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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7、历史遗留问题 ...

  •   盛春时节,草木葳蕤,疾驰的马车驶入城门后,车帘被一只骨肉匀亭的手撩开。

      只要踏上武魂城的地界,所有人在任何位置,但凡抬首,就会立刻被一座高大神圣的建筑夺取全部注意力,而那建筑就是坐落在半山腰上、矗立于湛蓝天空中,依偎着三五层厚云的教皇殿。

      冷白与浅金交错的色调就像统领这座城市的那位教皇一样,柔和不足而冷漠有余。帘子的一角渐渐闭合,光线被隔绝了大半,车内人的面孔上落了一层阴翳。

      转动钥匙,推开书房的门,胡列娜将整理好的资料抱到桌上。最近公务没那么多,比比东便抓住时机修炼去了,交代她完成一些简单的琐事,空闲时间自行解决。

      重新锁好门,胡列娜伸个小小的懒腰,她是第一时间就把工作处理掉的风格,这样一来,就可以专心投入到之后的训练中了。好久没和师妹还有哥哥认真较量,她这会儿劲头十足。

      细碎的脚步声传来,频次不同,沉轻相间,胡列娜敛眸,视野内很快出现了三个人。

      两个男人一左一右地站在女人旁边,一高瘦如长枪,一粗壮似巨木,身上无不散发出强大的气息,从着装和气场来看,两位大概是武魂殿的长老,封号斗罗级别的人物。

      而中间的这位身形高挑修长,额饰下两条墨眉沉静毅然,深紫的双眸与平直的红唇都透着股凌厉冷淡的感觉。美丽的容貌中自含一股威严,明明是初次见面,但却让胡列娜诡异地产生一种熟悉感。

      更令她在意的是女人那及腰的长发,如同金黄的麦穗一般,加上颈间与腰上的羽毛装饰物……金发与羽翼合在一起,对方的身份呼之欲出。

      胡列娜微微低头以表礼貌,佘龙和刺豚也颔首。接着,一道平淡的声音响起,“你是教皇的弟子胡列娜?”倒是没有想象中那样冷冽。

      “是的。您是少主?”胡列娜对上她略显凌厉的眼眸,语气不卑不亢。

      “对。”给予肯定后,千仞雪没有继续交谈,指明来意,“教皇在么?”

      “老师在修炼,需要我帮您联系她吗?”

      千仞雪迟疑。

      她既想知道比比东看见自己回来的反应,又不想显得自己对于与比比东相见一事很是迫不及待。而且,见面又怎样?魂师大赛前那一次不就是不欢而散?

      心渐渐冷却。

      佘龙和刺豚只是结束任务后例行复命,但也不执着于一时,于是佘龙开口,“少主,既然冕下不在,我和刺豚就先回去了。”

      “嗯。”千仞雪轻点了下头,转头看两位帮助自己多年的叔叔时,神色要温和一些。

      那她也去供奉殿见爷爷好了。心里是这样想着,千仞雪嘴上又问,“雾韵在哪?”

      胡列娜笑着答,“估计在训练场,我正要去找她。而且如果您想找老师的话,去问师妹应该就能很快与她见上面了。”她竟然认识师妹。

      闻言,千仞雪音调转高,“怎么,几年光景,教皇冕下架子摆这么高了?还有专门的联系人,要层层上报才行?”

      “您误会了。她们俩有一个可以随时联系的通讯器,所以让师妹找老师效率会很高。”

      千仞雪略带探究的目光落在了胡列娜身上,“我跟你一起去见雾韵。”

      一旦回了供奉殿,少不得要和爷爷长谈一番。

      在前头带路的胡列娜回想刚才的对话,突然意识到对方身上那股奇怪的熟悉感从何而来。

      优雅高贵中带有几分强势,还有冷淡与柔和兼具的气质,这跟比比东很相似,只不过老师展现出的温度要更多。

      地面上火红的裂纹对雾韵穷追不舍,她投出锁链缠绕上一旁老树的虬枝,身姿一荡,稳稳降落后屈身蹲在树枝上。

      解除眩晕状态的邪月风驰电掣般手持月刃闪至树前,利刃斜斩过树梢,雾韵一个后空翻跃离,视线不经意撞上朝他们走来的胡列娜与千仞雪,眼中划过一丝诧异,比了个手势暂停了战斗。

      “少主,您回来了。”雾韵示意邪月与焱,俩人微讶,跟着叫了一声,又在千仞雪浑不在意的态度下自觉走远。

      “好久不见。”

      千仞雪心底微微泛起一丝涟漪,她虽在卧底天斗时也始终坚持修炼,并达到了魂圣的级别,但基本没有机会和人实战。作为雪清河时周围总人多眼杂,不宜过分张扬,她与雾韵的交往也仅限于思想的碰撞。

      二十几年的人生,孤独二字挤满其中大半。所幸的是,回到武魂殿后自己还有爷爷这个亲人。

      胡列娜解释道,“少主去教皇殿时正好老师不在,她就跟我一起来了。”

      一把比比东和千仞雪放在同一句话中表述,雾韵不由开始心虚,“原来如此,那我问问冕下她在哪。”

