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8、番外五·《幸运之子们》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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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为什么顶着这副样貌？”
梅提欧觉得很棘手，他想把这张脸皮撕下来——但做不到，这是“她”的脸，早幸赠礼中的副产物。
“我要作为安息的勇者行走，只能用她的身体嘛。”
格鲁克把蛋糕放到桌上，因为一路跋涉盒子里一塌糊涂，她却还是拿刀认认真真地切成了三份摆好叉子，一边懊恼于忘带蜡烛。
“这是干什么？”梅提欧撑着头看她动作。
“今天我过生日，”格鲁克把兔子玩偶放在桌上，自己坐到另一边，“只有你这种特别有空的人能陪我过。”
“没空。”
“别嘴硬了，请你吃蛋糕。”
“这是蛋糕吗？这是面粉和鸡蛋的尸体吧？”
“吃下去都一样。”
梅提欧也没准备一直辩驳下去，他的确很闲，生命漫无止境却一眼能望到尽头，他只是在等那个结局到来罢了。
和格鲁克一起吃蛋糕倒很适合用来打发时间，他需要走完所有时间，她却走在时间之外。
“最近如何？”
“好俗的开场，你以前都没问过我。”
“爱说不说。”
“我在浮空岛找到了据说已经灭绝的蝴蝶。”
“你问我不就好了。”梅提欧撇撇嘴，这个世界既存的事物他都能知晓，一个马上要消失的物种的所在地，他说出来也无妨。
“那有什么意思？”格鲁克嫌弃地白了他一眼。
是啊，没有意思。梅提欧放下叉子。
格鲁克继续说下去：“我还溜□□盗走了他们的圣典。”
“……”梅提欧见她转身想要翻包，阻止了她，“那是假的。”
“明明派了那么多人把守？”
“真的在光明神手中，你手上的只是初代教皇为了令他人服从编纂的伪典。”梅提欧收手，坐回椅子上继续吃蛋糕，“你可以打开看看，里面大多数预言都没实现。”
格鲁克当然选择相信他，圣典古旧得一翻就碎，他也没敢打开：“你的朋友进了神国，他会是下一任教皇吧，我该把这本书还回去吗？”
“丢了也无所谓。”梅提欧耸耸肩，“克尔泽能听见神的声音，他会写下真正的圣典，并将祂实现。”
“究竟是先有了故事，还是先有了我们呢？”
“思考这个没有意义吧，我无法挣脱，”梅提欧看着他，按下怜惜与艳羡，“而你可以，你又准备怎么做？”
“什么也不做。”格鲁克把伪典掏出，扔进炉火中，“我拥有现在的一切已足够幸运，这是无数个结局里唯一一个有我存在的故事。”
“我会继续享受人生，我自己的人生。”
格鲁克按住胸口，那颗礼物正在平稳地跳动。
“直到她的生命终结为止。”
*
“圣典呢？”
神官掐住他的脖子，在她身后，身着金色祭披灿若朝阳的教皇疲惫地垂着眼，阻止了她：“松手吧。”
“可是，翠尼尔冕下……”神官火一样的长发如同怒气的具象化，“这个贼人居然逃跑了这么多年也不谢罪！”
“让我单独和他谈谈吧，他是安息教的勇者，我们不该对他过于失礼。”
众人依言退下。没人会担忧教皇的安危，若他都不能制服这个小贼，那世上就无人能防住他了。
等神殿里只有他二人处于红毯两端，克尔泽放松了一点，从高台上走下与格鲁克叙旧：“听说你是上个月的生日，生日快乐。”
“你记得？”格鲁克喜笑颜开，“某人都不祝我生日快乐，谢谢你。”
“不管对谁而言，诞生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克尔泽的手放在格鲁克胸前，感受底下的心跳，“何况你是带着祝福活下去的。好了，闲话到这里为止，你为什么要偷圣典？”
“因为好玩。”格鲁克老实回答，“但那是伪典。”
“我知道。”克尔泽手指点过格鲁克的斗篷，书页如白鸽一样飞出，在绘满神话故事的穹顶盘旋一周后栖身到了克尔泽手中，“但要给世人一个交代。我会说你已把圣典返还，你出去后别多话。”
