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前故事「短篇合集」》周球球97

5、左右

　　“爱是一生一世一双人\"
　　周伯正x张季同

　　正是周中的上班时间，路上的行人少，车辆更少。往常开车要半个小时的路程，今天张季同从公司开了十分钟左右的车就到了小区。
　　小区在西城城中的老城区，因着离着公司近的缘故，当初张季同才选了这个地方落了脚。
　　西城的冬天快过去了，下午三点，太阳洋洒洒的落下。张季同在小区里停了车，拿了副驾驶上的公文包夹在腋下。刚下车的时候，残冬的冷还是让他近四十的身体一个哆嗦。他快步走到了小区门口的那家24小时便利店。推开玻璃门后，就看见二十几岁的老板坐在收银台后面看剧，张季同走过去，熟稔说道：“来包中华。”
　　老板的眼睛终于才离开了手机，转过身子给张季同拿烟。
　　刚接过中华，就听见门口有推门的声音，他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却一下愣住，他拿着老板的烟，一时间竟然不知下一步该做什么。
　　张季同从未想过，在有生之年还会和他曾经的同志恋人再次重逢。

　　张季同和周伯正是在二十几岁的时候相爱的，两个人那时候爱的缠绵，但是抵不过家里的阻拦以及世俗的眼光，最终决定分开，走上所谓“正确”的道路。
　　他们在分开前，约定每年只见一次，见面的地点是他们第一次约会去的书店，见面的时间是每年的4月7日。那时正是冬季结束，春日伊始之时。他们见面不做任何事情，只是简单的交流。聊聊近况，聊聊生活。
　　刚分开的那几年，张季同和周伯正他们都会在同一个日子见面，他们目光注视着彼此，尽管相爱却从未越界。
　　张季同以为，余生就会这么过去的时候。2013年的初春，张季同在那家叫“育材书店”门口等了整整一天都没有见到周伯正。
　　张季同没有打周伯正的电话，因为他们在分开后为了彼此，相约好换了电话，不留联系方式，就只是为了断掉平日里的浓厚念想。
　　后来连着好几日，张季同来这里，都没有等到周伯正。
　　来年的4月7日，周伯正没有来。
　　2015年的4月1=7日，周伯正依旧没有来。
　　2016年的4月7日，张季同穿了一件驼色的风衣，手插在口袋里等了周伯正整整一天，周伯正还是没有出现。
　　直到2017年，因为工作室的岗位调动，张季同被调来了西城。离开原先的城市时，他开着车去了许多地方，每到一处回忆的地方，他都要下来走走，看看人群中会不会有周伯正的身影。车行驶到熟悉的书店门口，却发现“育材书店”已经换成了咖啡店。一切都时光过境，不复从前。而他恍惚间，似乎还能在黑暗中看到往日种种。
　　张季同停下车，他站陌生的咖啡厅门前，他知道，这是最后一次等他了。

　　比起那晚月色下的悲凉，此刻重逢的两人站在阳光能照到的便利店门口的沉默更让张季同无所适从。
　　张季同的内心想过千万次彼此再相见的场景，但是却没有想过会是这般的稀松平常在街边一个小店偶遇。
　　周伯正更没想过，不过是打麻将间隙中买个烟的功夫，会遇见初恋。他下意识的整理了下自己已经贴着头皮的油头，又想起身上穿着的睡衣一阵懊恼，他的手不自觉的摸了摸自己好些天没刮的胡子，他不由别过目光，不知如何开口打破此时的静默。
　　“最近你家里一切都还好吧？”先问这话的是张季同，他一边拆烟，一边说：“你老婆和孩子都和你一起来西城了吧？”
　　周伯正低头看着脚上的老式棉拖鞋，淡淡的应道：“嗯，都好着呢。你呢？老婆孩子都好吧？”
　　张季同也点点头：“是，都好。”
　　“你怎么突然来西城了？”张季同点上烟，又给周伯正递了过去。
　　递烟的时候，张季同偷偷打量着周伯正，面容已不似从前年少的模样，面颊处法令纹明显垂下，眼下发着乌青，唇上的胡子也长的七横八束，甚至头上也有了肉眼能见的白发。张季同内心无端生出些悲伤来。若是从前，他一定得要求着他剃胡子。总不能像现在这般邋里邋遢。
　　周伯正接过烟，夹在耳后，有些自豪的说：“我儿子在这边工作了，所以就跟着过来了。”
　　“那挺好，享福。”张季同附和着。
　　“滴滴滴滴——”周伯正的电话突兀的响起，他下意识的窘迫的对着身边的张季同笑，然后慌乱的接起电话。
　　电话里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买个烟怎么还磨磨唧唧的，还不快点上来。”
　　这时，周伯正拿着手机小心翼翼的看了一眼身侧的张季同，他不耐烦的应道：“好的，我知道了，就来了。”说完，便挂了电话。
　　张季同抽了一口烟，刚刚已经隐约在电话里听到女人叫他归家的声音，他深吸一口烟，说：“嫂子打电话来催了吧，快去吧。”
　　周伯正这时才有勇气看彼时的爱人，他永远干净清爽的，穿着皮夹克，夹着皮包，端端正正，岁月似乎没有在他身上留下太多的痕迹，他如初见的时候令人心动。
　　一根烟的抽完后，周伯正的手不安的揣在自己的口袋里，他说：“我电话还是从前的没换过，既然有缘在这个城市遇见，起码一年见一次，今年的4月7日我等你电话。”
　　张季同愣了一下，眼眶不由一红，他看着面前老男人，两个人相视一笑。

