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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2、番外九 我心匪石(上) ...
注:本篇为罗刹东番外,章节内出现的比比东为罗刹东,带双引号的“比比东”则指正文的教皇东。
秋夜微寒,薄薄的一缕天光刚从云层错叠处探出,静谧的卧室内忽地闪过一丝若隐若现的紫光。
床头柜上,悬挂在银链上的小型镰刀似乎轻颤了下,幽微的紫光划过冰白的刃尖,旋即消逝。
不一会儿,一阵窸窣声从宽大的床上传出。比比东撑坐起身,略微失神地环顾着四周的陈设。
她摊开掌心,虚握两下,鲜明地感受到自己对这副身体的控制力。
这种沉睡许久一朝苏醒的感觉很奇怪,像是四肢和意识一同生了锈,动起来就会嘎吱作响,吵得她头疼。
比比东扶着额头发出一声极轻微的“嘶”,食指抵着太阳穴揉了揉,觉得神智清明多了,这才有心思将注意力落到身旁鼓起的一条:
乌黑的发丝垂在脑后,跟肩膀之下的身体一并掩于金被底。
比比东眉头拧出个小小的尖,身子迅速地往外边挪了好几厘米。顿了四五秒钟,她仍觉不够般,干脆掀开被子,轻手轻脚下了床。
对于长年独居且极少与人亲近的比比东来说,刚睁开眼就看到一个“陌生人”躺在自己身边这种事无疑是令她十分不适的。
只是纷乱的记忆和身体的本能压制住了想要动手的念头,比比东才迫不得已选择了远离这种温和的方式。
比比东赤脚踩过薄软的地毯,缓缓走到梳妆台前坐下。
作为神,即便没开灯的房间里光线昏暗无比,她也能毫不费力地看清室内的一切,包括镜中熟悉又陌生的自己。
手指隐隐有些颤抖地碰上眼尾,比比东微仰起头,雪白的天鹅颈更显修长,她的目光深深地游走过面庞与颈项的每一寸。
无论哪里,都没有那沾染着邪恶气息、歪曲可怖的罗刹魔纹。
这才是她本来的模样。
“呵。”比比东蓦地低笑一声,红眸中划过一丝阴鸷,她将手放下来,拳头猛地攥紧。
苦心孤诣二十多年,不惜牺牲一切代价换取了罗刹神位,可到头来她还是输了,落得个一无所有的结局。
或许正是因为内心积攒的怨恨与不甘太多,所以她才遇到了转机——比比东看见了自己,准确地说,是曾经的自己。
凭借百级的魂力,她可以轻松地将封号斗罗级别的自己打得毫无还手之力。可是,在那场对决中再强劲又如何?
她已经身死道消,失去了所有。
只不过,为数不多的理智驱使比比东同意给另一个自己一次改变的机会。
失败了就失败了,一切还可以从头再来。
多年以来,比比东都对此坚信不疑。
这次“比比东”也的确赢了,但她心里却谈不上多么圆满,这种情绪恰似十三十四的月亮,总还留有一弯狭长的罅隙,填补不上。
原因其实很简单。
如果上天真正眷顾她,就该由她亲自铲除唐三,改写命运,而不是成为另一个自己的助力,获得替代性胜利。
明明促使雾韵来到斗罗大陆的因是她,不是么?拥有那些机缘,她自然可以通往成功之路。
不过事已至此,过多地纠结也没有多少意义,“活”过来的滋味已胜过一切。
松开紧握的拳头,比比东恢复气定神闲的姿态,唇角微微翘起。
问题是——为什么突然间拿到了这具身体的主导权?之后自己还会重新消失么?
比比东撑着脑袋沉思,一声微弱的响动吸引了她的注意。
雾韵翻了个身,脸缩进被子里,鼻梁以上的部分露在外头,眉毛又黑又平,尾端微扬,睡着时的面容很是恬静。
兴许是因为共享了另一个自己的记忆,比比东心底对雾韵生不起厌恶的情绪,反而还抱有一丝微妙的好感。否则,她绝无可能允许雾韵继续在床上酣眠。
但明晚又该怎么办?
