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神》八喜

3、传说

　　本市的警察局离七海中学只有两条街之隔。当红莲拉着七夜一鼓作气地冲进警局大门时，那副勇不可挡的气势连门口的警卫都惊呆了。警卫回过神来，立刻追在他们后面喊道：“站住！你们找谁？”

　　红莲拉着七夜一直冲到走廊最深处的那间办公室，才气喘吁吁地停下脚步敲了敲门。过了好一会，里面才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说道：“是红莲吧？进来。”红莲推开办公室的门，面不改色地走了进去。七夜只好顶着警卫严厉的目光，硬着头皮跟了进去。

　　屋子里像是台风过境后的现场，到处都扔着烟头、纸团和方便面包装袋之类的东西。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横躺在沙发上，两条腿搁在沙发的另一头，一件黑色的警服被揉得皱巴巴地盖在他身上，胡子拉碴得快要看不出本来面目。

　　红莲简单地为七夜做了一下介绍，又指着那个邋遢的男人说道：“这位是刑警支队的大队长周瑜。”七夜愕然道：“周瑜？”

　　男人顶着两只熊猫一样的黑眼圈，费力地从挺起上半身，从衣服下面伸出一只手来说道：“你好，我叫周瑜。周瑜的周，周瑜的瑜。”七夜一边和他握手一边暗想道，“这不是废话吗？”

　　周瑜抓了抓鸟窝一样的乱发，有几分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这里乱糟糟的。我刚刚抓了一个跨省的潜逃要犯，已经半个月没睡过一个囫囵觉了。小朋友，大人也是很辛苦的啊！”同样身为男人的七夜立刻对他油然生出几分同情和敬意来。

　　下一刻周瑜却转向红莲说道：“小莲，你长得越来越漂亮了，长大以后做我的女朋友吧。”七夜对他的好感立刻直线降为负值。红莲表情坚决地说道：“不要。我对大叔没兴趣！”

　　“你好无情！”周瑜捂住胸口，倒回沙发上做出一副受伤不已的表情，下一刻却又嘻嘻笑着说道，“有什么需要我效劳的吗？”红莲指着七夜说道：“他也被吸血鬼咬过了。”

　　周瑜立刻收起那副嬉笑的表情，坐起身来一脸严肃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七夜看了红莲一眼，不太确定地说道：“大概前天就被咬了……不，也许更早。我这几天都特别困。”周瑜惊讶地看着他说道：“你是说你被吸血鬼咬伤好几天了，却只是感到特别困？”

　　七夜不明所以地点点头。周瑜指着红莲说道：“你知道她被吸血鬼咬过以后的感觉吗？”七夜摇摇头。红莲露出惧怕的表情，在周瑜目光的鼓励下，才不情不愿地说道：“被咬过的地方就像被火烧一样疼，而且这种疼痛会伴随着毒液慢慢扩散到全身，感觉还不如立刻死了好。”

　　周瑜扯了扯领口说道：“小伙子，你听见了吗？你确定你真的是被吸血鬼咬过了？”七夜犹豫着要不要把自己做的梦说出口，没想到红莲却用一种十分肯定的语气说道：“我觉得他是被吸血鬼咬过了。”

　　七夜和周瑜几乎异口同声地问道：“为什么？”红莲又露出七夜熟悉的那种游移不定的表情，神态很不自然地说道：“直觉。”七夜猜想，她大概又“看见”了什么即将发生的事情。他和周瑜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十分确定对方都已经知道了红莲的小秘密。

　　周瑜把话题转回来说道：“既然小莲都这么说了，那么我们就假定你已经被吸血鬼攻击过了。你介意被抽点血吗？”七夜伸出胳膊道：“没问题。”

　　尽管努力想表现得英勇一些，不过当周瑜把一根针管扎进他的食指尖时，七夜还是情不自禁地哆嗦了一下。就在这时他好像听见体内传来某种拒绝的声音。周瑜的针管竟然在进入他血管的一瞬间被退了出来。

　　这幕景象把在场的三人都惊呆了。周瑜不信邪地又换了几个部位取血，结果针管无一例外地被退了出来。周瑜一脸的不可思议，“这太奇怪了。你血液里似乎有某种东西在保护着你。我还从未遇到过类似的情形。”红莲在一旁补充道：“每年周队长都要遇到几起人类被吸血鬼咬伤的案件，虽然政府不允许公开，但是类似的事件确实是存在的。”

　　七夜拿不准他们话里的意思，只好试探着问道：“这么说咬我的不是吸血鬼喽？”红莲摇摇头，脸上的表情却变得更加担忧起来。

　　周瑜收起针筒说道：“咬伤你的或许是一种比吸血鬼更加强大的生物。目前是福是祸还难以预料，我得回去翻翻家里的老书了。”他说着一把抓起自己的警服，说了声“回头见”，就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办公室。

　　七夜和红莲站在刑警支队大队长的办公室里面面相觑。最后还是七夜提议道：“午休时间就要结束了，我们还是先回学校吧。”

