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你失航》花不南

10、第十章

　　林予之愣了一瞬，理智好似在此刻回来了一瞬，过去日日夜夜的星辰在此刻像是海水一般涌入，数以万计的纸张让她眼前变得模糊。
　　她沉默了。

　　那句本该答应的话，在她的沉默中渐渐被吞咽。

　　她低头看着扑在自己怀里无措的江宁宁，第一次开始彷徨。

　　江宁宁没有觉察出任何的不对，她只是在此刻的温暖和安全感。
　　她怕这一切都是梦，也怕林予之会忽然推开自己。

　　还好，这一次没有。

　　大巴车里有了林予之的那些物资，能取暖，手机也有信号，还有能充饥的食物。
　　众人也在吃完饭以后和亲人报了平安。

　　此刻，雨夜好像也不代表着凶险，在温暖的氛围下，不知道谁带头盘算起了林予之。
　　“我从前就听说过小林的名字，咱们这个小镇里大名鼎鼎的状元，听说之后就留在京北工作了，怎么样？现在在做什么？”一个年长的率先盘问。

　　林予之敛眸，脑海里忽然出现了最后一次失败的场景，声音低沉了几分：“航天研究所。长期出差也不算留在京北。”

　　车上几人一听到这个名字瞬间来了精神，凑过来问：“那你是负责嫦娥的那个还是什么玉兔的。”
　　“胡说，应该是什么长征。”
　　林予之听着议论声，淡淡地回道：“保密。”

　　几人正在兴头上，林予之如此说像是一盆凉水。
　　江宁宁见状，赶紧说：“林姐姐在的是保密单位，一些东西多不好多说的。”

　　几人又点点头，换了个话题继续问：“那你买房了吗？都这个年纪了，又是这么好的单位，总该有一套房子吧。”
　　林予之点头：“买了，京北的郊区，前几年房价低的时候买了一套。”

　　几人一下子来了兴致，看林予之的眼神也多了几分敬畏。
　　“哟，这在京北买了房子，就能拿京北的户口了吧，小林这样的高材生还是厉害啊。”
　　“听说京北的房子，一套都贵得要死，小林年纪轻轻就在那里买了房子，前途不可限量啊。”
　　“京北的房子，这一个月的工资得要多少才能买得起这样一套房子。”
　　“……”

　　车上的人议论纷纷，只有一侧的江宁宁寒了心。
　　她偏头看着林予之，却觉得此刻的林予之像是高不可攀又自带清冷疏离的月亮。

　　林予之回来从来没有和自己说过她在京北有房子的事实。

　　在京北有了房子……
　　就不会留在小镇里了吧。

　　见过霓虹的人，又怎么会贪恋万家灯火。

　　林予之一定还会再离开的。

　　江宁宁忽然看清了自己和林予之的差距。
　　像是明明触手可及的月光，一伸手才知道差之千里。
　　她傻傻地留在这个小镇里守着爱意日复一日，却忘了，她喜欢的人从来都不是贪恋土地的。

　　她看不见的那一片天空，才是林予之的归宿。

　　三个小时后，救援队赶到。
　　目前的雨势回去的路上也不能保障一定的安全，只能暂时到前面的村庄待一夜。

　　也是在那里，借着在风雨里摇曳的火焰，林予之才看清江宁宁脸上的泪痕。
　　她一时竟然忘了反应，直到江宁宁的眼睛望向她，泪水好像还在她的眼眶里不停打滚，活脱脱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狗狗。

　　林予之看江宁宁这样是心疼的，她看着江宁宁冷得发颤抖动着的身体，终究还是不忍心。
　　脱下了衣服强势地披在江宁宁身上。

　　“你是猪吗？”林予之蹙眉，明明想要关系，话到了嘴边却反倒是凶了一些。

　　江宁宁那样的林予之脑，当即就崩塌了。
　　看着林予之眼泪就往外窜。

　　委屈又可怜地拉着林予之的衣角，小心翼翼地恳求着：“林姐姐，你不要生气。”

　　林予之的话被哽在喉间不上不下，她明明不想这样的。

　　眼看着江宁宁越哭越凶，林予之叹了口气，像是妥协了一般。
　　将江宁宁抱入自己怀里轻声哄着：“别哭了，我没有生气。”

　　偏偏江宁宁就像是找到了依靠一般，在林予之温暖的怀里，眼泪止不住地流。

　　林予之手忙脚乱地哄着，江宁宁也哽咽地说着：“呜呜，你不要生气，我不想让你生气的。”

