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失航》花不南

2、第二章

　　她从小便希望可以离开这个小镇，就连在这里的回忆她都下意识地想要逃避。

　　什么姨和叔的，她都忘了个大半，可唯独江宁宁这个名字，总在她刻意忘记这里一切时跳出来。
　　时至今日，她再也没有看到过类似的眼睛，像是装着这个世界上最干净的山泉，又像是永远向阳而生的向日葵。

　　她情绪崩溃的时候很少，可那么少的时间里，她总是能找到江宁宁的身影。

　　江宁宁。

　　她记得。
　　不仅记得，她甚至还曾在梦到过。

　　可时过境迁，当初的一切应该早就成了过眼云烟。

　　江宁宁到的时候，特意带了几块臭豆腐，一路吭哧吭哧地爬到五楼敲门，讨好的笑意还没来得及挂在脸上，就见到了开门的林予之。
　　林予之看着很淡漠，瞥了她一眼，便冷声留下一句：“进来吧。”

　　江宁宁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那一刻的心情，像是心头复燃起了火苗又转瞬间被冷箭刺穿。
　　江宁宁的笑意僵在脸上，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手足无措。

　　林予之？
　　她回来了吗？

　　她是不记得自己了吗？

　　江宁宁有些沮丧，偏偏一双眼睛又舍不得林予之，就这么眼巴巴地看着。

　　林予之往前走到一半感觉身后有目光在盯着自己，一时之间有些不自在，转过身去见江宁宁就站在原地可怜兮兮地望着自己，一双眼睛眨呀眨眼的像是存着泪花一般的楚楚可怜。
　　她有些别扭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又看了看江宁宁。
　　见江宁宁手里提着一包豆腐，以为是太重了，自己没有帮忙提才觉得委屈。

　　她神色有些不自然，想解释说是自己的疏忽，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干脆直接走过去用行动直接将江宁宁手里的时豆腐拿走，眼见江宁宁身上只有一个在身上的双肩包了，林予之才往回走了。

　　江宁宁还没从林予之回来了，但是人回来了不搭理自己的悲伤中缓过劲，就看见林予之直直地走过来，将自己手里宝贝了一路的豆腐拿走了。
　　当下站在原地CPU就烧了。

　　什么意思？

　　不理她，但是要她手里的豆腐？

　　等下，吃豆腐。
　　还是她的。

　　这么一联想，江宁宁脸上转而出现一丝羞涩的笑容。
　　赶紧追上林予之的脚步，往客厅去。

　　客厅里，几个长辈已经围在林春身边唠着家长里短又说着近期猪肉的价格。
　　看见林予之开门回来，手里拿着豆腐。

　　沈梅先一步有些不好意思地说着：“宁宁这孩子，自己买个豆腐怎么还要予之帮忙拿进来，多臭啊。”
　　林予之确实也觉得有些臭，可当着江宁宁的面又不好说，此时见几个长辈都面露难色，干脆将那塑料袋打了一个结。

　　江宁宁红着脸走进来，一改往日的豪迈，此时红着脸低着头反倒像是被欺负了一般。
　　惹得几个长辈纷纷走过来，看着楚楚可怜的江宁宁便开始数落着林予之的不是。

　　最先开口的还是林春，那副温柔的面容此时也是紧紧地蹙着眉头。
　　“予之，宁宁是来给我看病的，你别这样凶她。”

　　几个婶婶见林春开口，纷纷附和上。
　　你一言我一语地顺势将眼前的气氛烘托到了林予之的不是。
　　就连江宁宁从中解释，也再也解释不清了。

　　林予之神色依旧冷清，却也无可奈何。
　　抬眼看向江宁宁，低声道歉：“不好意思，宁宁。”

　　江宁宁还在和几位长辈拉扯自己凛有生气的，却没想到曾经那般高不可攀的姐姐就这么和自己道了歉。
　　她动作一怔，心下一凉。

　　仔细去看林予之的眼睛，深深地察觉到林予之变了。
　　那双眼睛不再像从前那般存着从前锋利的光芒了。

　　她身上好像落上了灰尘，再不见从前的光亮，也再没有从前的锐气。

　　江宁宁莫名地心痛，转过视线不敢再看这般的林予之。
　　她从前总是盼着林予之能有一天回来，可回来的林予之眼神里的落寞，却又止不住让人心疼。

　　几位长辈七嘴八舌地讨论得热烈，江宁宁坐在林春一旁，看着林春前几次去拍过的CT单子，查看着简单的身体情况。
　　“春姨，您张开嘴我看下喉咙。”

　　看完，她又有些不确定地翻着报告单，眉眼越皱越深。

　　几个婶婶却还在不知情地夸着江宁宁：“宁宁不愧是我们小镇里为数不多的研究生哦，这看病看得就是好。之前有点什么小毛病还要去大城市里求人挂号开药，现在直接找宁宁就好了。”
　　“对啊，对啊。我家那老头子就是，一直咳嗽总不好，让宁宁开了几副药就好了。”

