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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

  •   明日又得早起,宋兰韵吃完饭后回房洗了个澡,便早早地睡下了。

      第二日,宋兰韵是阖府上下起得最早的,天还没醒她便醒了。

      丫环采莲忙给她披上外衫,虽然眼下尚在夏季,但早间夜里都还是有些凉的。

      主院已有下人们在忙活了,宋兰韵便督看着。

      门上的红绫挂的不对她便让下人们取了重挂,宴桌摆得不对称她便亲自去挪。

      宋兰韵使唤下人将今日的宴请名单拿了过来,挨个儿儿对照安排着位置。名单上的人都是和父亲一样的小大官员或者富贾世家,所以但凡座位安排得一点儿不对便得全完。

      本来这些该由宋云香来安排的,但昨日宋云香又临时推托给了宋兰韵。偏生昨晚的家宴老夫人也交给她来做,她便不得不将升迁宴的事儿撂到现在,若非没有三头六臂,否则她昨日便一并做完了。

      朦胧中,宋兰韵瞧见来了个人。

      宋竹漪打着呵欠走近了,宋兰韵才问道:“五姐姐梦游了?潇湘院不在这边。”

      宋竹漪撇嘴:“我不去潇湘院。我梦游来索你命的。”

      听罢,宋兰韵冲她干笑了两声。

      只见宋竹漪眼神骤变,突然尖叫,双手猛地掐住宋兰韵的脖子,嘴里一边喊着“拿命来”。

      声音尖锐凄厉,偏偏她又披散着头发,穿着一身在风中翻飞的白纱衣裳,此时模样活像一个话本里的索命女鬼。

      虽然样子看着吓人,但实际上她根本没使力气,就是和宋兰韵闹着玩的。一小会儿便松了手,然后弯腰捧腹大笑。

      宋兰韵连忙扶着她,压声道:“五姐姐小声些,其他人还在睡觉呢!”

      宋竹漪椅这才收了笑,一把撇开她,不屑道:“用你说!”

      对此宋兰韵没理睬,又问她:“五姐姐不去睡觉,来这儿做什么?”

      宋竹漪这才告诉她实话,她知道宋兰韵一个人也许忙活不过来,是来帮她的。

      宋竹漪道:“你不知道这是那狗老三刻意为难你的么?”

      她知道,她太知道了,宋云香想整她的很。

      “五姐姐叫三姐姐狗老三,不是在骂爹爹吗?”

      “我踹你!宋兰韵,要不是此处只有你我,不然我饶不了你!”

      宋兰韵笑着,不与好她闹了,将手里的宴请名单递给了她,说道:“五姐姐帮我念名字,我来摆椅子。”

      “好。”

      事实证明,宋竹漪还真不是块干活的料,干着干着地便要分心。

      “我可不是好心要帮你,我就是看不惯那狗老三,她刁难你,我就不让她得逞,还要打她的脸!”

      宋竹漪固然不喜欢宋兰韵,但比起宋兰韵,她又更讨厌那二房所谓的嫡女宋云香。要说宋云香虽不如宋兰韵那般讨长辈欢喜,但宋兰韵再怎么也是庶出,而宋云香却是所谓的平妻嫡女。宋竹漪觉得,妻便是妻,妾便是妾,嫡便是嫡,庶便是庶,什么平妻双嫡女的,哪来的这门子说法?

      再说她十分讨厌宋云香和她娘一样的狐狸精做派,又装又作,那胭脂水粉下是一千张脸,都可以上戏台子上变脸了。

      宋兰韵笑着应“是。”

      宋竹漪嘴上却不停:“还有你,这些讨好的事儿都叫你做了,哪能有这便宜事儿?”

      “是是是,五姐姐说得是,快干活吧!”

      宋竹漪这才认认真真地念名字了。

      不没念了一会儿,她又停住了。她问道:“段提刑和我们家有来往吗?”

      “什么?”

      宋竹漪过去指给她看:“就这个,段提刑,段大人。”

      宋兰韵思忖了片刻,才道:“没有吧,父亲没有提起过。”

      “那不管了,反正名字在这上面,先安排着走。”

      “嗯。”

      段提刑原本是在京城任刑部右侍郎的官,去年被官家调到杭州来做提点刑狱了。本朝有律,各州提刑每三年轮换一次,算起来,段提刑被派到杭州做提刑刚满一年。

      约莫卯正的时候,远处巷子里的鸡鸣了几声,府上的人都相继起来了。

      宋行风第一个来到正院,夸了两句妹妹们真能干,接着便是大夫人、宋秩、宋雨嫣、宋思慎、二夫人和宋云香,三娘子和宋开河没来。

      大夫人看着她俩忙活,忍不住道:“你们两姊妹竟能如此和睦地一起干活?着实罕见呐!”