　　最后林予之没来由地笑了，伸手轻柔地整理着江宁宁的碎发，她忽然觉得自己这辈子大概都不会有这样的耐心去哄一个人了。
　　遇到了江宁宁，真不知道是她的幸运还是不幸运。

　　江宁宁哭到一半居然看见林予之笑了。
　　她很少看见林予之笑。

　　林予之这次回来以后就更少了。
　　林予之这次回来少了许多锋利的锐气，整个人都像是被灰尘蒙住了一般。

　　她有些不敢相信地怔住，片刻又跟着林予之一起咧着嘴地笑。

　　林予之看江宁宁这样有些摸不着头脑：“你笑什么。”
　　江宁宁一个劲傻乐：“我不知道，你在笑所以我也想笑。”

　　这下轮到林予之怔住了，她记得她曾经也好奇过爱情，问过她谈恋爱的同事，什么是爱情。
　　同事告诉她：“大约就是看见她哭，自己也想哭，看见她笑，自己也想笑。”

　　江宁宁就在林予之的怀里，她敏感地察觉了林予之的不对。
　　可惜，她们之间好像永远有一扇没有打开的门。

　　她抬起脸想要问的时候，林予之已经将她推开。
　　淡淡地一句：“时间不早了，你也早点休息吧。”就把江宁宁给打发了。

　　独留下原地看着林予之离开背影的江宁宁。
　　苦笑在她的唇间漾开。

　　“又是这样了，江宁宁。”她告诉自己。

　　大约是此刻的夜风足够冷，江宁宁忽地有了几分清醒。
　　她想起了大巴车上林予之说她在京北有房子的事情，更想起了林予之梦想的天空。

　　她又想到了自己的感情。
　　终究是化成了一片轻蔑的笑声。

　　江宁宁，小镇留不住她，要放她走。

　　次日一早，前方传来事故发生的消息，几个伤员被困，请求支援。
　　江宁宁随着医疗队一起出发，剩下的几人有车来接回小镇。

　　救援后又重新开始义诊，原先只是半个月的计划，整整持续了一个多月的时间。
　　最后江宁宁回到家的时候，一向泼辣的沈梅眼睛都有了泪花：“怎么变得这么瘦了？这一路上，都没有饭吃吗？”

　　江宁宁哑口无言。
　　她该怎么说她这一路呢，白天拼了命地干活，晚上拼了命地哭。

　　她用了所有的办法，骗自己放弃林予之。
　　可喜欢了那么多年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下。

　　过去两人相处的甜蜜也在那刻变成了刺入她胸膛的利器，可她想要放林予之走，更想要放过她自己。

　　可悲的是，她还是太想林予之了。
　　从回到小镇后，就开始下意识找着林予之的身影。

　　沈梅又怎么不知道自己女儿在想什么，她叹了口气：“前些天我去看林春，林春说林予之前几天又回到了单位。”

　　江宁宁怔住，甚至差点忘记了怎么呼吸。
　　好一会儿，她又笑了出来，轻声说：“回去好。”

　　林予之确实是回去了。
　　她原先参与的项目出现了故障，需要设计的工程师回去待命。

　　排查故障的日子，枯燥又紧张。
　　她从前经历过许多这样的日日夜夜。

　　可如今眼前却会忽然浮现出江宁宁的眼泪汪汪的模样，甚至在计算的时候，她还会无意识地在稿纸上写上江宁宁三个字。

　　可笑的是，她用那张纸算出了故障的位置。
　　却独独留下了江宁宁三个字，看不透也猜不懂。

　　是夜，她又一次拿着那张纸反复看着那三个字，心里排列了数十种可能解开这个题目的算式。
　　抬眼那一瞬间，又只有江宁宁的容颜。

　　她甚至忽然有一种冲动，把眼前的这一切全部丢掉，再回到那个小镇，再去见江宁宁一次。
　　或者说，真的把一切都丢掉。

　　林予之甩了甩头，试图把自己荒唐的想法丢出去，随手拿出了手机，下意识地点开了江宁宁的微信。
　　这是她这几天习惯性的动作。

　　这也算得上是她难得的荒唐。
　　没有原因，也不看结果。

　　好像只是想她了。

　　想？
　　林予之忽然被这个字眼给吓到，还没同往常一般翻阅完聊天记录，便早早将手机藏在枕头的下面，催眠着自己早早入睡。

　　次日清晨。
　　出生的太阳划破了夜晚的寂静，喧闹的城市从凌晨起就开始了忙碌。
　　林予之试图让一切都回归从前的样子。

　　下楼先买一个不算地道的煎饼馃子，再去茶水间给自己冲泡上一杯咖啡，顺着咖啡浓郁的香味开始今天工作的梳理。

　　不对，她暂时还没有工作。

　　主任见林予之回来了，敲了敲桌子：“来我办公室。”

　　林予之看了看一侧的工作牌，心里却找不出一点答案。

　　主任的桌上已经放了林予之这次的工作报告，而且已经有了翻阅的痕迹。
　　看见林予之进来，她端起一侧的热水杯，挑眉说：“这次的故障修复很及时，二区主任特意和我夸了你。”

　　林予之沉默着。

　　主任继续说：“怎么样？要不要提前结束假期回来继续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