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41、契约 ...
-
艾泽婆婆能这么快赶来，是因为用了残留在息风山脉的传送法阵，先到了学城，又借助索恩塔的时空大法师贝拉的传送法术赶到了王庭。
此刻她会先早幸一步原路返回，因为早幸无法使用传送法阵，只能自己骑马赶去。
克尔泽有点犹豫，早幸就学了一个月马术，他不太放心让她独自上路。
但那边有受伤的人，确定有骑士护送她后，克尔泽还是随艾泽婆婆离开了，由贝拉带着她们先传送到索恩塔，随后再施展到息风山脉的超远距离传送。
只是他可能是第一个进入索恩塔的神官了。
许久不见的贝拉也来不及对早幸多言，只朝她挥了挥手：“待会儿见了，林小姐”
留在原地早幸翻身上马，对身侧的骑士点点头：“拜托您了。”
“您骑得很好，”骑士笑笑，好巧不巧，他是那天放早幸和梅提欧出王庭的那位公子，“不过试着跟上我吧，我会教您如何骑得更好。”
伏在马背上，夜幕中风从耳边嚎哭着穿到后方，树影幢幢，马蹄铁溅起破碎的泥水，这样一往无前的气势恐吓着一路的夜行鬼魅与野兽，只有马鞍上挂的提灯追随着她们的夜奔。
但早幸无暇顾及这些，她心里还挂念着人王寝宫的话题。人王给了老师三个月的思考时间，但他最后狡黠放松的眼神已让早幸知道，老师多半会答应这个请求，就算不顾自己的誓言。
她们的研究本就是为了用于阻止战争，怎么可以因人王的死而前功尽弃。
从王城到息风山脉需要三天，到了下一个村落后骑士止住了早幸，她看起来快要坠下马身了：“休息一晚，明早再赶路。”
早幸一身的骨头都快散了，也不敢勉强说自己还能走，点点头下了马。
艾泽婆婆那么着急地亲自来找她和神官，息风山脉的情况多半相当严重。当着旁人的面艾泽婆婆没法明说，早幸却多少能猜到了，恐怕是要靠她的力量杀死她们新做出来的怪物。
想到这里她胃就有些翻腾。
小村庄没有旅店，甚至连多余的房间村人也匀不出来，只有一处避雨的空马厩能借用给她们。骑士在敲门时出示了自己的勋章，对此诚惶诚恐的主人家差点想把自己的卧房让出，但早幸拉住了准备应下的骑士。
此刻抱着村人送来的干面包和牛奶罐，骑士坐在草垛里有些不满：“林小姐，这里你没法休息好的。只是一晚而已，人家都愿意让出来了……”
“在别人的床上我也睡不好。”早幸裹着斗篷侧躺在了干草堆上，这种露宿野外的感觉久违了，但也并非无法适应，“说来我忘记问您的名字了，也没有做自我介绍。”
“乔恩，”骑士叹着气把提灯挂在了房梁上，“你的大名在王庭里广为流传，我早已知晓，不必多言。睡吧，至少这里不用守夜。”
村落里有聚落的祝福，一般不会有野兽或魔物侵扰。早幸拉紧兜帽点点头：“晚安，乔恩大人。”
骑士哽了一下：“我有未婚妻的……”
“……是？”
“不，是我多心了。”
但没等睡到天蒙蒙亮，就有不速之客循着这村落里唯一的灯火，造访了早幸她们栖身的马厩。
乔恩从地面的震动感受到靠近的马蹄声时已翻身坐起，一手推了推还陷在梦魇里的早幸：“林小姐，有人过来了。”
早幸猛睁开眼，也坐起来攥紧了怀里的匕首和腰间的手杖。
来人靠近马厩后下了马，一手牵马，一手摘下兜帽，看着头上还沾着草屑的早幸两人微微惊讶：“乔恩……你居然会带着小姐睡马厩？”
乔恩松了口气，收起了剑：“殿下，是这位小姐要求的，我可不知道您的朋友里有这么不喜欢睡房间的人。”
梅提欧看了眼早幸，再想想这村舍的逼仄，了然于心：“难为你愿意答应她的请求了，在西边的密林里你可是对露营生活抱怨了整整一年呢。”
“那时殿下去执行你的秘密任务了，怎么知道我们的苦楚……”乔恩整理着发型盘腿坐在地上，“你怎么来了？”
左右只有他们三人，林小姐一看就和梅提欧关系匪浅，他也懒得再维持应有的恭敬。
“我有事要找艾泽女士，可从陛下那里出来后就听说她已经走了。”梅提欧看向早幸，“她带着克尔泽先去了息风山脉，对吗？”
一直沉默的早幸点点头：“是。但是殿下，息风山脉现在有封锁法阵，未经允许的人是没法进去的。”
这个允的凭证许是希尔伯他们签的那张保密契约，乔恩骑士也只能把她送到山脚，之后上山还需要黑百合的其他人来接应。
“我知道。”梅提欧从腰间取下一张羊皮卷，“这个是吧？父亲给了我一份。”
早幸愣住：“对。殿下你……”
梅提欧随手折了一根树枝，火苗从他掌心蓬勃生长，席卷过这截树枝将它烧成了木炭，以此做笔，梅提欧在卷轴上写下了自己的名字。