　　周伯正趿拉着拖鞋，开心的往小区里走。这种失而复得的错觉，让他觉得这个世间的一切都美好了起来。路上被人撞了一下，他都好脾气的没有责怪。
　　万都小区23号A栋——在进小区楼道前，他还反复确认了下，总觉得一切像是梦，又像是幻象，等到他上了4楼，坐在自家麻将桌前，摸到麻将的那一刻他才觉得一切真实起来。
　　“怎么了？着买了一包烟，就像升个仙这么快活？”张大妈忍不住调侃。
　　“是啊，路上遇到啥了，这么美？是不是有啥艳遇？也给我们说说开心一下。”李老头附和。
　　“那咋地，我们小周单身这么多年，有个艳遇不正常。”戴着老花眼镜的李奶奶帮着，“再说了，小周心又善，领养的好儿子又孝顺，哪个嫁进来不是享福哒。”
　　“李阿姨，您太抬举我了。”周伯正笑着。
　　李奶奶连忙否认，她看着周伯正，目光中带着些许心疼：“什么抬举不抬举，你以前生病受了不上苦，是该苦尽甘来的时候了。来，你和阿姨说说，可是在买烟的时候遇到什么老朋友了？
　　周伯正笑了笑，搓起手中的麻将，说道：“没有没有，打牌打牌。”一边说，嘴角的那笑容却更深。

　　张季同回到家的时候，门口被塞了几张信，他拿起了看了看，上面写着：万都小区23号B栋401 张季同（收）。张季同总不知道那些银行公司怎么得到他的住址。
　　不过现代信息时代的同步这么迅速，很多地方倒是他这个年纪的人跟不上了。
　　开门进屋后，房间里虽然干净整洁，总少了些人烟气息。这是一套两室的房子，一个房间是他的卧室，另一个房间则被他改成了书房。放下公文包后，张季同拿了一本书坐在书房的椅子上，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当年，父母逼迫张季同娶妻生子，可是他的内心始终不能放下周伯正，而他也做不出和不爱的结婚这种事情来，于是，就这般一直拖到了这个年纪，父母也早就不理会他了，甚至他们曾今劝过他，再把周伯正找回来。
　　只是，张季同知道，在他们分开后的第二年，周伯正就告诉了他，他结婚的消息。既然，爱人已经走上正道，何必又因为自己的痴念让他陷入不义之中。
　　过去的事情，回忆起来总是纷纷扰扰。
　　张季同无奈的叹了一口气，起身去窗台那边开始抽烟，他站在窗前，看着窗外树枝已经开始发芽，他不由想，等到4月7日那日是不是就已经有绿枝了呢。

　　《左右》番外-隔年4,7
　　时间总是难熬的，虽说3月已过半，但是春意却不显。张季同这几天总有些心神恍惚，下属知道后还多嘱咐了他多休息，他只是淡淡的应着。从他办公室里走出去的下属，却始终不明白，这个有财力，有能力的男人为何单身多年。
　　这些日子来，总有很多疑惑缠绕在张季同的心中。当时碰面后，细想起来总觉得奇怪的点。不知他从何地冒出来已经工作了的儿子，也不知他过去这些年去了哪里，或者他是不是也住在附近......
　　千丝万缕中，张季同在去那个买烟的便利中总多了一些期盼。
　　期盼会像当初一般，再一次的相遇。只是，后来再也没有。路过小区的时候，也常常会长着耳朵听听周边的八卦。
　　23号楼有个老光棍因为丢了手机，气的住院了。
　　48号楼夫妻吵架，孩子在家一整天都没人管吃喝。
　　59号楼的那个没人管的老太太啊，据说悄无声息的死在家里了。
　　......
　　听多了这些世俗的琐碎，张季同在看书时总不能静心。于是便下楼走到48号楼附近逛了逛，却只有月明星稀，万家灯火中，没有一盏灯属于自己。
　　辗转反侧中，好不容易等来了4月7日。
　　这天是周四，他特地请了一天的假期。他一丝不苟的穿上自己之前最喜欢的西装，来到书房的窗台前，惴惴不安的拿起手机，按下了那串熟悉的数字。
　　在静默的等待之后，一个陌生的女声传了过来——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本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