假装若无其事地一起睡是不可能的。
比比东能否接受卧榻之侧有旁人存在这件事暂且不提,更紧要的是,以她们的关系作为思考的起点,顺藤摸瓜地沿“比比东”的记忆分析下去,就能得到一个确凿的结论。
那就是——两个女人躺一张床上也不安全。
比比东闭了闭眼,欲刹住脑海中奔涌的画面,然而,她越是极力想摆脱那些遐思绮念,它们就越是止不住地、欢腾不已地往脑中钻啊挤啊冲啊。
无论是雨夜昏暗潮湿中热烈的交叠,还是明亮室内温柔的缠绵,微乱的喘息亦或压抑的浅吟,都……
腾地站起身,比比东闪至窗边,让秋夜的凉风冲淡脸上淡淡的绯色,可心中仍不免浮起几分躁意。
那真的是“我”么?为什么那个“我”会愿意接受并且甘于享受和另一个人成为那样亲密的关系?
以比比东的认知来说,这太不可思议。
虽然只要她想,就能搜寻并调取“比比东”记忆中与雾韵有关的片段,从而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可比比东没心思这么做。
在她看来,雾韵是主动送上门的、可获取的、丰厚的利益源,也是打破她原先人生的、外来的特殊因素。
雾韵是帮助了“比比东”不假,自己予她优待也是应该的,但比比东没有责任继承另一个“比比东”的情感,也不想。
脱轨了的东西,就应该重返正轨。
比比东重新坐到梳妆台前,抬手漫不经心地撩开额前被风吹乱的发丝,望了眼镜子,身子往前凑近了一些。
仔细看的话,好像没印象中那么清减了,眼底也不显惫色。
她轻叹了口气,转念想道:如果暴露自己不是“比比东”的真相,会失去这副身体的掌控权吗?
骗过别人倒是没什么难的,只怕……
比比东垂眸看着搁在一旁的首饰,好半晌才移开目光。
——
寒日缓慢地爬上天空,胡列娜踏过教皇殿前的最后一级阶梯,张嘴吸上一口新鲜的空气,感到满腔清爽,惬意地弯起眉眼。
保持一个良好的心情,才有助于提高工作效率哪。
胡列娜径直朝大殿深处走去,如往常一样推开书房的门后,却意外地看到里头已有人在伏案办公。
老师?
胡列娜眨眨眼,很快换上一副笑颜,“早上好,老师。今天怎么这么早就来教皇殿了?师妹起了没?”
比比东动作稍顿,搁下笔坐直身子,微微点了点下巴,接下胡列娜的问候。
她看胡列娜的眼神很温柔,二十余年的师生情谊决定了胡列娜是比比东记忆中相对特殊的存在。对于比比东来说,胡列娜才是她如今最信任的人。
“醒得早,也没什么事,就来了。她……还在睡。”
待在寝殿的话,比比东不知该如何面对醒来后的雾韵,索性直接避开了这个环节。
胡列娜应了声,把桌上的公文理了理,随手翻开其中一份。
“前几天有位魂师晋升封号斗罗了,看来大供奉又有得忙了。”
大供奉?比比东稍加思忖,反应过来她说的是千仞雪。
千仞雪……
比比东低头提笔批复,语气淡淡,“嗯。”
胡列娜将一部分文书挑出来抱到怀里,笑了笑,“那我先把这些拿去处理。”
“好。”
余光瞅见比比东空荡荡的手,胡列娜感到有点奇怪:老师平日戒指和手链从来不离手。
桌角的微型通讯器一闪,比比东抬眸,把它拿到跟前,停了停,才将一些魂力注入其中。
“你去哪儿了?没看到你人影呢。”
许是因为刚醒,雾韵的声音里带着丝丝懒意,绵绵的,像细沙一样。
舌尖轻轻扫过上颚,抵着牙齿磨了磨,比比东下意识地避开了胡列娜的视线,耳根微热,言简意赅地答,“在教皇殿。”
她们都已成神,精神力浩瀚无垠,想要探查到对方的大致存在并非难事。在这样的情况下还选择通讯询问,显然是出于情趣——大抵就是想听一听对方的声音,多腻歪一下。
偏偏还是用这样一种语气。比比东暗想。
看来没什么问题,胡列娜安下心来。她轻轻关好门,抱着繁重的文书快步离开。
“难得你又捡起上进心,看来胡列娜能少受些剥削压榨了。”雾韵在那头盈盈笑侃。
难得?压榨?