      宋兰韵正将灯笼传给梯子上的宋竹漪,宋竹漪挂着灯笼,头也不回道:“娘你说的什么话,我又不是那心胸狭隘之辈,自然与姊妹们相处和睦啦!”

      她的嗓门一直很大,这次也不例外。

      很明显,这句话是说给在场的某人听的。

      宋云香气得牙痒痒,暗里直跺脚。

      身旁的二夫人悄声对她说:“气什么?这大夫人就是太纵容儿女,纵得他们竟和庶出子女同气连枝。你可别这样,听见没?你看你四哥哥,成日往三房跑,我都懒得管他了。”

      另一边,宋竹漪刚说完方才那句话,便一下脚下踩空,差点摔下去。

      大夫人急道:“哎哟马虎蛋子,你当心点儿!”

      而宋雨嫣则噗嗤笑出了声,暗嘲:“五姐姐睁眼说瞎话,遭报应了吧。”

      灯笼挂好,便算大功完成了。

      宋兰韵扶着宋竹漪从梯上下来后,二人便辞了主院,因出了一身的汗,便打算各回各院去洗个澡。

      宋兰韵是提早吩咐好院中的丫环将水烧好的,但回去才发现连个热烟都没有。丫环们才告诉她,昨儿晚间飘了雨,柴火都被润湿了,无法生火,她们本想上大夫人院里去借点,却被三娘子拦下了。

      宋兰韵听罢便明白了其中的缘由。

      哪儿那么巧,二夫人和大夫人院中的柴火都安然无恙,偏偏她院中的被雨浸了。

      罢了,她去老夫人院里洗。

      没想到宋思慎后脚便来了。

      “六妹妹怎不去洗澡?”

      宋兰韵无奈地笑了一下,指了指柴厩:“老天爷干得好事。我去祖母院里洗。”

      “去二夫人那儿吧”,宋思慎当即道:“祖母院里也没热水,去了也得烧。二夫人那儿刚好有现成的。”

      宋思慎拉起她的手:“我领你去。”

      二夫人院子离得近,两步便到了,二夫人也刚巧回了院中准备换身衣服,知晓了宋兰韵的来意后,便当即让宋云香去将热水兑好,然后拉着宋兰韵的手让她坐在身边。

      说实话,二夫人这般热情倒让宋兰韵浑身不自在。

      宋思慎准备离开时,宋兰韵叫住了他:“二哥哥,你让丫环将我衣裳拿一件来,我忘拿了。”

      宋思慎刚要应“好”,便听二夫人道,“哎呀不必折腾,二娘这里有,二娘给你拿,上好的锦缎衣裳!”

      宋兰韵推辞道:“那么好的衣裳还是留给三姐姐穿吧。”

      “把二娘当外人?”

      “不是。”

      二夫人直接将宋思慎遣走,“二郎你快些回去忙你的吧,六姑娘在我这儿,二娘一定伺候得好好的。然后又拍拍宋兰韵的手:“听话,就依二娘的。”

      宋兰韵不得不佩服她二娘的语言艺术,几句话便能压得她无力反驳。

      待宋思慎走后,二夫人接着道:“回头呀,让你姨娘学我,备匹防水的布,下雨了将柴火全盖住,雨就浸不了了。”

      宋兰韵干笑着点头。

      不一会儿,宋云香来了,笑得温柔和善:“六妹妹,水备好了,快些去洗吧。”

      宋兰韵忙起身逃离。

      屏风之后,浴桶里热气氤氲。宋兰韵褪下衣物,露出玉五般雪白剔透的肌肤。

      但她一只脚刚探进去,却又立马缩了回来。

      这竟是十足的烫水!

      宋兰韵皱了眉头,她想要穿上衣服,再自己去打一桶冷水来兑兑,但此时屋外刚好传来宋云香的声音:“六妹妹可得快些洗,一会儿宾客们可都要到了。”

      宋兰韵登时知晓了这是宋云香故意整她的,这冷水也打不得了。于是索性心一横,咬着牙将一只脚踩了进去,接着,将整个身子都浸了进去。

      “嘶。”

      她的皮肤被烫得发疼。

      “三姐姐,知晓了。”

      不出一会儿,她身上便被烫红,此时屏风后出现了个人影,丫环道:“六姑娘,二夫人给您拿的衣裳,我奴婢给您挂在这儿哦。”

      “多谢。”

      丫环又道:“六姑娘的衣裳奴婢给您拿去洗了?”

