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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涉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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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岛的北部有群山的虚影,表面上看那是阻隔了魔境的天然屏障,其上天空停驻着永恒的紫霞,诡异又绮丽。
棪却否定了那片巍峨的山脉:“那些山脉只是过去的幻影,西岛正在和魔境融合,大概再过百年就要被吞并了。那里现在是什么情况……我带你们去就是。”
赫林戈对想去魔境的人有严格的审查机制: A级冒险家,或持有王国特令方可越过封锁线。西岛作为无法地带要求比较宽松——给钱就行。旅社的两位主人正是最熟练的“带路者”,这大概也是满月推荐这家旅社的原因。
“山脉以前是有阻挡作用的,德鲁伊的村庄中流传着两千年前的传说,她们与树人合力编织出了通天的壁障,想要前往‘奇迹之地’的人,必须要经过群山的认可。”棪一手提灯,一手挥舞镰刀,劈砍着碍事的藤蔓还能悠然地进行讲解,“所谓群山的认可其实只是数条特定的道路,由德鲁伊们掌握……她们凭这个赚了不少钱呢。”
“但你并不是德鲁伊。”克尔泽心情复杂地指出,光明神信徒的他和大地母神信徒的德鲁伊谈不上合得来,但德鲁伊的衰退有目共睹,现在只有西岛才有她们的踪影,原因不明。
德鲁伊的今日会不会是神官们的明天,他也不免会这样假设。
“她们离魔境太近了。”棪暧昧地解释,“这就涉及到混血的诞生了,德鲁伊察觉到血脉被过度污染时已经晚了,现在那些纯血缩在结界里不敢再出来,这些挣钱的路子就被我们笑纳了。说来我和满月那小子也有点血缘关系……”
那看来棪也有德鲁伊的血统,他到底多少岁了。早幸喘着气打量棪那张崎岖非人的脸,找不到线索。
“在你看来那片山脉是怎样的?”希尔伯一直跟在早幸身边,一边驱赶顺着枝条蛄涌上来的水蛭一边低声问道。
“没有山,全是紫雾。”
幻影无法迷惑早幸,但她的双眼不足以看破厚重的迷雾,那里和怀夏所见的魔境外围别无二致。
希尔伯点点头:“柯特塔也观测到了类似现象,魔境加快了扩张。老板,你该回去了,再往前就是真正的魔境了。”
棪微微愣神,从善如流地收起了镰刀:“那小希尔伯你们多加小心,如果前面还是原样的话会有一片湖泊,岸边停着小船,解开绳索让船跟着水流自行行驶就会抵达一处山洞。去年穿过山洞才算进入魔境,而魔境里的路只能靠你们自己走了。”
棪从怀中取出一袋草木灰,这是丰收祭那日稻草人焚尽后得到的产物,据说能带来好运。他用两指撵起一小撮在每个人眉心画下形似问号的符文,又用古怪的语言高声唱诵,做完这一切方才离去。
等他走远后,克尔泽铁青着脸抹掉了那个符文。
希尔伯顶着黑灰看上去心情很好:“不要浪费别人的好意啊。”
棪作为传统西岛人自然是信仰魔境之主的,他的祷词和符文都是在祝福他们被魔之主“接纳”,这对光明信徒来说简直是侮辱。克尔泽懒得搭理不嫌事大的希尔伯:“我再复述一遍规则,一,不可回头;二,不可言及姓名。”
“这和我们初次去时是一样的啊……”早幸小声和霍兹感叹。
现在还未进入魔境,听到她的话克尔泽微微偏过头:“我已有权看到更多的资料,其实每位神官得到的启示都有些微区别,只有不能说出姓名是一样的……所谓规则,应该能强化我们作为一支队伍的认知。”
霍兹问道:“那你还记得你的代号吗?”
“记得。”
“那她的呢?”
“艾因戈。”克尔泽脱口而出的一瞬间被一阵头疼击中,五官也皱在了一起,“等一下……”
希尔伯扯着他的领子帮他站稳:“……你想起来了吗?!”
“不……只是……”克尔泽双眼失神,攥紧了权杖,“还不能……”
希尔伯松开了他,枯蝶的封印比他想的还要强,而且背后有着这些预言家鸡贼的目的性,看来现在还不是时候。
克尔泽从挣扎中恢复,眼神也逐渐恢复了清明,尽管他以为自己足够不动声色,但他回避早幸的动作还是过于显眼了。
早幸默默又远离了他一些。
霍兹多少明白了希尔伯重逢时的那股暴躁,只要打着为对方好的招牌早幸是真的会干出一些实际很伤人的举措,关键当事人还不知道,让他们这群旁观的看得心烦。
从上路起梅提欧一直维持着沉默,他脑海中的声音盖过了身边人的吵闹,只能凭意志力跟跟随面前的背影前行。但她们在这里停了许久,这让梅提欧不禁开口问道:“还不走吗?”