　　红莲“嗯”了一声，就原地一个转身朝办公室外面走去。她的脸又恢复成了平常那副一丝不苟的模样，出门的时候还仔细地替周瑜锁上了办公室的门，令七夜很难想念刚才那种害怕的表情也会出现在她的脸上。

　　走出警察局以后，七夜还是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被吸血鬼咬到的？”红莲看了他一眼，令七夜不由自主地道歉道：“对不起，如果你不想说的话……”

　　“小学五年级出去秋游的时候。”红莲突如其来地回答道，没等七夜合上嘴，她又补充了一句，“我也是在那之后，才产生了某些变化。”七夜看着她白瓷一样的皮肤，鼓足了勇气说道：“你是能够预知未来吗？”

　　这回轮到红莲张大了嘴。七夜连忙说道：“我经常看一些超能力方面的书籍，对这些很感兴趣。”红莲垂下头，长发后面露出一个微微发红的小巧耳尖。她用一种害怕的语气说道：“我不知道这种能力是不是确实存在在我身上，因为我看见的事情并不是百分百会发生。”

　　七夜有些了解地说道：“大概因为未来每分每秒都在变化的缘故？我看过一些书上说，说与我们生活的这个时空同时存在的，还有许多平行的时空，就像我们每一个人都是一部多结局小说的主人公一样。”

　　红莲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说道：“你回头能把这些书借给我看看吗？好像很有趣的样子。”七夜点头道：“没问题。”心里暗自为与红莲之间多了一个话题而感到得意。也许因为转学比一般人都要频繁的缘故，他在下意识中很珍惜这种普通的同学交情—不过说起来，他跟红莲的交情或许一点也不“普通”。一般人应该不会在大街上谈论“你被吸血鬼咬了一口之后的感受如何”这种话题吧？

　　七夜自顾自地往前大步走着，过了好一阵子才意识到红莲没有跟过来。不过他马上就知道了原因。哪吒正站在马路的另一面看着他们。虽然哪吒的双手都插在裤袋里，看似十分悠闲，不过七夜那篇隔着一条马路都能够感觉到，此刻他的全身上下都处于一种严密的戒备状态。这家伙是不是反应过度了？

　　“好可怕。”红莲的低语声引起了七夜的注意。七夜转过头问道：“什么东西很可怕？”红莲的头垂到低得不能再低的角度，一边偷偷地用手指了指马路对面的哪吒。七夜虽然惊讶于红莲的敏感，不过还是安慰她道：“放心，那应该不是冲着你来的。”

　　这时马路上已经变成了绿灯。七夜让红莲走在自己身后，穿过马路来到哪吒面前抬手道：“哟，你怎么也溜出学校了？”哪吒的目光依然警觉地停留在红莲身上，在确定她没有什么异动之后，才转动眼珠看着七夜说道：“你刚才上哪儿去了？我有事找你。”

　　七夜只要对红莲说了声“抱歉”，没等他把话说完，红莲就飞也似跑进了学校。七夜有些尴尬地转过身来，尽量自然地说明了一下在警察局的事情，只是当哪吒听说他的血液把针管挤出来时，脸色突然僵住了。

　　七夜见哪吒半天都没有反应，忍不住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喂，你魔怔了？”哪吒一把抓住他的手，没等七夜反应过来，就把一柄锋利的小刀插进了他的手背。

　　“呜哇，你干什么！”七夜一把推开哪吒，刚想发火时，哪吒却紧盯着他的手问道：“你觉得疼吗？”七夜低头看向自己的手背时，也不禁惊呆了。

　　虽然小刀深深地扎进了他的手背，可是七夜竟然连一滴血也没有流出来，不但如此，虽然他确实感觉到小刀正嵌在自己的筋肉中，但却完全感觉不到哪怕一丝的疼痛。七夜试着拔了一下小刀的刀把，结果很容易就把小刀拔了出来，就像那些做魔术穿刺表演的人一样。周围不明真相的行人纷纷鼓起掌来。

　　七夜尴尬地收起小刀，一把将哪吒揪到一个角落里才低吼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又玩了什么把戏？”

　　哪吒推开七夜的手，哼了一声说道：“和我想的一样，你已经是不死之身了。”七夜不明所以地反问道：“不死之身？”哪吒从怀里掏出一个卷轴扔给他，“你自己看吧。”

　　七夜半信半疑地打开卷轴，发觉上面记载着的是世界各地有关吸血鬼的传说。当他看到里面有不老不死也不会流血受伤的高级吸血鬼记载时，他的脸色终于发生了变化。他看着哪吒艰难地问道：“你的意思是，我已经变成了一只吸血鬼？还是高级的？这太荒唐了！我一看到血就觉得恶心！”他说完又警觉地看着哪吒问道：“莫非你想用这个借口把我干掉？”

