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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4 (End) ...


  •   “早幸姐……早幸姐!”

      “哈哈,”早幸的笑声在寒风中消散,“哇——吃饱了吃饱了,这家店味道还挺好的。”

      “……刚才那是什么?”

      “灯泡?我说了我有超能力嘛,稍微向神祈祷了一下:‘让这里的灯光全部消失’,所以就‘嘣——’地一下全炸开了。”

      “不是,我是说,”秋元把手臂变作稻草,拉住这个溺在酒精里的人,“……会一直恨他们算什么?”

      “只是威胁啦,不然他们也不会悔改。”早幸按着心口,那里的温度来自于彼岸,“我才没有工夫想他们呢。这颗心来自于我重要的人,不能用来做这些事。”

      “……对不起,我不该逼着你来这里的。”

      “秋元是为我着想吧?嗯——”早幸伸了个懒腰,“的确清爽了许多。我也不是心胸开阔到能对那些人毫无芥蒂的圣人,这就算……一点微不足道的报复吧。”

      电车在这个点已经停运,两人也没到愿意打车回家的经济水平。打闹着走在深夜萧索的马路上,路过警署,路过超市,路过没有灯火的办公楼,她们又走到了那座桥上。

      早幸脚跟一转,晃悠着提包朝河堤走去:“在这歇一会好不好?”

      他怎么可能拒绝。秋元翻过栏杆先一步抵达:“我打包了烤翅,虽然有点凉了,要吃吗?”

      “秋元真有眼色——”早幸笑着从包里摸出两罐啤酒,这也是从刚才的餐桌上顺的,“干杯?”

      “干杯。”

      城市的夜晚是没有温度的橙黄色,石油般的浓稠河水收拢了路灯的倒影,置于波浪的摇篮中,左摇右摆。

      身旁的姐姐眉眼舒展,又成了那个只看着前方的人,秋元心里稍安,早幸姐的双脚好好踩在岸上,她会一直在这里。

      “早幸姐,果然变得很厉害。”

      “秋元总是在夸我呢。”

      “因为真的很厉害。但没有在逞强吧?软弱也没关系,其实我可以把他们都揍一顿。”

      “秋元不是武斗派的吧……我可不想在看守所见到你,”早幸抱着膝盖,因为寒冷肩膀有些瑟缩,“没有逞强,因为我根本不在意他们。”

      秋元摘下围巾,苦恼于怎么在早幸原有的围巾上加上这层护佑:“你说你的心脏来自重要的人……”

      “我掉进水中……去了异世界……然后……”早幸接过围巾,给秋元重新缠上,“遇上了科学狂人,把我和一个孩子的心脏互换了。那个孩子无所畏惧,爱着所有冒险和未知,有了他的心脏,我也能生出勇气爱着这一切了。”

      “……《绿野仙踪》?”秋元不禁失笑,这是早幸姐给出的又一个版本的谎言,“还是怪医黑杰克?”

      “如果说是绿野仙踪的话,我是狮子,也是多萝西。”

      “稻草人和铁皮人呢?”

      “稻草人……是个有着长长黑发的魔法师,铁皮人……挥舞的不是斧头,而是无坚不摧的宝剑,只要受他祝福,什么都能当剑用。”

      “……这个改编版本好具体啊。”

      “但结局还是一样的,多萝西离开了奥兹国,回到了堪萨斯州。”

      “……小时候,我们都希望她能留在那里呢。”

      “但那样故事就没法收尾了。”

      “我……现在能体会多萝西家人的心情了。”

      “秋元真是个好孩子啊,好乖好乖。”

      “……别把我当托托。”

      *

      把打包好的东西寄走,只留了一张全家福在身边,早幸拉低毛线帽盖住冻红的耳朵,向姑母辞行。

      父亲自知难堪,这两日借故躲在网咖避开了早幸姐,家中只留了态度僵硬的母亲来面对这一切。到了现在那个懦夫也还是这么无能,秋元五味陈杂地在心里数落。

      “谢谢姑母一直以来的照顾,您多保重身体。”

      “……早幸,”母亲犹豫再三,还是抓着围裙领子口沉声询问,“……你,恨我们吗?”