      “唉……”没等宋兰韵拒绝,丫环便已抱着衣裳出去了。

      罢了,她便忍痛接着洗。

      没多久,正院那边传来敲锣打鼓的声音,和着热闹的人声。没想到宋云香竟还未走,这时她又催促道:“哎呀,六妹妹你快些,一会去迟了该讨训了!”

      “就出来了就出来了。”

      宋兰韵起身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只见那浴桶里的水竟还翻着腾腾的热气,她洗了约莫一刻钟多,现下的水温却仍不亚起初的灼烫。

      她长呼了一气,擦干身子后便去屏风后拿衣裳穿。但当她看到衣裳时,却被吓得打了个趔趄,当时连退了好几步。

      自古以来嫡庶尊卑有别是写在礼法上的,本朝最重礼数,宋府又最是注重家风家教,在衣着形式及颜色上都有莫大的讲究,讲究里有个很大的忌讳——庶女,是绝计不能穿正红色衣裳的。

      不错,二夫人给她拿的衣裳,正是正红色的。

      饶是如宋兰韵这般性格沉稳冷静,处事不惊的人,此时也难以镇定。若换平常,她顶多领个罚便罢了,但今日却偏偏不同平常,今日府上宾客满席,若是被瞧见宋兰韵一个庶女穿着正红衣裳,那事情便大了。

      二夫人这是摆明了将她往火坑里推啊。

      “六妹妹还没好吗?”宋云香又催了。

      宋兰韵紧拳犹豫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无奈穿上了那件正红的衣裳。

      “三姐姐,走吧。”

      宋云香眼睛一亮,抓着宋兰韵的肩上下打量了一番,才说道:“六妹妹平日里穿那些素衣裳显得人漂亮水灵,不成想穿这红色的衣裳竟也如此漂亮!”

      她这话倒不假,宋兰韵人本就生的如荷花般的柔美,穿素衣确实更衬气质,但现在穿着正红色的衣裳,却有另一般风韵。

      宋兰韵道:“三姐姐,二娘怕是给我拿错衣裳了。你先走吧,我得回沁兰院换身衣裳。”

      听她这话,宋云香才反应过来原来这衣裳有问题,以宋兰韵的身份穿不得。她眼珠一转,心想,母亲的心思还是略高于自己一筹,自己只想着用烫水整宋兰韵一下,母亲却设计给她穿正红色衣裳,到时候一个庶女穿着正红衣裳出现在众宾客面前,宾客只会指摘当府老爷的家教不严和家风不正,宋兰韵和三娘子,亦逃不了一顿重重的家罚。

      她当真对自己的母亲拱手佩服。

      计划确实很完美,但宋云香此时也无计拦她,便只得道:“哎呀我方才竟未注意到这衣裳的颜色。我娘真是马虎,竟给你拿了这个颜色的衣裳。罢了你且快些去换了吧,免得出事。”

      宋兰韵连忙应下,转身便跑。

      宋云香大声提醒:“跑快点,遮着点儿脸,别叫人看见了!”见人跑远了,宋云香便让丫环扶着手,“我们先走吧。”

      上廊桥回沁兰院要近些,但府上的这座廊桥已经过了好些年了,有些老化了,宋开河怕塌,便让人封了。但宋兰韵此时也顾不了那么多了,弯腰就过了封线,接着捂着脸三两步踏上了廊桥。

      宋兰韵觉得此时宾客基本都在主院,所以此处应当不会有人。

      然而事事都会有那万一的巧合。

      杭州段府的二公子段景和恰巧经过此处,刚好将宋兰韵穿着一身红衣捂脸在桥上跑着的场景收入眼底。

      红衣轻薄似纱,女子步态轻盈,微微湿润的发丝翻飞凌乱着,宛如一瓣红嫩的桃花在风中蹁跹。一个情窦初开的十七岁青涩少年,此时在廊桥之下看愣了神。

      待宋兰韵跑过了廊桥,从他的视线消失,段景和便转过身问朋友:“方才桥上的那位姑娘是?”

      朋友摩挲着下巴:“我看穿着一身大红衣裳,想必应该是宋府的大房嫡女,宋云香吧。”

      段景和微微颔首,他只觉这宋府嫡女仪态万千,步步生花,跑起路来都有一番美感。

      十来年圣贤书都要读穿了,段景和头一回在现实看到书里的东西。

      “当真是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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