      千仞雪根本来不及阻止,冥冥之中仿佛有两条粗绳捆住她的手,堵住她的声音。动作停滞之间,只见雾韵掏出一个圆环,输送少许魂力后,一行小字浮现又消失。

      理智冲破束缚,顾不上研究这是何物,千仞雪眉头一蹙,面目变得冷凝,“我只是想来与旧友小叙一下,你多此一举了。”

      雾韵给了胡列娜一个眼神后,对方也走开,她靠近千仞雪,温声说,“但我已经发出去了。相信我,冕下也很挂念你。”

      千仞雪唇线抿直不说话。

      “看。”雾韵扬了扬通讯器,上面写的是:一柱香后我会到教皇殿。

      千仞雪眸光微微颤动,不明显的喉结滚动几下,轻斥一句,“多事。”但暗金长靴已然要踩上来时的路。

      走了几步后,她又侧转过身子,淡淡地说,“有机会,我们切磋一下。”语毕,迈步就走,头也不回。

      雾韵应了一声好,看到通讯器又一闪,追加的消息传来:我要回寝殿先换身衣服。

      回复完,她见黄金一代围过来,焱双手交叉抱在脑后,“你称她为少主,也就是说,她是大供奉的孙女?”

      “嗯。不过,即使没有大供奉孙女这个头衔,她也依然优秀。”雾韵目光放柔,“教皇和供奉们都很重视她,所以你们如果碰见她的话,要注意一点。”

      虽然她觉得,千仞雪对绝大多数人都是不会过多留意的。

      胡列娜搭上雾韵的肩,把自己的奇妙发现说出来,“她给我的感觉和老师有些相似,长得也过于漂亮了。”

      “自始至终看都没看我们一眼,完全被忽视了啊。”邪月摇摇头说。

      “……或许是因为,强大的人都是相像的吧。”雾韵眨眨眼回答胡列娜的话,“待会儿的修炼我请个假,你们接着练吧。”

      脑中思考着千仞雪的事,雾韵慢悠悠走了半天才到寝殿,恰逢比比东从中走出,随着俩人之间距离的缩短,淡淡的幽香扑来。

      雾韵这才注意到她的肌肤也十分清透,于是弯眉,“冕下还洗了个澡?”

      “修炼一天身上汗津津的。”比比东夸大了事实。

      刚结束战斗的雾韵下意识顺着她的话低头轻嗅,虽然之前身体的确发热并流了些汗,但好在没什么气味,心稍稍安了下来。

      “我跟你一起去吧。”

      当初和玉小刚见面你是一点都不在乎,怎么一碰到千仞雪就那么殷勤?比比东暗忖。

      考虑到说出来有翻旧账的威胁,她咽下前半句,只笑问,“对她那么上心?”

      再听一次爱屋及乌也不错。不料……

      “万一教皇殿被炸了可就大事不妙了,我很怕武魂殿的账本要白白添上一笔巨大支出。” 雾韵煞有介事地答。

      比比东斜睨,手作势要捏上她的耳朵,被雾韵避开。

      “我也刚跟邪月他们交过手,身上有汗。”

      罢了,晚上再找她讨债。比比东收回手,语气平平,“她不值当我动手。”

      听出其中“我没想和她吵架”意味的雾韵摸摸下巴,“但上次,我一进门就感受到了浓浓的硝烟味。”

      比比东哑口无言,她总不能说当时自己发火的原因与这人脱不了干系,只好又说了一遍,“这次不会。”

      雾韵觑了她一眼,缓声问,“所以,你有想过怎么对待这个历史遗留问题吗?关于我们的事。”

      不管她承不承认,这所谓“后妈”的身份她都是坐稳了。雾韵不认为她们会像狗血肥皂剧里一样疯狂扯头花,但怎么说这奇奇怪怪的关系都会给千仞雪带来不小的刺激吧?

      毕竟,她可是把人家亲妈拐跑了。

      比比东品味着“历史遗留问题”六个字,颇觉新奇,眼中逐渐涌起笑波,“我心中有数,你不用担心。况且,你是跟我过,又不是跟她过,怕她做什么?”

      她和千仞雪的关系……还谈不上要专门说明和雾韵在一起的事。

      “就算有什么,她也只会与我置气。”比比东的眼眸黯然一瞬,“她对我的好感未必比你多。”

      雾韵心一紧,转过来宽慰她,“会好起来的。她要是不想见你,怎么会来找我,并且在听见你要来后就立马跑去教皇殿?”

