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72、返乡 ...
-
梦神之祸的后续在帝国持续了百年，关于帝国人是如何处理那些怪物的，本地住民大都闭口不谈，格鲁克用美酒和歌谣套话才总算得到了一个地点。
几人策马向这处深山里的祭祀场赶去，入口是垂泪的夜之女神雕像，安息花精簇拥着手持夜茄的女神，她脚底的荆棘由生了铜绿的黄铜构成，火把照射下每根尖刺仍锋利无比。
女神的右手边是进入祭祀场的小道，连通向谷底的深坑。格鲁克不知何时戴上了耳罩，拉住早幸的袖子：“我知道里面是什么了，说给你听就是，可以不进去的。”
“来都来了，去看看吧。你在这等我们？”
“算了。”格鲁克认命地松手，跟了上来。
虽然大概猜到了是什么光景，当梅提欧的火魔法点亮这片地狱时，四人还是不自觉后退了一步，靠彼此搀扶稳住了身形。
无数奇形怪状的怪物被堆叠在坑中，据说这个自然形成的坑洞有千米之深，现在却都快被填满了。那些挣扎着向上爬的骨架、触角、腐烂的手爪……在好不容易触及洞穴边沿时，被封印深坑的法阵迅速推回洞中，过于强大的作用力将这些东西压成一滩淤泥，淤泥中却又诞生了新的生命。
深坑并非被人世所遗忘，反而称得上热闹。有几个法师刚完成了法阵宝石的更换正往外走，也有云游的僧侣和吟游诗人在此尽量超度亡灵。法师们匆匆与早幸擦肩而过一语不发，背影迅速消失在这条踩出来的小路尽头。
只有一个站在坑边守墓人一样的老人没有忽视她们，走上来搭话：“请问是来慰灵的吗？”
格鲁克抱着琴点点头：“是的，愿尽绵薄之力。这些是我的同伴们，她们可以在这里等我吗？”
这处祭祀场只向能安抚这些不幸生命的人开放，格鲁克坐到一处光洁的岩石上，拨动琴弦唱起安魂的曲调。
老人闭上眼，聆听了片刻后才招呼早幸几人去树下闲谈：“这位诗人的技艺真是罕有，我在此呆了有三十年了，亡灵们第一次如此安宁。”
风中的哭声的确小了不少，梅提欧看着格鲁克，心情微妙，事实真相只有他二人知晓。
那哪是吟游诗人的技艺，他用的是魔境的声音，这个前魔王正在操控怪物们服从于他，所谓的诗人“夜莺”根本不会精神类魔法。
“你称这些生物为亡灵……”
“我们也知道这不是亡灵魔法，可找不出更适合的词语了。”面对早幸的疑惑，老人摇着头解释，“祂们是被亲友送来的，那些人，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一部分亡灵会重获意识，却与之前判若两人。更多的……就是这样一滩软肉，死又死不掉。”
如果自己在这里一只一只的杀，要杀多久才能杀干净呢？早幸看着坑里蠕动的生物发呆。
“听说边境还在制造这种不幸……”老人的讲述打断了她的冥想，“灾难啊，这是真正的灾难。这次的魔王比以前的都要来得可怕，他挑动人心让秩序之民们互相残杀，更别提那位异乡的魔女……”
早幸和梅提欧都保持了沉默，事情会如何传唱，没人能控制。
霍兹看向一旁，找了个别的话题：“那个雕像是什么？看着挺新的。”
“‘安息女士’，”老人掏出烟斗，把草叶往里填塞，“有些人把亲人送来这看到实情后又不忍心，带着祂们找别的法子了……据说走运的几个真的遇上了能彻底杀死亡灵的超凡者，她们回来就为那个超凡者立起了这座雕像，算是答谢她的恩情。这大概是五年……还是四年前的事了吧。”
“那个超凡者……”
“不知道，长什么样也不知道，只出现过一小段时间，很快就消失了。”雕像的面容被面纱遮去，老人走到其下仰望，用火魔法点燃烟斗，眯起眼吸了一口，“我总觉得这事是假的，她们大概把亡灵扔到了别处假称是安息女士除掉的。现在还兴起了安息教……你说呢？”
听起来挺像骗子的。早幸叹口气，但对于五年前这个时间点还是有点在意，那也是她刚来的时候。
“你也支持帝国占领赫林戈吗？”梅提欧看着老人，不抱希望的询问。他现在也坚信自己的祖国是正义的，但正义对于历史来说真是摸棱两可的东西，只掌握在幸存者手中。
“魔王既已出现，还是赫林戈的王子，怎么还会有人支持赫林戈。”老人啐了一口唾沫，“但没人在意那个据说模仿了流星王子外表的魔王，上面在争些什么，可不关我们的事。只是赫林戈搞出的东西太诡异了，他们好像真的复活了死人……”
三人静了下来，没想到这个深山里的老人消息比外界还灵通，她们可没听说老家搞出了复活术。
“……那个半死不活的人王，居然又出现在了人前。赫林戈的女王已经登基，加上被按在王座上作为基石的前代理国王，现在那边有三个王了，真是热闹……哦，不对，如果魔王也算她们那一家子的话，是四个，哈哈……”
