」太子笑着摇头。「且不管是否有母妃的缘故在里头,那亚影新王的举止也甚是怪异了些。故而我思来想去,最大缘由怕是同临基国无异,便就是不想看着初国与耶兰交好,两国联盟破坏了局势,只是亚影选择了不为人看好的太子。」
「那么太子之意是……多国联盟?」
「对,签定协议,互不干涉,友好结盟。其实韩先生也有此想,寍儿说得可是?」太子洋溢着笑容,带了些难掩的兴奋,目光投在疆域图上,黑眸里散着光。「亚影与耶兰势均力敌,却无法在地域上结盟,除了敌对,便就只好在政治上结盟。初国与两国相邻,互相牵制,需要均衡强大。临基国已经给摄政王搅乱,若初国再是不稳,平衡就可能被打破,再要扭转回来可就不易了。凡事一国之君,无论作何皆是从自国利益出发,那便是我信的理由。临基国摄政王同质子间的内战随时可能爆发,他们自不想树敌,也不会轻易向邻国示好求助,因为与初国不同,初国的太子,是名正言顺的太子。而摄政王有实无名,质子有名无实。」
「太子如是想,他国君王非是如此。」
「所以韩先生,我要你为我拟一旨。」太子摊开掌心,看着上头淡淡的粉色细痕。「此役若是成功,登基之后首个出访的便就是亚影,我要同那亚影新王好好叙叙,他可耍得我好生厉害。」
「太子怀疑……或者太子早便就已经察觉?」
「韩先生,游历多国,又在近期返回,非只你一人。」
「太子说的可是滕大公子?」
「正是。」太子对着韩晋仁微一点头。「亚影蛊术果真名不虚传,而最叫我惊叹地是亚影新王的胆识,只身一人前往初国都城,混进皇宫不说,还堂而皇之在此与我畅谈。莫要忘了,若是给人发现,何止他一人之命,还关系到整个亚影命脉。韩先生,寍儿昨儿想了一宿。……亚影新王,必是我初国新王第一位友人。」
「太子既然已经言至此,那么微臣也不再多瞒。」韩晋仁起身向太子行了个礼,言道。「太子知道微臣曾经在亚影同亚影新王有过交涉,那时从亚影新王口中也听到过与太子类似想法,至今未言是觉得时机尚未成熟,想等太子帝位稳固再言,何况国与国关系瞬息万变,结盟比宣战有时来得更为不易。不想太子以有此想法,那么微臣自当直言不讳。太子说言那一旨,微臣一定尽力成为。」
「韩先生,您先坐。」太子翻过手掌指指韩晋仁紧挨着自己的座位。「那一旨关系重大,韩先生可多花些时间,现在最要紧的是后日那一战,不知对此,韩先生可还有所叮嘱?方才在朝上,慕将军同二王兄那两次眼神交流,看得寍儿心里堵得慌,太多事儿集中着来了,一下还真有些受不过。」
「太子,对于二王子同祺妃娘娘……您是如何打算的?」
太子深吸一口气,心一沉,脸色已是苍白。「后日出征,我同慕将军是一队,过的是山路,四王弟同慕统领会在宫里守着,而二王兄……猜想会带队守在宫门附近,到时滕公子会给滕大公子传个假信,将二王兄引回太子殿,那时差不多我也该回来了。而祺妃娘娘那……您知道显森吗?祺妃娘娘的一位亲戚,总想着在宫里谋个肥差,真当可笑,除了公公,御林军,侍卫,皇帝,皇子,这宫里还有哪个男人?……滕大公子曾经同我讲过,二王兄是真的很心疼我这弟弟,可我是太子,他要如何心疼?不是我狠心容不下他们,是我不能留他们,即便是四王弟,等我登基之后,也容不下他在这宫里住着,只是我在外头为他准备的是府邸,而不是……韩先生……您觉得我残忍吗?后日之后,他们都会怎么看我?慕公子,四王弟,还有滕公子和滕大公子,兴许只有赫连公子还会觉着我好,倘若……倘若他身边的耶兰细作没有动作的话。」
「太子也查过他?」
「不是故意地。」太子突然吐了下舌头。「我知道韩先生已经查过他了,不然不会放心带他一路回来。滕公子去了趟耶兰,带了些消息过来,正巧有用上。哲榕盯着他呢,赫连公子性子好,怕他不设防。」
「那恐怕是太子不了解赫连公子才是真的。」韩晋仁笑道。
「此言何意?」
「赫连公子救回简寻初之际就已经知晓了他的身份,带回来,想是因为他对耶兰宫廷内部多有了解,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赫连公子虽出自文官之家,却也酷爱兵法,精通兵器,身手更是不可小觑,不然太子也不会放心要他一人前来找我。现在简寻初在太尉府,是挺深入,可自己的行动也受了限制。赫连公子现在就把他留在太尉府不曾出门,若真有何举动估计只有夜间,既然哲榕盯着,也就逃不出太子。」
「只是太子升格当个王,就有那么多事儿。」太子无奈摇头。「还没开始,就累了,父王,怎么熬过来的?」
「前皇后,也心疼陛下,所以毅然留下,我当初以为他们可以白首偕老。」韩晋仁轻声叹息,目光转向窗外长久凝视。「都说我对前皇后有情,许唯一不信的只有二人,那就是前皇后与陛下。」
「还有我。」太子伸手覆在韩晋仁袖口,隔着衣料抓着他的手。「我信你。」
韩晋仁回头看了眼太子抓着自己的手,白皙纤细的拇指上套着一枚有些过大的金色扳指,在日光下隐隐闪着光。那扳指他认得,是前皇后在入宫那日送给陛下的,那扳指同那柄长剑,都是他求来的。
「太子,慕公子……」
「怎么?」太子松开手,轻轻拨着拇指上的扳指。这是陛下刚刚下朝时命人送来的,虽然不比玉玺,却也是初国皇权新的象征,他要带着它出征,让所有的人都看到。「韩先生想说什么?」
「慕公子的能力统领慕家军不是难事,我在外头就听闻过不少他的事迹,这孩子比起他父亲有过之而无不及。慕将军已经年迈,视力也有些退,若是伤得不是地方,许就残了,初国赡养这位大功臣一世也是应当。」
太子起身踱步到窗边,仰首望着天,背对着韩晋仁,留下一道狭长的身影。「若慕将军为了太子牺牲,慕公子会记恨于我吗?若我也伤了呢?若那都是他指挥失误,不止害了自己,还差点害了初国,也会恨吗?不,不全是,太子还有一位哥哥,这个哥哥知己知彼,可惜他棋差一招。……后天,就一日了。」
太子回首莞尔。「韩先生,替我准备好登基仪式,我定会凯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