　　哪吒耸耸肩膀说道：“我的任务只是监视你和你体内的魔神，至于你变成一只吸血鬼也好，还是变成一只三脚青蛙也罢，都与我无关。不过要是你胆敢跑来吸我的血，我倒是很乐意把你干掉。”七夜哑口无言地看着哪吒，再度悲哀地确认了他跟哪吒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道上的事实。

　　两人的谈话就此告一段落。直到下午的课结束，七夜都不知道老师究竟在讲些什么。他的脑子里乱哄哄的，完全整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直到下课铃声响起，教室里的其他人都走光了以后，他才突然醒过神来朝哪吒问道：“那幅画呢？”哪吒轻描淡写地说道：“烧了。”

　　“什么？！”七夜拍案而起道，“那是我爷爷留给我的遗物啊！”哪吒还是不紧不慢地说道：“我师父说，不管是何方妖魔，只要用三昧真火一烧，必定会现出原形。”七夜一脸怀疑地问道：“那你们烧出什么结果来没有？”哪吒面不改色地说道：“没有。”

　　七夜觉得自己再跟哪吒说下去，头上的血管都要爆裂了。哪吒却一拍脑袋道：“糟了！”七夜情不自禁地问道：“又怎么了？”哪吒飞快地收起桌面上的东西，心急火燎地说道：“中午忘记买这一期的奇幻了，去晚了怕被人买光了！”

　　“啪！”七夜清楚地听见了自己脑子里某根神经烧断的声音。哪吒却用光速消失在教室门外。

　　“真可怜呢。”突然出现在脑子里的声音让七夜激灵灵打了一个寒战。他毫不犹豫地捂住左眼叫了一声“开！”，眼前立刻出现了画上那位少女的幻影。说是幻影也许并不确切，此刻那位少女的形象比起梦中来还要清晰不少。

　　七夜惊讶地说道：“原来你没有跟画一起被烧掉。”少女大惊小怪地说道：“莫非你是在为我担心吗？你真是太可爱了，甜心。”七夜感到自己的神经又在烧断的边缘，他试图重新夺回对话的主导权，“你是谁？为什么会在那幅画里面？”

　　少女很高兴地回答道：“我叫那露，是从宇宙来的哦。我跟你爷爷打赌输了，所以被他关在了那幅画里面。”

　　“打赌？”七夜觉得这又是一个意想之外的答案。那露见他一脸费解的模样，便耐心地解释道：“我是来自外太空的血族，我们的星球文明比你们的要先进许多，已经拥有了超长的寿命和远高于地球人的智慧。但是这个还处于文明萌芽阶段的星球对我来说还挺有趣的，所以我就想将它据为己有。没想到你爷爷却代表站出来跟我打赌，说我绝不可能从他的结界里出来。结果我输了，就这样被关了整整六十年。”

　　于是地球的命运就被外星人跟自己爷爷的一个赌约改变了？这算是哪门子的解释啊！七夜觉得自己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他勉强打起精神来问道：“那我目前这种状态又是怎么回事？似乎连武器都伤害不了我。”

　　那露舔了舔嘴唇，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我被饿了整整六十年，实在忍不住了。刚好你自己送上门来，所以我就稍微吸了一点你的血。”

　　“哈？我什么时候自己送上门去了？”七夜感觉自己又跟不上那露思维的节奏了。那露用手指着自己小巧饱满的淡粉色嘴唇，撅起嘴说道：“是你自己把血送到我嘴边来的，饿了六十年的我当然忍不住啦！”

　　七夜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那个时候！难怪我之后就觉得全身乏力了呢。”那露朝他送了一个飞吻道：“你的血很美味哟！”七夜打了一个寒战，不死心地问道：“被你吸了血以后，我会怎样？”那露兴高采烈地说道：“会得到我的血统和力量，你很高兴吧？”

　　“我高兴个鬼啊！”七夜终于失去控制地大叫道，“谁想变成吸血的僵尸啊？！”那露连连摆手道：“别说得这么难听。我和那些靠被人咬脖子变成的吸血僵尸完全不同。我生来就是血族，并且被你咬了的我，也会获得部分纯血族的力量，但是并不会结束你的生命。不信的话你摸摸自己的心脏，不是还好好地跳着吗？”

　　七夜伸手一摸自己的心脏，发觉果真如此，而且他的体温虽然比平时稍低，但是距离僵尸还差得很远。他这才放下心来，有些抱歉地对那露说道：“对不起，我误会你了。”

　　那露却又舔了舔嘴唇，直勾勾地盯着七夜的脖子说道：“不过你的血味道还真是不错啊。要是想感谢我的话，就让我吸你的血吧。”

　　“我才不想感谢你呢！”七夜见那露纵身准备朝自己扑过来，转过身撒腿就跑。那露的身影却如同幽灵一般，眨眼间就拦住了他的去路。她的双眼泛出淡淡的金色光芒，脸上的微笑却有如天使般纯真，看起来有种致命的杀伤力。七夜被她一步步逼入死角，情急之下大喊道：“哪吒给我上啊！”

　　“吵死了！”哪吒的人比声音还快，话音还未落，他已经挡在了七夜和那露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