梅提欧笑不出来，他已经想扯着这个老人的领子摇晃了：“复活的人王？你是说，法塞涅斯·冯·赫林戈陛……国王吗？”
“对，就是他，秋狩时就换了个人似的，大概这之前就中邪了吧。听说魔王婚礼出事后他一直被关在高塔上，前些日子突然开口，把侍奉他的守卫吓了一跳。那守卫也是好玩儿，悄悄联系了几个保守派的贵族把人王接了出去，直到圣洗礼日才把他带到了人前……”
赫林戈的圣洗礼日看来又出问题了。早幸攥紧了胸前的鸢尾花吊坠，心头升起庞大的恐惧。
人王的封印是老师做的……如果他能说话，那一直联系不上的艾泽婆婆，大概出事了。
老人的话匣子一旦打开就很难关上，深山里所有秘密被怀揣隐秘兴奋的人们交换，他也迫不及待想让敌国的丑闻被更多人知道：
“赫林戈那个信仰了黑魔法的王妃直接就疯了，丈夫死而复生，大儿子谋害手足，小儿子成了魔王，女儿可能是一切的幕后凶手……乱啊，真乱啊，这正是帝国反击的好时候啊！”
霍兹听不下去了，招呼还在演奏的格鲁克：“该走了，臭小鬼。”
格鲁克马上收拾好琴跑了过来，和早幸一道向老人辞别。老人还有尚未尽兴，敲着烟斗想要拉住格鲁克的斗篷：“不再弹会儿吗？你的琴声很有效，我好久没享受过这种宁静了。听说赫林戈的‘夜莺’比精灵还善音律，但我觉得你不会输给他……”
梅提欧和霍兹不想和这个老人多言,已经快步离开了。格鲁克身形灵活，避开老人的手抓着早幸就跑：“谢谢你的喜爱，我就是‘夜莺’啊。”
早幸礼貌地补上一句：“而我则是异乡的魔女，谢谢您的情报，看来我做得不错。”
老人的烟斗掉在了地上。
*
“所以要回去了。”
“得去看看老师……”
“母妃……”
霍兹把收到的一叠信件拍在桌上，茶杯也跟着一抖：“我此前收到过王妃病情恶化的信件，所以才劝你回去看看，但没想到是因为这个……女王陛下说王妃最近一直在服用安眠药水，神智清醒的时间很少，要回去得抓紧了。”
梅提欧沮丧地从他掌下扯出信纸，心中埋怨霍兹不早说。但其实就算他提早说了，自己也还得犹豫。王城再次陷入混乱，更别提那个芯子已经换了人的父王，他真的该感情用事地回去吗？
鸢尾花吊坠插在茶杯里，早幸焦虑地站起又坐下，霍兹一把将她按住，让这两只没头苍蝇冷静下来：“现在知道定期联络的重要性了？艾泽法师那边我也没有消息，我只知道祖父又上战场了，边境……大概也出事了。”
她们此时在帝国的中心，首都马雅斯泰特，回赫林戈最近的路正巧要经过南部的战场，若要避开得从西边翻越群山，或者坐船往靠近极北封锁线的怀夏城进入。
梅提欧把地图摊在桌上，手指直接画了条直线：“走最短的路吧。先去边境看看，确认艾泽女士的状况，之后我可以一个人去王城……”
“到了边境再说，”早幸收起吊坠，小心擦干，“但真的能从交战的地方穿越吗？”
她看向霍兹寻求意见，后者耸耸肩：“进入赫林戈地界凭我这张脸就能横行霸道了。但帝国这边怎么闯出去嘛……格鲁克，你能变成岗哨官员的样子吗？”
“我只能变成吃过的东西。”格鲁克摇头，又点头，“找一个杀了让我吃掉的话……”
“不能吃人！”
早幸忍不住拍了一下他的头，霍兹也用手盖住了脸，这东西果然是个怪物。
“没事，直接把帝国这边搅成浑水，我们趁乱过去就是。”梅提欧拿笔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圈，“这里是帝国边境的研究所，储备了他们用来制造怪物的魔药和一些实验品，我们只要把此处的封印毁掉帝国马上会乱了阵脚。”
“你怎么知道……”
梅提欧眼神不经意地撇过格鲁克，方才回答霍兹的提问：“坑里的东西没有全部死透，有些还来自边境的研究所……我在梦里看到了这一切。”
钉子让他能更好地控制能力，但每次潜入梦境梅提欧就能感受到这件圣物的磨损，他得抓紧了。
霍兹只觉得这能力说方便也太方便了，别人在他面前根本没有秘密，除非不睡觉。
两个赫林戈的土著立马兴致勃勃开始制定破坏帝国设施的计划，早幸自行去准备行李了，心里还在想老师的事。
格鲁克跟上她，眼睛眨了眨：“没有我的活吗？”
“你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早幸回过神来，语气变得温柔了些，“格鲁克，你不用一直跟着我，你想去哪里都可以。”
返回赫林戈可不是一场愉快的旅途，小怪物没必要奉陪她们冒险。
“但你还需要我，没事，去哪儿不是去呢。”
早幸，他柔弱的母亲、朋友、伴侣……他能听到风中传来宣告结局将近的声音。
她有她要面对的过去，而他的未来，只有在她身边才有意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