格鲁克伸手想要抢过他手中的稿纸：“那是我的日记——”
锁链拔地而起，束缚了格鲁克的四肢。克尔泽翻了翻“日记”，笑着把纸张收入袖中：“算是对你的警告。别担心，我会保管好你的日记，看完了就还你。”
“人是有隐私权的。”
“她教你的说法吗？”锁链尚未解开，克尔泽摸着格鲁克的头，“但这片大地没有，对小偷就更没有了。别做太危险的事，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一样好说话。”
也不是每个人都跟你一样强啊。格鲁克有点后悔没变成早幸的样子，至少现在就不用被锁链捆着了，但早幸的身体又逃不出神国。
“老老实实从大门出去吧。”克尔泽放开了他，回到高座之上，“她们不会为难你的。”
格鲁克不甘心地退了两步，还是背过了身，又忍不住回头问道：“你愿意陪我过下次生日吗？到时候我来拿回我的东西。”
“需要提前一个月预约。”克尔泽温和地说，“但你也可以见机行事。”
“我会带‘甜梦’的蛋糕来。”
“那真让人期待。”
*
“好了，变回来吧。”
黑发蜕变为白色的毛皮，格鲁克从女人的模样转变为强壮的白虎兽人，缩到角落里舔伤口。
希尔伯把治愈药水扔到他手中：“喝。”
“很快就好了。”
“喝了更快，你又不用担心魔药的副作用。”
但疼痛对他而言也是十分珍贵的体验，只有活人才会感到痛苦。格鲁克晃了晃那个绿色的小瓶子，塞入怀中。
希尔伯也懒得多劝，他正忙着完善刚才的记录。
“你的研究快完成了吗？”
“差不多了。”希尔伯边写边答，“大概明年就能完成。”
“不该谢谢我吗？”
“我谢谢你。”
真是毫无诚意。格鲁克在床上蜷缩成一团进入假寐，这样能恢复得更快。
这个昏暗的地下室是辰星大法师的专属空间，他近来连吃住都在这里。这张床现在被格鲁克霸占了，幸好希尔伯沉迷于处理数据，大概几天都不想休息。
等到格鲁克醒来时伤已经好了大半，他伸着懒腰张望一圈，辰星大法师正趴在桌上几近昏迷。
格鲁克把他搬到床上，走出辰星塔去附近的小镇觅食，再带着一大包食物回到实验室。
希尔伯已经又坐了起来，回到了桌案前。
“会死的。”格鲁克好心地提醒。
“不会。”
“好吧，我也不知道会不会，但你看上去快死了。”
格鲁克变成早幸的样子，扯住大法师的发辫：“你歇会儿吧，我看着觉得累。”
“别看就行。”希尔伯烦躁地挥开这只手，看到她的样子后瞬间被噎住，“……不许用她的外貌。”
“明明取血取内脏时就是这张脸？”
“那是另一回事。”
“但你根本不会认错。”格鲁克模仿早幸的样子微笑，“你还是多保重一点吧，我的心会为你悲伤。”
格鲁克想了想，又加上一句：“我也是。我觉得我俩已经算朋友了？”
“……没有哪个朋友会把对方开肠破肚。”
“朋友是多种多样的，你怎么知道不存在？”
“你说是就是吧。”
格鲁克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他喜欢和人聊天，就算对方不愿意也好，而能和希尔伯聊天算是非常稀有的机会，辰星大法师简直比世上所有人加起来都要忙：“获得无效化的能力后你想做什么？”
“研究应用。”希尔伯拿了块血肠夹到面包里，含糊地回答，“试试看能不能把封锁线解开。”
“你会被所有人追杀的。”
“我不会让梅提欧一直被束缚在那里。解开封锁线只是第一步，这样人们才会下定决心消除魔境。我会把方法留下了，这样就算我无法完成，别人也会实现。”
“那可是奇迹之地……”格鲁克露出有些遗憾的神色，又很快把这点伤感抛开，“这也是命运的一部分吧。”
希尔伯被噎到了：“搞什么。我是为了破除命运才做这一切的，你却告诉我这是命运？”
“融合或是毁灭，我们都在向着‘无’前进。”格鲁克把剩下的食物扫荡一空，“你的所做所为只是恰好符合神的期待罢了，但归根结底还是出于你本人的想法，不用想太多吧？”
希尔伯在短暂的纠结后也放弃了思考：“反正都快完成了，我也不准备改变计划。谢谢你的配合，要什么报酬？”
