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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惑与诱 ...

  •   “菊长老今天精神很萎靡呢。”在月关掩住嘴小小打了个哈欠后,胡列娜不禁调侃道。

      月关眼皮耷拉着,“我这两天几乎没合眼,封号斗罗的身体也吃不消啊。”

      雾韵与胡列娜附和,“您辛苦了。”

      月关摆摆手,还要再说什么的时候,余光注意到一个纤瘦的身影款步而来,便转回了身。

      比比东从两列纵队中间穿行而过,金橘色拖尾曳地,殿内顿时响起整齐的“参见教皇冕下”。

      “平身吧。”比比东持着权杖落座,然后例行询问一番。

      队伍中有几个同僚出列向比比东禀报公事,月关撑着混混沌沌的脑袋看去。

      咦,冕下今天换首饰了。前阵子蜘蛛手环不知为何被摘掉了,直到今天,手腕上终于有了新宠。

      底下是一圈波浪形的银环,和原来的蜘蛛手环一样留了个开口,但起伏交错的线条使得它没有普通圆环那么呆板。银环上面连着一条细长宽松的银链绕在腕上,链子外形简约,间隔着嵌了三颗通透的淡紫色玉髓圆珠,正中央的位置挂了只小拇指大的银蜘蛛,蜘蛛身体的边缘还泛着点玫瑰金。

      比比东听着下属的汇报时,抬手撑着侧脸垂目沉思,银链顺着纤细的手腕往下滑落少许,被银环顶住,小蜘蛛转了个圈儿,又慢慢悠悠地停下来。

      怪好看的。但是,好端端地,冕下怎么把戴了十几年的手环摘了?总觉得有什么蹊跷。

      “菊长老留步,来我书房一趟。”月关收敛心神跟着比比东进了书房。

      比比东指了下书桌上理好的资料,“你前两天搜集来的关于圣龙宗、岩羚宗、雀蜂宗的资料,我已经看过了。”

      “加上下四宗,一共七个宗门,每个宗门的拉拢对策,我都在里面写清了,你按照批注去操作即可。”

      前天晚上才送到教皇殿的资料,今天上午就看完还想好计划了?月关暗忖。

      “等鬼魅从牛皋那里回来后,你跟他也说一声。明天歇一天,后天准备出发前往七宗谈判。谈拢了的话,年后我再挑个时间召集各位宗主来武魂城一趟。”

      “是。”月关笑得眯起了眼睛。

      不过,武魂殿在冕下的领导下越来越强盛了。

      见比比东面色尚佳,月关顺势说道,“冕下换了手环,比平时还要有气质呢。这手链也确实漂亮,看来我改天也得去西边转转了。”
      他以为这是生产部送来的新品。

      比比东点了下小蜘蛛的身子,“这是别人送的,你去了也是白跑一趟。”

      觑着那脉脉含情的红眸,月关心中警钟一下子响起了,不禁脱口而出,“别人送的?!”

      比比东挑了下眉,“怎么?”

      “这……”月关缩着肩膀开口,“您不仅收下了手链,如今还戴上了,恐怕……”

      “恐怕什么?”比比东没把他的话当做一回事,翻开桌上的书,接着左手一扬,月关怀里顿时多了一摞重量。

      “菊长老未免想得太多,去休息休息吧。”

      在他离去后,比比东漫不经心地翻弄纸张,唇边缓缓勾起了一抹笑。

      月关头重脚轻地飘出教皇殿,迎面撞上鬼魅,对方古井无波的脸上流露出一丝诧异,“怎么心不在焉的?”

      “老鬼,暴风雨即将来临了。”

      鬼魅瞅了瞅天,晴空万里,“……你在说什么?这天气不是很好吗?”

      “不要被事物的表面现象所迷惑了!”月关一激动,不顾掉落一地的资料,拉着鬼魅,一手指向天空,“即使你现在看到的是一朵朵白云,但其实马上乌云就要取代它们,然后轰隆隆几声雷鸣接着响起,再然后,狂风暴雨就要砸向武魂殿了!”

      鬼魅还没作出反应,又见月关一拳头拍向掌心,“乌云乌云,对了,我应该去找雾韵问问。”

      人眨眼间蹿出几百米,鬼魅低头看了看脚边的本子,拾了起来,腰还没伸直,手上一空。

      “差点把这个落下了。”月关说完又急匆匆,化作一阵风离开了。

      鬼魅沉默了十秒,才迈步进了教皇殿,心想:是不是冕下这些日子压榨月关太过,把人整疯了?