　　江宁宁拿着报告单，听着大家这么夸她，又看了看林予之，一时之间表情有些难看。
　　明明想笑，却又忍不住愁眉苦脸。

　　江宁宁都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能悄悄地伸手拽着一侧林予之的衣角。
　　林予之靠近，身上清洌的味道随之而来。

　　江宁宁附在林予之耳边悄声说：“林姐姐，可以送我回家吗？”

　　林予之本以为江宁宁是要和她说正事，没想到是这样娇滴滴的一句话，一时有些失神，下一秒，她体内一阵燥热，伸手摸着自己的脸颊才发现自己的脸滚烫得吓人。

　　江宁宁眨巴着眼睛看着林予之，咬唇。
　　她都已经暗示得这么明显了，林予之应该能听得出来吧。

　　林予之没有听出来，反倒是被江宁宁这般姿态，弄得有些手足无措。
　　她记得江宁宁从前有和她表达过爱意。

　　虽然不知道到现在是不是江宁宁还在执着这件事情。

　　也许她应该找个机会和她说清楚。
　　不要因为自己耽误了江宁宁。
　　不值得。

　　江宁宁说完眨巴着眼睛望向林予之了许久，一直在等着林予之的答案。
　　她怕被拒绝。

　　“好。”林予之说。

　　就这样，两人在吃完晚饭后，江宁宁借口有东西落在医院，天黑害怕，拉着林予之便往外跑。
　　给还在打麻将的沈梅都弄不会了。
　　“这都在这个小镇生活多久了，还怕黑？就算是黑，也不影响走路啊。”

　　几个婶婶笑笑：“我看人家宁宁只是借口想和她的林姐姐待一会儿，你这个亲妈就别添乱了，好好地和我们打麻将吧。”

　　林春也在一旁说着：“我们家予之从小话就不多，是一个沉闷的性子。这次回来就更像是压着心事一般，多余的表情都没有一个。宁宁这孩子开朗也不嫌弃我们家予之不爱说话，两个孩子愿意待在一起也挺好的。”

　　那边的江宁宁和林予之走在路上，江宁宁低头看着两人被落日拉长的影子，心里想着刚才林妈妈的病情，筹措着应该怎么开口比较好。
　　林予之神色有几分凝重，她也在筹措着语言想着，自己应该怎么拒绝江宁宁比较好。

　　可惜拒绝的话总是伤人的，她想起江宁宁的那一双眼睛，心里有些不是滋味。

　　只有一个路口了，江宁宁鼓足勇气，轻声唤了一句：“林姐姐，我有事和你说。”
　　林予之冷着脸，态度冷硬：“我先说吧。”

　　江宁宁一怔，愣愣地点点头。

　　林予之想了心中最婉转的词，筹措出来一句：“不用喜欢我，我们之间没有可能。”

　　江宁宁闻言，笑意在脸上瞬间消失，一双大眼弥漫出泪花，婆娑着泪眼看向林予之，像是受伤又无措的狗狗。
　　心脏处仿佛有锥心之痛，她深吸一口气，却差点喘不过来。

　　“我知道了。”江宁宁声音带着委屈的哭腔。

　　林予之手放在衣服包包里，攥着一包纸巾，想要递出去，又怕给江宁宁造成误会。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每次看见江宁宁哭，心里总是有一种异样的感觉。

　　明明两人时隔多年见面，可从前那般感觉却在此刻奇迹般地复苏了。
　　“对不起。”林予之还是想哄哄江宁宁却不知道怎么开口，只能说出这一句。
　　在声音落下时显得苍白又无力。

　　江宁宁很伤心，可也没有忘记自己要说什么。
　　她低下头自己用衣袖擦了擦泪水，深吸一口气，努力地仰起一抹笑容，故作轻松说：“你今天已经伤害我一次了，就不可以有第二次了。”

　　这话以前江宁宁也总在被林予之拒绝的时候说起。

　　林予之点点头。

　　江宁宁伸出手：“给我你的手机。”
　　林予之有些不懂，却照办。

　　江宁宁往上面输入一串电话号码后说着：“这是我导师的电话号码，阿姨应该是肺上出了问题，CT影片来看病变有扩散的趋势。小镇的医疗水平有限，还是需要去大医院确诊。我会和我导师交代好情况，你和她联系好具体时间就去吧。”

　　林予之怔怔地看着江宁宁的一顿操作。
　　在江宁宁将手机还给自己的时候，两人指尖接触，一股电流顺着那里传遍了自己的全身。

　　江宁宁眼泪依旧不争气地流着，她也不想自己总是这样对着林予之，还是在林予之一而再再而三拒绝自己的情况下。

　　见林予之已经收回手机，她干脆转身就走。

　　这下换成了林予之追了上去，递过自己刚刚攥在手心的纸巾问道：“你刚才就是想和我说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