      比比东嘴角一扯,却没说什么。

      教皇殿巍峨的大门吐出长长的叹息,耳朵微动,金发轻甩,紫眸与红眸蓦然对上,千仞雪旋即将身子转回去,只留一个挺直的背影。

      握着权杖的手略用力,被一只温热的手轻轻覆上,比比东呼吸微顿,接收到雾韵安抚的眼神后,缓下脸色,拍拍她的肩后走向千仞雪。

      她没有坐在象征权力与地位的高座上,甚至都没有靠近它,而只是在离千仞雪一米远的地方立定。千仞雪也不避开比比东的目光,倔强地回视过去。

      四目交汇的那一刻,她们的内心都复杂极了。

      比起上次高高在上地俯视,比比东更清晰地意识到,那个曾经不及她大腿的孩子已经比自己还高上一些。

      而千仞雪是第二次承着她这样平和中带着一点温情的打量,这次有雾韵全程陪同,她莫名有一种安心感——她无须害怕与眼前的人再度陷入冰封千里的局面。于是,隐秘的期待静悄悄冒出心土,露了个芽。

      “你做得很好。”比比东柔下眉眼,把迟到二十余年的赞许还给她后,微斜过身子,仰头望着流泻暖光的穹顶,声音轻了很多,“上次疑心你完成不了那两件事,是我多虑。”

      千仞雪瞳孔一缩。原来,那晚雾韵的解读不是无中生有。

      没有人会比被她冷落多年的自己更明白,如若不想,比比东绝不会说什么体贴话。她也清楚,比比东是多么高傲的一个人,她或许会维持温柔的表象,却从来不会真正退让。

      雾韵说得对,无论自己承认与否,她们血脉相连、性格相似的事实都不可更改,自己身上的固执和傲气都来源于她。

      然而,此刻这位说一不二的教皇冕下在承认她不该质疑自己的能力,在委婉地表明她的确是关心她的。

      “这没什么。我去见爷爷了。”千仞雪极快地回了一句,抬脚便要离开。

      原来,比承受比比东的怒火与冷漠更难的是,应对她鲜有的柔软。

      可在手触上大门之际,千仞雪蜷缩起手指,忍不住扭头,她看见比比东站在原地侧望着自己,察觉到她回头后微微一怔,到底是没有避开视线。

      幼时的自己也总在默默注视比比东的背影,却只能一次次无力地看着女人毫不留情地离去。不论在心里祈求多少遍,她都不会走回自己的身边。

      门关上,千仞雪竭力抑制住的泪珠终于可以被允许滑落。

      明明她也遗传了比比东的要强,长大后就不屑于流泪这种会暴露脆弱的行为,潜伏天斗也要求她去除人性中情绪化的一面。

      可是,知道出生真相时她无法阻止眼泪的滴落,知道比比东对她并非百分百绝情时,她也只能通过勉力做到不在对方面前哭泣来维持住极强的自尊。

      千仞雪不知的是,殿内一直站在门口不远处的雾韵轻快地走到比比东身边,一语揭穿她的秘密,“我看见了噢,她眼角湿润着呢。”

      雾韵并不觉得她俩为了相见,一个短时间内往返教皇殿,一个特地沐浴更衣,最终却仅说上三句话就潦草作结的事是匪夷所思的,因为这是她们性格和过往所决定的、独一无二的相处模式。

      比比东的心被棉花撞了一下。

      只要千仞雪不是有意争吵,她当然能做到心平气和地称赞对方,毕竟她早已不像二十多岁时那样,难以克制自己对她的迁怒。再者,夸赞千仞雪不一定要出于母亲的身份。借教皇的名义成全心意,这比单纯做表面功夫还要简单得多。

      但无论如何,她都不会说出后一句话。要她亲口承认是自己不对,这实在太难。

      然而,焱对胡列娜告白那晚,比比东就对雾韵退步了。如今对千仞雪所说的那句话,哪里会比对不起三个字更直接、更不好说出口?

      也有可能是因为,这次面对千仞雪的时候,她和雾韵之间不再冷冰冰,反而是处于一种亲密热烈的关系。比比东的脾气谈不上多好,大多时候都是懒得大动干戈,亦或是忍耐住怒气以待日后清算,但她对上雾韵总会自知又不自知地将态度放好。

      雾韵在身侧的时候,比比东的内心是怎样的?或许就是,负面的情绪很难撬开她身体的缝隙,只能咬牙切齿地从外面窥视愉悦、舒适、平静它们这些死敌挤成一团在她的身体里懒懒散散地轮班。

      前些日子“脱敏”的说法提出后,她们俩谁也没有把这个当真。为了亲而亲,仿佛在例行公事一样,是很没劲的,所以比比东都是顺其自然,偶尔望着雾韵,意随心动便放纵情绪支配着脑子亲过去了。

      现在看见雾韵告诉她千仞雪哭了时面露狡黠的样子,比比东想吻她的念头浮起,慢慢肿胀。

      但是,不行。

      这里是教皇殿,即使上千平米的空间内只有她们俩,她也不能在这个地方亲她。

      而且,来时雾韵连耳朵的触碰都躲开了,她若是要亲,大概也会是同样的结果。比比东不喜欢被拒绝,在将雾韵代入进拒绝者这一未知数的情况下,不喜欢的程度会翻好几倍。

      温和稳定的情绪是有利于维持和谐的关系,可比比东的性格底色不是这样的,当她无意展露它们时,歇息多时的霸道自私就会迅速飞起来,重新夺回主导权。

      所以。

      “是么?”比比东微微一笑,目光早已在无声啄吻着她的面颊。“我们回去吧。”

      回去,向雾韵讨债。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7章 历史遗留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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