      月关一边飞,一边苦思冥想。

      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见比比东与哪个男人走得近了,连亲近的女性都屈指可数。

      不管是做圣女,还是教皇,比比东都无可指摘。虽然教皇相貌好、气质佳、实力强,但生活作风一直格外优良。

      除了看人的眼光有待提高,以及偶尔“以身作则”带动下属加班之外(但报酬丰厚,可以接受),没什么大毛病。

      该不会……教皇冕下还惦记着那个姓玉的小子?

      不对。魂师大赛上要不是唐昊那厮横插一脚,那劳什子黄金铁三角非死即伤。

      到底是谁在明目张胆地打教皇的主意呢?从刚才冕下的态度来看,她估计还要极力维护这个嚣张的家伙。

      真是大事不妙。

      这边,雾韵刚欲与胡列娜出门,就被赶来的月关拦住。

      “最近有没有可疑的人接近冕下?”月关还把手盖在嘴上,一副谨慎万分的样子。

      闻言,俩人也立马变了脸色,雾韵蹙眉,“我没察觉到。怎么了,冕下有危险?”

      “此危险非彼危险啊。”月关长叹一声,“你们难道没发现冕下今天的变化吗?”

      胡列娜与雾韵四目相对,各自回想一会儿后,又纷纷摇头。

      “你们怎么还不如我心细呢?”月关沉痛扼腕,“冕下她今天换了新手链,还跟我说是别人送的。你们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

      “……意味什么?”雾韵看了眼胡列娜,对方摇头表示不知。

      月关思绪有些跑偏。是武魂殿的教育有问题吗?一个两个的,都让人不敢放心。

      “手链手链,一读不就懂了吗?”月关捻起兰花指,手指头直戳戳指向两人,“链与恋同音,赠人手链就说明——想和这个人在一起嘛!”

      胡列娜一惊。

      “而且,手链的作用是什么?”月关严肃发问。

      胡列娜答:“装饰?”

      月关猛烈地摆动食指,“不,你说得太深了。手链最直接的作用是圈住手腕哪!所以送一个人手链,不就是表达了‘我想用手链圈牢这个人’的意思吗?”

      雾韵拧了下眉。

      “这还没完。”月关的话跟炮弹一样,又砰砰发射,“手链手链,顾名思义,是装饰手的链子。有送手链的想法,就说明对方的目光在某时某刻聚集在了你的手上,那更深层的含义是什么?”

      “什么?”胡列娜捧哏,“该不会是——想牵手吧?”

      月关略感欣慰,竖了个大拇指,“你出师了。”

      听完月关关于赠人手链之特殊意义的论述,雾韵平静地说,“难道手链就不能只是普普通通的一件礼物么?”

      “小雾雾,我发现你是油盐不进啊。”月关哑然。

      送一个美女手链,那用意不应该是昭然若揭吗?

      “菊长老,您先别急。”胡列娜安抚他,“您是担心有居心叵测之徒试图……扰乱老师军心,阻碍武魂殿发展吗?”

      月关颔首。作为一个深负教皇信任,对武魂殿鞠躬尽瘁的忠臣,他怎么能对此坐视不管呢?

      先前被指责不开窍的雾韵出声,“冕下的手链是我送的。”

      嗯?
      嗯?!
      月关目光一滞。

      胡列娜稍微侧过身,但最终还是没憋住,笑声一串串的,从墙边的紫藤萝上滑落下来,响若骄阳。

      雾韵给他留了几分面子,扯扯胡列娜的衣袖。

      月关:“……那没事了。”

      走远了后,他拍拍脑袋。真是的,他都忘记了教皇冕下身边除了他和老鬼几乎找不到第三个男人了,连个潜在怀疑对象都没有。

      难怪冕下让他多休息,清醒清醒脑子。果然年纪大了,唉!