比比东视线低垂,揉搓着指腹,反复咀嚼这两个词。
她认为这个“指控”很不合理。作为她的接班人,胡列娜迟早要亲力亲为处理所有公务,何况教皇勤勉些,对于武魂殿来说无疑是好事。
至于胡列娜本人的想法,比比东挑眉——胡列娜未必会觉得这是件苦差事。
自己之所以看中这孩子,就是因为她足够努力,好胜心和进取心也不亚于自己。
“她是下一任教皇,提前适应以后的生活是好事。”
“是,教皇冕下说得对。你忙吧,我去洗漱,晚点见。”
倚靠在座椅上,对着桌上堆叠的公文,比比东有些出神。
她倒不是很想和雾韵见面。
和雾韵接触可远比处理工作要难得多。
长老殿会议在议事大厅召开,比比东甫一进入这里,颇有些恍如隔世之感。
那些记忆中已经同她一样消失于人世此刻却出现在眼前的,那些不曾踏入过这种层次会议如今却习以为常地坐在长桌边的,都让她感慨万千,只不过好坏念头各异罢了。
但她此刻更关心另一件事——这到底是谁安排的座位?
比比东远远望着坐在教皇两侧第一个位置的人,默默在脑海中调取“比比东”的记忆:
“我们坐得这么近,别人朝你看过来时,我总有一种如芒在背的感觉……”
“比比东”轻笑,“我看月关的心思是越来越不在正道上了。”
雾韵莞尔,“他说是按魂力排序坐的,根本让人反驳不了啊。”
“说得好像有谁会真相信他的鬼话一样。”
原来是有人为了“投其所好”搞的鬼。
比比东读取完毕,凉飕飕的目光从月关头顶缓慢滑过,后者不禁脊背发寒,灰溜溜地低下脑袋,一个劲儿地寻思自己何时惹恼了陛下。
“开始吧。”比比东徐徐落座,朝众人和悦一笑。
雾韵望着目不斜视的她,唇张了张。
是她的错觉吗?比比东似乎有意避免与自己对视。
主持会议对比比东来说是家常便饭,斗罗大陆现状风平浪静,武魂殿也很少有特别的重大事情需要商讨,故而会议推进得很迅速,大家撤离的脚步亦然。
除了三个纹丝不动的人以外。
见人走得差不多了,千仞雪转头对比比东说,“今年晋升的魂师数量多起来了,以后改为按月册封封号斗罗会省很多事。”
千仞雪跟自己说话如此心平气和,倒是罕见。比比东:“刚才会议上怎么不说?”
不待千仞雪答话,她又开口,“既然错过了,那就提交申请,容后再议。跟我说有什么用?”
闻言,千仞雪微微皱眉,嘀咕道:“吃错药了?”
虽然她们几乎每回碰面都得互呛几句,但彼此语气都比从前有所缓和,且雾韵在场时,比比东通常更能端得住和善的表皮,不太会在言语上刺她。
可今天这两个问句压下来,着实惹人气闷。
对上比比东幽深的目光,千仞雪神色一顿,状似自然地站起身,冲雾韵努努嘴,“疏导一下教皇吧,最近气温下降了,但还是挺干燥的。”
言下之意,给她降降火,防止一点就着。
雾韵一噎。讽刺人的功力大概也会遗传。
这个插曲让比比东联想到了嘉陵关内俩人争吵的画面,红眸顿时一凌,仿佛要把千仞雪悠然离开的背影盯出个洞似的。
她明显感觉到千仞雪对自己的态度更随意了,不如说,完全是有恃无恐,跟印象中又倔又犟地和自己针锋相对的风格比起来,气人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
“你昨天夜里是不是睡得不好?”雾韵目光柔和,温声试探,“最近有什么头疼的事吗?还是,我哪里做得不好?”
这两人一前一后的言行,宛若阴沉闷雷与和风细雨,饶是一直有意忽略雾韵存在的比比东,也不得不承认:雾韵只不过是说几句话,她心头的火气就能散了不少。
“没什么大碍。”
雾韵望着那对重新平静的红眸,见她没有继续交谈的意思,心微微一窒,“那就好。时候不早了,我该去学院了,晚上我下厨吧。”
犹豫一瞬,比比东答应下来。
雾韵牵起唇,语气不乏揶揄地补了句,“做些清淡的,去去火。”
“学她就该学全些,溜得快一点。”比比东靠在椅背,指尖有节奏地敲着小臂,似笑非笑地说。
“这不就开逃了嘛。”
走出殿门,雾韵回首望着身后紧闭的那扇大门,许久才迈步离开。
写这篇番外主要是为了让修罗场显得合理一些→_→
这次真的快!要!完!结!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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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2章 番外九 我心匪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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