契约成立，卷轴燃烧起来，消失在他手中。
梅提欧感到心口有灼烧的感觉传来，他解开衬衫的领子，胸口处一朵黑色的百合正在他皮肤上绽放。
原来这就是被叫做黑百合项目的原因啊。梅提欧心下恍然。
“殿下！”梅提欧动作太快了，早幸才堪堪站起来试图阻止他，“您不知道违约的后果是什么吗？您为什么……”
“我知道。但我有义务去了解父亲想做的事，”梅提欧垂下眼系好衬衫领口，“兄长不可以知道的事就由我来继承吧。现在我可以和你一起进息风山脉了吗？”
早幸捏紧拳头，点头：“……当然。到了那儿我会和您说明一切的。”
乔恩还有些蒙，好像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但这两人也不像是会主动给他解释的样子：“所以现在我们是三个人赶路了？”
“我送莎莉过去就行了。”
“不，乔恩大人，还是麻烦您和我们一起来吧。”早幸后退了一步，稍微和梅提欧拉开了点距离。
开什么玩笑，和梅提欧两人赶过去，不知道会被传成什么样。
乔恩憋了一会儿，等早幸先去打水洗漱后才缠住梅提欧：“你俩什么关系？”
梅提欧兴致不高，他现在心里的事太多了，没法在乔恩这种老熟人面前装腔作势：“朋友。”
“骗谁呢。我能理解你喜欢上了她，但这婚礼将近的时候你可冷静一下……”
“我知道。”梅提欧有些不耐烦地在乔恩头上乱拍，给他拍掉了那些草屑，“……你怎么就理解了？”
“……是我多嘴。”乔恩想到还要和这两人一起赶路就觉得又兴奋又胃痛，“贵族找情妇的事是不少，可是你别太心急啊……”
梅提欧忍不住在他耳朵上揪了一把，幸好早幸还没回来：“她不是那种人，我不会那么做的。”
她值得更好的伴侣。
“真的吗？我不信。”
等早幸提着水桶回来，两个骑士正诡异地沉默着互相扯对方的脸。
早幸皱眉：“殿下，我想我们在赶时间吧？”
梅提欧停下了手，在乔恩背后推了一把：“你快点，都等你呢。”
乔恩气不打一处来。
别扭的三人组再次上路，紧赶慢赶两天后她们总算到了山脚的流萤镇，乔恩看着幻阵之中云雾缭绕的山脉，遗憾告辞：“我会在这等二位，祝两位武运昌隆。”
乔恩离开后，梅提欧犹豫了一下扯了扯早幸的袍角，她还在看着山脉愣神：“早幸，你看到什么了？”
幻阵对她无效，早幸嘴唇嗫嚅着，藏在袍中的指尖也在颤抖：“你……听不到吗？”
咆哮在整座山脉的哭嚎。
此处离声源尚远，但风已经送来了被稀释后的痛苦与悲鸣，再加上那烧红了半边的天空，早幸害怕得心脏都在紧缩，握着手杖的指节用力到泛白。
“你听到什么了？”梅提欧能感受到她的害怕，但又无从安慰，他们必须进入这个法阵。
早幸摇摇头：“进去了你就明白了……我们快走吧。”
以艾泽婆婆布下的银枝白叶为界限，迈入这个不归点，幻术的遮羞布被撤去，梅提欧知道了早幸的恐惧因何而起。
遥远的，痛苦得快要破碎的哀嚎回荡在山谷间。这声音不止一个，是上百个饱受折磨的生灵聚在一起尖啸，祂们不再寻求帮助，只是为了宣泄痛苦而这么做。
而那痛苦的源头有地狱之火熊熊燃烧。
“这是什么……”
早已等在入口处的法师看到两人就快步走了过来，认出梅提欧后张大了嘴，但还是先去抓住早幸的手腕：“莎莉小姐！艾泽法师说你可以解决这个，快随我来，我们要坚持不住了……”
早幸被她拉得一个趔趄，赶紧小跑着跟上了这位药剂师的步伐，一边回头看梅提欧：“殿下，这边来。”
一路上早幸扯着嗓子给梅提欧说明，为了盖过山谷里的背景音，她必须大声说话才能传达到对方耳中。她只能尽量压缩话语的长度，她们赶路的步伐越来越急，让她有点喘不上气了，本来就骑了两天马，她还没恢复过来。
阿实给予的启示，艾泽婆婆的研究，人王的计划，这是个漫长的、噩梦一样的故事。
但脚下却没法停下，像是为了摆脱这些永不停歇的惨叫，可分明她们是在奔向痛苦.
梅提欧听完这一切，沉默良久，才盯着早幸问道：“艾泽女士找你来是做什么的？”
这算是问到关键了。早幸余光里药剂师也专注地看着她，除了老师，项目组没人知道她的能力，甚至没人知道怪物不死的特性。
接下来会让她们知道的，但不是现在，早幸含糊了过去：“要见到老师才能知道。”
药剂师叹口气，看着聊天告一段落，递了两副耳塞给她们：“我听了半个月这声音，人都要疯了。不管怎样，莎莉小姐，万事就拜托你了。”
在堵上耳朵前，早幸捏紧手杖说完最后一句话：“我会尽力而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