      胡列娜花了好大一番功夫才止住笑,“菊长老才说了赠人手链的第一个作用,我就意识过来,这肯定是你干的事。”

      “为什么?”雾韵手罩在耳朵上,作出洗耳恭听的样子。

      “我不觉得老师会不明白手链指代的含义。”胡列娜仰首望着寒日,狐狸眼一眯,语调舒徐,“但她却接受并戴在手上了。”

      雾韵瞟了她一眼。

      “别人送的,应该不会是这个处理结果。”

      “这样一来,这个举动就更加耐人寻味了。如果老师不知道你喜欢她的话,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可她既然知晓你的心意,为了避免无端令人会错意,不该拒绝么?”胡列娜嬉笑一声。

      “……你还是先关心关心自个儿的事吧。天色不早了,赶紧出门。”

      胡列娜一听,脸上落了愁,便也歇了继续与她谈论比比东的心思。她们出门的目的地是七宝琉璃宗。

      戌时,雾韵婉拒了宁荣荣的饭局邀约,回了武魂殿。这些天来她一直有在监督比比东一日三餐是否吃全乎了。意外的是,雾韵到了寝殿后,侍女说比比东还未回来。

      教皇殿的书房前,门上响起叩叩两声。

      没有动静。

      雾韵疑心,不会真有什么鬼鬼祟祟之人盯上比比东了吧?她一下子拧开门把,屋内灯火通明,然而。

      教皇冠被摆在了一旁,两条手臂交叠着搭在桌上,脸埋进臂弯,只露出卷曲松软的发。窗户开了一点,少许寒风冲进来,吹动比比东的发丝,也掀起了压在脸下的书页的一角。

      雾韵改了步伐,蹑手蹑脚地凑近。

      和书比起来,这张脸算不得大。视线上移,雾韵瞥见纸上鲜红的笔迹,密密麻麻的,将纸上空余的地方挤得满满的。一个个字跟小苍蝇一样,但又都峻峭清秀极了。字迹清晰才方便回顾。

      月关忙,比比东只会更忙。雾韵知道,很多事情比比东都亲力亲为,并且是在心中有大体架设之后才会召其他人商量,她很注重效率。

      只是教皇要做的事太多,何况她的野心不止于此。斗罗大陆的时局动向她要掌握洞悉,武魂殿的管理发展她要审查跟进,公务之外,她也得博览群书,扩充知识。

      修炼的天赋固然让比比东赢在起跑线上,可她是人而非神,要想事事出人头地,就得背后时时不懈努力。

      但比比东是个警惕性极强的人,连人推门进来都没把她惊醒,足以说明她今日有多累。

      从沙发上取过薄毯,雾韵轻轻将她披在比比东的身上,忽然听见一声不甚清楚的梦呓,“韵儿……”

      短短两个字却伸长了手臂,化作一张琴弓,拨动起人的心弦。

      雾韵身形一僵,手上动作顿住,呼吸也走丢了。

      比比东转了下脑袋,侧颜展露。

      毋庸置疑,比比东是一个很美的女人,没有哪处生得是不好看的。但她五官最突出的还是鼻子,鲜少有人像她一般,这处的美丽也能得到满分的成绩。

      比比东的鼻头玲珑小巧,鼻梁上一分一毫的塌陷都没有,挺拔到最挑剔最娇嫩的豌豆公主缩成拇指姑娘的大小后,从她眉心坐滑梯飞出鼻翼,想必也不能感受到半点颠簸。也来不及感受,毕竟这滑梯的坡度实在陡峭。

      呼吸绵长平稳。

      确定比比东没有要醒来的意思,雾韵又微微弯腰,替她拢好毯子。

      即便离得这样近,也看不见她脸上的毛孔。合着眼时,睫毛宛若半片棕榈叶,又密又长地遮在那儿。这会儿,她不再是一丝不苟的,几缕发丝也会从耳边斜歪到脸上,却不会显得凌乱,反而增添了几分难得的可爱。

      这人多厉害啊。拥有一种特殊的能力,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别人的体内安上炸弹。

      雾韵直起身,走到窗边的沙发上坐下。屁股挨上软垫,心好像也被裹进一团棉絮里。

      疏星淡月描摹出的夜空也无法让人心静。强迫着凝在窗外的眼睛坚持不了几分钟,又忍不住转向案前。

      舒展的一条右臂上,小蜘蛛蜷在藕白的侧腕。

      比比东的话语是值得推敲的。她的手臂真变粗了么?自然是没有的。但她以此为由,把“不合尺寸”的手环摘了,并刻意抬起手提醒自己注意空空如也的手腕,是在暗示——她想要新的首饰,自己送的。

      所以,比比东大概确实看过了那本研究报告。

      胡列娜说得不错,雾韵也不信比比东不知道手链的含义。作为一个现代人,她最初的确是出于单纯为了更好看的心理,才想让比比东戴银链的。不过这不代表她不懂手链暗藏的情思。

      见比比东接过手链后就佩戴上了时,雾韵笑问,“你戴着它,真的没事么?万一被误会了怎么办?”