      早幸整理好被帽子压塌的刘海,轻轻摇头:“我不恨姑母哦?姑母虽然严厉,但教了我很多事,倒不如说,我很感激您。”

      “你不会……”

      “我什么也做不到呀,姑母。”早幸抬手想要安抚她,这个步入老迈的妇人却退缩了半步,她只得抓了一把稍凉的空气在手心,“……不然我也不会选择自杀了。姑母和秋元,都是与我流着同样血液的亲人,爸爸妈妈也会希望我们还能保持联系吧。”

      “不,清一郎他……还有阿香……”母亲眼角的细纹弥漫起泪水,“我……没照顾好你,是我对不起他们。”

      这是真情,还是假意呢?都不太重要了。早幸扶着门框,微微躬身:“那我走了,姑母。”

      “一路顺风,早幸。”

      秋元提着背包,从母亲身旁挤了过去:“妈妈,我等工作稳定下来后再来看你。”

      母亲睁大眼,似乎对儿子要缺席今年的年节菜感到难以置信。但良久,她呼出一口气,露出了放弃似的愁容:“你俩在外面多互相照顾,有事记得和家里说。”

      “知道啦,妈妈也记得去做体检,报告出来后发我一份。”

      母亲还在小声念叨着什么,但门已经合上了。早幸依旧走在打头处,扶着老旧生锈的楼梯栏杆表情略有不满:“秋元,跟屁虫不受欢迎哦?”

      “我不需要受欢迎。”秋元掂了掂刚才母亲塞给他的便当盒,“……妈妈好像早猜到了,这是两人份的。”

      “没想到还有机会吃到姑母的料理。秋元真不知道珍惜啊——姑母的菜超好吃的。”

      “那你可以留下来过年?”

      “那还是不必了。”

      搭上新干线,从白雪纷飞的北部再到温和的南端,消灭掉母亲准备的便当犹不够补充能量,秋元又在沿路车站买了两个,姐弟俩按各自口味瓜分了里面的竹轮和炸虾。

      这是段非常漫长的旅程,两人靠在一起轮番睡过景色流转,下了车后坐巴士去码头,那里有热甜酒和丸子可以就着咸腥的海风享用。休息片刻,换乘渡轮登岛,沿途早幸都贴着窗户张望海景,嘴里不住感叹:

      “现代真好啊,不用自己出力船也能跑得很快。”

      秋元正忙着给手机充电,对这种令人摸不着头脑的感叹反应平淡:“异世界的话用魔法‘嗖’地一下传送不会更快吗?”

      “那也要能用才行,真是的,我的神明也太不便了。”

      “……”电量恢复到了百分之十,秋元心稍安,“早幸姐,什么时候和我说那六年里的事?”

      他的姐姐是非常会讲故事的人,他知道的每个童话都来自于她。

      可他现在最想知道的,是她的故事。

      “那会是个很长、很长的故事哦?”

      “会比我接下来的人生还长吗?”

      “……那倒不会。”

      “那就没问题了。”

      下了船后遵循导航的指引,早幸爬上一处山崖向下眺望,九十度角的悬崖下白浪拍击着礁石,一旦坠落便会尸骨无存。再往远处,在某个无名之处沉睡着她的父母,她们的尸骨与沉船一起成了海的一部分。

      山风强劲,秋元有些睁不开眼,但他只是跟在三步之遥的距离,来不及做什么,却什么都能看在眼里。

      早幸轻嗅码头花店买的百合花,这是妈妈林香的最爱,她这个不孝女却迟了许多年才送上。

      “所有的水流都会汇聚到一处……”早幸看着无垠的碧波,轻声呢喃,“所以我们终会相遇。但不是现在,至少在故事结束前,我们会作为彼此来相爱。”

      百合花束被高高抛起,风浪接受了这份礼物,怀抱着它,回归到无彼无我的渊底。

      早幸背过身,轻快地走下山崖。

      等下了山,这份从容就被低温消磨殆尽,早幸吸着鼻子哆嗦不已:“想吃火锅。”

      “现在岛上没有餐厅营业啊……”秋元也在擦鼻涕,“应付一下就回去吧,自己做更便宜。”

      “我的房子快到期了。”

      “……桐岛好像挺闲的,拿火锅做饵,叫上他一起搬家吧。”

      “那我叫上清美。”

      “……清美是谁?”

      “索菲娅的常客,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

      两年后。

      “野村编辑!”

      秋元放下咖啡杯,有些疲倦地转身应对这个人:“……不行。”

      “你不要预判我的攻击啊!不对,我知道您才是林小姐的责编,但请务必通融一下——!我只做个简单的采访!不会超过半小时……十分钟!”