早幸再次抓起他的手:“快了,现在就走。”
“……”希尔伯别过眼,“干嘛急着找死……”
队伍保持着死寂继续向前,霍兹有些受不了,拉住看上去最正常的希尔伯闲扯:“魔境扩张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北境今年受灾很严重,魔兽袭击村落的事故也常发,是和魔王复苏……”
霍兹说到一半就想甩自己一巴掌,他是不是和希尔伯学坏了,哪壶不开提哪壶。
克尔泽脸色还不大好看,但已找回了条理从旁插话:“……就神殿的调查来看,六年前魔境就开始活跃了,今年只是到了新的高峰,或许不能说和萨摩耶大人毫无关联。”
“但过去魔王的诞生并不会造成魔境扩张,魔兽潮倒是正常现象。”希尔伯冷静地反驳,“不能就这么下定论。”
看不出梅提欧听没听见,霍兹瞧着希尔伯消沉的脸却有些欣慰,辰星大法师近乎冷酷的理性居然在这种时候显得很有人情味。
“……如果不是魔王就更麻烦了。”克尔泽压低兜帽,露出的几缕金发微微晃动泄露心绪。大主教正在圣堂日夜祈祷恳求启示,光明神却始终沉默。他应该赶紧回去接班的,实际却走上了相反的方向。
紫雾渐浓,带头的霍兹放弃了闲聊专心用木杖探路。很快,他一棍子戳进了湿软的泥土里,险险踏出的步伐也踩响了水花。
希尔伯高举法杖,尽力用风吹开浓雾,没有尽头的幽绿湖泊出现在他们面前,如大块黑曜石,倒映着不详的天空。魔境还未来得及改变棪叮嘱中的这片净土,那只小船也停在不远的岸边无风摇摆,等待着客人入瓮。
梅提欧先一步淌过湖水跳上船,棪的话他倒都听到了只言片语。浓雾遮不住他的眼,这些雾气不过是魔境彷徨的灵魂罢了,祂们甚至想往自己的身体里钻,催促着他用献祭让祂们迎来真正的诞生。
山洞也还在,曾经遮天蔽日的山脉被时光削去了大半,山脚根系间的这处缝隙是德鲁伊贪婪的缩影,她们也没能放弃奇迹,就算这份奇迹与诸多不幸相伴。
“我一个人……”
早幸跳上了船:“只有两把桨,要是船动不了猜拳决定谁来划?”
希尔伯也跳上了船:“用风魔法不就行了……嗯?为什么动不了?”
克尔泽跟着跳了上来:“先解开绳子……等一下,根本没有绳子。”
“那我来划吧,”格鲁克变化成健壮的兽人,踩上船时让船身一沉,“……爪子,不太适合抓船桨,让我想想换个什么样子。”
霍兹站在岸上,看着陷入无措的梅提欧。早幸就不提了,这群人各有各的本事可以选择去参与这样一场危险的冒险。他只是个凡人,身上还背负着许多责任,小至家族,大到国家……少年时还能凭一腔意气和王子大人作死,现在梅提欧真把自己作死了,他还该奉陪吗?
他本只想送他到这里的。
梅提欧正试图抢过船桨,嘴上还在驱赶这几人:“船都快被你们压沉了,碍事,不想被我扔水里就快下去。”
“我会游泳了,”早幸也加入了船桨的争夺战,这份较劲让船身晃得厉害,“大不了我游过去。”
“你可真有自信。”
霍兹踩住船舷,抢过船桨举了起来:“……在海上和店老板学了划船的就只有我。”
格鲁克高举双手:“我有相关知识!”
“那我俩轮流划。”
碧水被划破,小舟扯开湖泊的帷幕。载了六人的小船显得有些拥挤,梅提欧缩在船尾,默不作声观察霍兹的动作,趁他不注意把船桨抢了过来。
“……你幼不幼稚啊?”霍兹也懒得再抢回来,船都到了湖中央,他还真不信梅提欧会把他们都踢下去。
“你才是,你们都是。多大人了还跟着我瞎胡闹,没命了可怎么办。”
会做梦的他们在自己面前哪有什么秘密,翠尼尔小姐和大主教还在等着克尔泽,霍兹也时刻牵挂着上了前线的祖父,他们都是还有未来的人,不该再跟上来的。
“你别太小看我了。”希尔伯还在试图用风魔法加势,无果,“而且我说过,我想要弄点魔王的碎片。就算你死了,我能带多少回去都会尽量带上。”
“……大人不是说我最可能成为杀死魔王的勇者吗,”克尔泽抱着权杖,下定了决心,“不用艾因戈小姐动手,我会尽到自己的责任。”
“我当保姆当习惯了,反正有大法师和主教大人护航,也就帮着打个下手。”霍兹撑着头,无所谓地靠在了船边,“以后还能和米莉亚她们吹嘘一下这趟旅行,稳赚不赔。”
“我只是想陪你到最后一刻。”早幸靠在了他身上,这人很冰,越来越不像个活人了。但他还是梅提欧,连寂寞与别扭也都还是属于人的东西。
“你们真是……”
格鲁克沉默地划着船,有些羡慕地看着那个被他称呼为陛下的人。
魔境会随他心意而动,船不出发,只是他的恐惧作祟罢了。
但船还是出发了,他很害怕,但他依然做出了选择。
如果他能得到这一切……如果他……
可是格鲁克这个名字实在不坏。他还是不要羡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