      比比东也回她一笑,“没什么好误会的,难道教皇连饰品自由都没有?真有人胡思乱想的话,误会便误会了。我很喜欢这个新手链,这就够了。”

      看起来稀松平常的回答,却也可以解读出许多深意。“没什么好误会的”指向两种可能,其一,是她们间本就不存在超越师徒、同伴的情谊,误会本身就不存在。其二,是她明知自己喜欢她,却选择了默认这份喜欢的存在,坐实了接受手链等于接受喜欢的含义。

      但“误会便误会了”这句加上,前一种的可能性就微弱了不少。比比东的意思是,即便有人会揣测她的感情状况,她也毫不在意。这是变相允许流言蜚语的出现。

      对于情之一字,比比东向来仅露一二,而其余□□,都需自行领会。常常待在她身边,雾韵自然而然地养成了这样的习惯,时不时把她的话从记忆的储存室里揪出来,反反复复地品味。

      比比东本没有必要更换首饰,更没有必要向雾韵求首饰。既然做出了这个举动,一定是有意为之。

      雾韵捏紧了袖口。

      这是不是在委婉地表明,她好像也有点喜欢自己了,她们之间好像可以开花结果?
      这又似乎在隐隐鼓励自己,只要勇敢地迈出试探的一步,就能如愿拥有她。

      此念一出,心潮就被拍起一层层高浪。

      但是,不行。
      至少现在,还不行。

      喜欢和爱的距离有多远?比比东对她的喜欢达到爱的程度了么?她的爱,是常温的亦或是温热的,纯粹靠喜欢堆到杯顶,然后封盖,还是喜欢的量不够,要加点讨厌的冰块,才能让杯中的液体浸没过最上面的刻度线?

      比比东的心思恰如一篇很难很难的阅读理解,少说也有鲁迅文章的水平,雾韵没有抱个鸭蛋回家,已经自认不错,但这一小问她委实回答不出来,却又好想看见答案。

      不过,就算比比东确切地爱上自己了,雾韵想,自己大约也不会满足。

      因为爱其实是没有上限的,她希望比比东对自己的喜欢再升一点,每天都在升,永远不停地往上升。两个人得足够相爱,在一起后才能长长久久。

      看吧,人就是贪婪的,欲望只要产生,就是永无止境的。换做三年前,如果比比东有答应自己的可能,雾韵恐怕会成为全天下最开心的人,迫不及待地应下。

      可现在呢?雾韵奢求一段从一而终的感情,开始了,就直到生命的尽头再结束。如若不然,不如从未开始。得到了再失去,那该多痛呢?

      所以,喜欢是一时的,自己的,不需多加考虑的情绪。一旦再往前进一步,就需要细细斟酌。愈是接近曙光,愈要步步谨慎。

      原来自己是这么一个麻烦的人。明明双方有了一丁点儿爱情的苗头,就可以也应该主动而迅速地捅破窗户纸,享受情投意合的欢悦。

      自己还是这么一个矫情而“有骨气”的人。一想到那日落花纷飞,她绕着武魂殿后山跑了一圈又一圈,难过酸涩的情绪就立刻冲上鼻腔,一切流失的泪水仿佛重新灌入眼眶。

      怎么总要她做阅读理解呢?怎么就能若无其事地转身离开后又再回来呢?怎么能后悔了还依然要别人伸出手来牵她呢?

      原来自己心底积攒了这么多的怨,被压抑着,委屈地憋在角落。只需要对方一松口,一退步,一示弱,把堵住封闭洞穴的石头挪开一丝缝隙,怨意就争先恐后地从中涌出来,漫过她的头顶。

      指尖微动,比比东眉毛颤了颤,睁开眼。手摩挲了下凉凉的臂膀,再捏住身上的薄毯,“韵儿……?”

      雾韵回神,对上一片清明的红眸,“我发现你还没回寝殿,所以来找你了,看你累得睡着就没打扰你。”

      “最近是有点忙。”比比东理了理头发,把书签夹入纸张中,“走吧。”

      “嗯。”

      爱的免罪金牌是很昂贵的,比比东得拿出点什么给自己看看,才能换取到,对吧?

      所以,比比东,再多爱我一点吧。

      可是,灯火阑珊下,晚风与长发畅快缴缠,比比东唇畔带笑,轻声和自己闲谈的样子……太过美丽。

      雾韵觉得,碰上比比东,她的抵抗力能撑多久,这很难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6章 惑与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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