“那下下次的生日你给我份礼物吧？”
“……为什么是下下次？”
“下次有约了。”
“你还挺忙。”
*
“你是来看望爷爷的吗？”
小女孩捏着玩具熊的手掌向格鲁克打招呼。
“嗯。”格鲁克取下腰间的兔子玩偶，模仿她的动作回礼，“你是霍兹·艾森的孙女？”
“我没见过你。”女孩抱紧了玩偶，“爷爷说不要和不认识的人说话。”
“你已经说了。”
“好吧，”女孩沮丧地垂下眉毛，“乡下太无聊了，那些孩子的话我又听不懂，请你不要把这件事告诉爷爷。”
“你的爷爷一定会说‘沟通的意愿才是最重要的’吧。”
“看来你真的是爷爷的朋友。”女孩蹦蹦跳跳走在前面带路，“你会在这里待多久？你从哪里来的？朗威尼许？和我说说那里的故事吧……”
这处宅邸保持了雷奥还是主人时的模样，没有仆人这一点也是。女孩推开门，门后卧室的窗户吹入和暖的春风，白发苍苍的老人靠在床头，膝上的书本翻过了一半。
“你还是老样子。”霍兹合上书看向格鲁克，试图起床，却被孙女按了回去，“玛丽亚，不要紧的——”
“爸爸要玛丽亚照顾好爷爷。”
女孩固执地阻止他，霍兹只好作罢：“……那就让我们这样聊吧。好久不见，格鲁克，今天是你的生日吧？生日快乐，我想着你可能会来见我，礼物放在客厅的桌上。”
“谢谢你，但比起礼物我更想和你聊天。”格鲁克摸了摸女孩的头顶，“玛丽亚，可以让我和你爷爷单独呆一会儿吗？之后作为补偿我会弹鲁特琴给你听。”
玛丽亚犹豫地扯住他的袖子：“……还要给我讲其他国家的故事。爷爷就拜托你照顾了。”
霍兹用拳头掩着嘴咳嗽了两声，对孙女消失的背影露出一个无奈的笑：“艾森家的女孩都太爱冒险了，米莉亚也是。”
“这个孩子就是艾森之血的继承人吗？”格鲁克抽过椅子在床边坐下，“如果你不想让她接下艾森之名，我可以用安息教的名义带她走。”
“让玛丽亚自己决定吧。”霍兹靠回床头，“近来如何？”
“和你一样，”格鲁克看着老人失去水分的脸庞，深浅不一的沟壑是岁月在他躯干上的穿凿，“我也快死了。”
“……我以为你可以永生不死，一直陪着梅提欧呢。”
“怎么可能。”格鲁克按住胸口，底下的心跳变得细微，“我唯一能和她共享的就是前进的时间，她的生命即将终结，这颗心脏也会随之停跳。”
“……是吗。不过按希尔伯的计划三百年后魔境就会消失了吧……”霍兹轻轻喘了口气，“和神国陨落的时间一致。这就是神的剧本……”
“你过得……开心吗？”霍兹微笑着问格鲁克。
“很开心。”格鲁克低下头，“虽然也有点寂寞。”
“……所有人都会寂寞，这就是你身为人的证明。”霍兹再睁开眼，那双红棕带青绿的浑浊双眼仿佛回到年轻时，可怜巴巴地瞧着格鲁克，“你可以变成她的样子吗？”
“……”格鲁克起身脱下斗篷，少年瞬间变成了黑发女子，“但按希尔伯的说法，我和她完全不像，我还是我。”
“这就够了，我只是有点忘了她的样子。”霍兹呼出一口气，闭上眼，“要是大家死后能去同一个世界，我却认不出朋友们就太可惜了。”
那样的世界不会存在，可是世界总是少不了愿望和奇迹。格鲁克也陷入与霍兹一样的虚妄幻想之中。
“你会死在哪里？”霍兹的声音气若游丝，“我希望我的遗骸能散入大海，不拘于大地之上。可亲人们却希望我能留下让他们悼念的东西……”
“当然是你的意愿比较重要。”格鲁克歪歪头，用早幸的脸做出了非常格鲁克的表情，“要我带你走吗？听说所有灵魂都会在海中重逢，我也想这么做。”
霍兹眼睛眯起，笑容重拾了昔日的三分狡黠：“那就拜托你了，悄悄地带我走吧。”
*
心脏停跳那一刻，格鲁克明白，早幸已经在故乡度过了很好、很好的一生。
他也一样。
在她愤怒时这颗心会加快跳动，在她入睡后安宁也会传递到他这边。
所以他也努力收集着快乐与幸福，希望能传递到她所在的彼岸。
而现在，两颗心跳合二为一，两个幸运的孩子闭上了眼。
晚安，早幸。
晚安，格鲁克。
作者有话说
第228章 番外五·《幸运之子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