      “她最近在赶死线,不行。”

      “那这之后——”

      等到弦月高悬时,秋元摘下胸牌呼出一口气,太忙了,第一册的再版比他们想的来得更快,还有接踵而来的漫画化和珍藏版周边定制,对他这个新人编辑来说有太多需要学习的东西。

      但忙是好事。揉着脖子,秋元把眼镜收入盒中,夹着公文包走出写字楼。

      今年初他们重新找了间大点的房子好腾出空间做书房。新居折中后离两人的工作地点都很近,他只需要走二十分钟就能到家,路上还可以买一盒卖不掉的打折蛋糕……啊,考虑到现在的收入,已经不用再靠余光窥探价格了。

      客厅没开灯,踢掉鞋子,秋元径直去厨房热了两杯牛奶,影子似的猫咪缠上了他的小腿,喵喵叫着企图分一杯羹。

      “格鲁克,不可以——”秋元小心绕开他,但还是被扒着裤脚一起进了书房。

      书房里姐姐站在画架前,还在支着头沉思——他早上去上班时她就这样了。

      “早幸姐……你不会在这罚站了一天吧?”

      “没有哦,我和清美出去玩了……”注意到弟弟锅底灰似的脸色,早幸连忙改口,“……七点就回来了!”

      那基本等于玩了一天。“稿子,这周截止。”

      “……我知道的!我明天一定写!”早幸痛苦地抱住头,“可是没有灵感啊……!”

      黑猫见主人蹲下身,还以为是要和他玩耍,连忙蹭了上来,用鼻尖去碰触主人的脸庞。

      “格鲁克——”早幸把脸埋到他雪白的毛绒肚皮上,“救救我——”

      “不要和猫撒娇。你回来之后一直在画画吗?”

      “请称之为收集灵感。”早幸抱起黑猫,站在了画布前,“看得出画的是谁吗?”

      “海菈?”

      “嗯。”

      猫咪从早幸怀里钻出向牛奶冲去,被秋元拎住了后颈,

      早幸笑着捧起牛奶,免去非人类的觊觎:“海菈一定想不到吧,现在轮到我写她的故事了。”

      “恶役千金题材的话热度还在呢。”

      “那我一定要编个符合恶女身份的大团圆结局。”

      “不觉得自己说的话很矛盾吗?”

      “但还是Happy Ending比较好。”

      “啊对了,”秋元想起一件事,快步去客厅取来公文包,一阵翻找后抽出了一本书,“精装本的样书,要看看吗?”

      “还挺羞耻的……”早幸把这本做了烫银工艺的小说放到台灯下打量,“……签售会,必须开吗?”

      “你不都答应好了吗……”

      “……因为不知道怎么拒绝……”

      “如果真的不想出席的话,我去和主编说。”

      “抱歉,只是在撒娇,秋元不要老纵容我啊。”

      秋元收起书,把它珍重地放入书架之上,这是专为早幸姐的“故事”所准备的玻璃柜,以后总会增加到装不下的时候吧。

      《神隐少女的异世界漫游日记~无能者也能踏上旅途~》初版发行那日秋元又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里的人面容千变万化,他却发现不少人的脸都很熟悉——

      ——他们都曾出现在早幸姐的画纸上。

      关于那个银发男子的记忆也在梦中回来了,秋元一眼就认出了他,早幸姐口中的笨蛋王子。但那张面孔只是面前“怪物”的一个侧面,祂站在花海中,捧着刚编织好的花环:“如果被记录、如果被讲述、如果被传唱……这不是永远都无法忘却了吗。”

      我知道你是谁,你们是谁。秋元发现自己的手脚还是无法动弹,但他能发声了:“是你说想被铭记的吧?”

      “我只是希望她能幸福,”怪物的声线变化,却有着一样的感伤,“关于我们的记忆却成了悲伤的源泉,她永远有消除的权力,她是「 」的宠儿,我们无法触及的存在。抱歉,我骗了你,她的事我已不再能帮上忙。”

      “早幸姐……会一直想着你们哦。”

      让这个故事成书也是为了不忘记一分一毫。

      “虽然十分悲伤、想起再也无法见面就忘了怎么呼吸……”早幸在生日蛋糕烛火后的笑脸仿若挂了泪珠,“但我们祝福了彼此的未来,所以绝不能放弃活着。”

      即使难以忍耐也要忍耐,不想记起也要不断回忆。

      因为所有微小又珍贵的爱,都藏在那些琐碎的过去里,只要不忘记,就能带着它们抵达任何地方。

      “请帮我向她转告一件事。”

      金色的花环由怪物那双伤痕累累的手递出,娇柔脆弱的花瓣被绽开的血肉衬得纯洁无暇。

      秋元发现他的双手也能动了,他接过花环,无声点头。

      “直到这颗心脏停止跳动为止,我都会思念着你。”

      “也请你带着我的心脏(爱情),肆意地活着吧,我最亲爱的人。”

      -The End-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99章 4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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