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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7、破庙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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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夏在山林里就这么走着,心里默默去数眼前看到的植物:
这是狼尾蕨、这是虎耳草、这是松树、这是大榕树,对了还有百年的柏树,啊…这是姜黄花,花还没开。
路过一片竹林,地上全是竹叶菜,他跟着江华来采过,只采叶尖,最嫩的那一小撮,加点儿自家腌制的酸菜,炒了盖在面条上。
肚子咕咕叫了几响,他抬头去寻找这个季节可以吃的野果子,找着几颗刺梨,摘了往嘴里送。
望着脚下一片蛇莓,激起一片记忆。
“这蛇莓人能吃吗?”
“能吃啊。”
“不是说蛇喜欢吃吗?还说有毒。”
“这么点毒,毒不死人。”
现在想来,来这山林里,江华除了教他打猎,还教了他认识野果子、野菜、野花。
“吹箭以前部落最喜欢用了,找准致命点,杀伤力一点儿也不比现在的猎·枪差。”
“那你为什么用猎·枪不用吹箭?”
“方便啊,而且很有狩猎感。”
“我哪天能试试吹箭吗?”
“等你飞刀练熟了再说。”
“我现在能站在百米远精准的飞到木桩上了。”
“把木桩缩小,距离拉远再练。”
他以前最喜欢做的事情就是放假跟着江华来山林。
虽然他不喜欢猎杀,但是跟着他的时光里,就属这一段是温和的,让他感觉到有爱的。
是吧,如果真的不喜欢我,完全可以不教我,还跟我说那么多山林里的知识。
比如:受伤了拿什么叶子嚼烂敷在伤口上面疗效不错;哪种树汁有毒,解毒的叶子就在旁边不远;哪种松树的油可以达到燃点,可以拿来做煤油灯用。
还跟我讲那么多山林里的故事。
他从不讲睡前故事给他听,全讲的是林子里的奇奇怪怪。
什么山林里的奇怪老头、狐狸和野猪、兔子智斗黄鼠狼,林子中央的大树会说话。
江夏想起一路上他给自己讲的故事,脸上有了笑,手一边扒开那灌木叶片,一边往前迈着步子:
“从前有座山,山上有座庙,庙里住着一个老和尚和一个小和尚,老和尚在给小和尚讲一个故事…讲的什么故事?故事就是:从前有座山,山上又座庙…”
一声猫头鹰叫,江夏扒开叶片的手一松,抬头去看是在哪棵树上。
他有一回眯眼瞧见过猫头鹰转头,很神奇,还在一次机缘巧合下见着它跑起来的样子,更神奇。
没找见后头一转…
愣在了当下。
真的,有座破庙…
与其说是庙,还不如说是个破屋子。在林子里破败不堪,还被各种杂草掩埋了大半。
一旁的大树枝叶都快将房顶给遮盖,那沿着树往上攀爬的藤蔓,垂掉下来的绿色,也都快将那唯一进去的门给卷完。
他盯着那被植物侵袭得差不多的破屋子,在脑海里搜寻小时候见到的那次,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只有那木门上的铜环,还依旧在那里,仿佛等待着人去敲响。
他徐徐走过去,徐徐推开那门。
吱哑——
里面的破败难以描述,供奉的神像早就毁坏得见不到面目,贡品台角已经缺失,中间裂纹成了沟壑。
除了蜘蛛网,那幡幢也成丝状在挂在梁上。柱子还早都被白蚁啃食得差不多,角落里全是碎屑以及老鼠屎。
对了,墙壁…
他打开手机,点开手电筒,往墙上一照。
此时他心跳开始慌乱,记忆里他觉得这墙上画的东西很可怕,当时本能的闭上了眼,只记得有好多红色。
现在再仔细去看,却已经没有那么可怖,被时间斑驳得不大看得清楚。
这是…花?
江夏拿手去摸冷冰冰的墙面,他顺着那图案,手指在缺失的部分描绘,以为这样就能还原出本来的面目。
游目四望,找着一节被白蚁啃食的残片木头,在墙上开始描补。
这花…我画过。
他心想:是红色的,蜷曲的,花蕊很长,像美人的睫毛…
曼珠沙华?!
江夏手顿时停止了划拉,在空中静止几秒,猛地往后一站,目光随着那些划拉出来的大概,眯眼在手机照出的白色亮光里,看清了这部分的全貌。
这不就是…当时自己凭借着记忆,在手机里勾出来的画吗?
一片红艳的曼珠沙华簇拥着两条白色倒立的石桥,延伸到了尽头。
尽头那里有什么?
他仔细去瞧,却再也瞧不出个所以然了。
原来是在这里看见过吗?随后因为害怕忘了。那次却因为机缘巧合,又记起来了?
他将光线照往了右边。
画的是一双赤红的眼睛,一只已经看不清,另一只眼珠里有什么影子。
他转身快速去瞧另外一面墙壁,墙上写了字,凑上去细看:
要记得所有节点…故事的发生…
再看向另一边,贪和痴…切记…
最后几个字…
一城…一花?
啊…
江夏眼睛感受到前所未有的阵痛,他拿手机的手突然僵硬,自己控制不住那颤抖的速度,手机哐当掉在地上,光亮消失,风呼呼从庙门口刮来。
他四肢冰冷,头却开始莫名热得胀痛,拿手强按着头,像是感受到自己脑袋的膨大,想要通过两手的力量将它按回原位。
噗通!!
脑袋随着心跳一起瞬间扩大又缩小。
噗通!!!
停下,停下…
他似乎再难已承受这种疼痛,想要吼出声,头顶传来一阵响动,吓得他一哆嗦,忙抬头去看,什么也没有。
眼前一黑,脑子里的混乱戛然而止。
什么也看不清了,风也没了,冰冷感知也没了。
随即全身乏力,意识渐渐模糊。
头脑里部分东西却开始清晰,一幕幕渐渐呈现,流动着从记忆里抽出。
他就那么望着,瞧着,眼睛眨也不眨。
原来…
全都是发生过的…
……
“哟,老板还没走呢?”
蔡大勋换了便服下楼,本来想跟闫小山说说话,见他也在就开口打趣。
闫小山仲季常本来望着远方说话,听见他的动静都转回身。
仲季常瞧出他的目的,瞄了眼茫茫然的闫小山,也打趣他:“嫌我灯泡太亮?”
“哪能呐,我敢嫌弃给我安生之所的恩人,那我不太忘恩负义了吗?”他走到露台,找了个舒适的位置坐下,目光扫过他们看向天空,“今年雨水好像不多,早晨下了会儿,现在却又是一残月当空。”
俩人抬头去看,是半边月亮,周边有云,云边清晰。
闫小山点点头:“去年夏天的雨就很多,常常听见大雨滴打周围物体的声响。”
“那估摸着农民地里的收成今年不大好。”
“现在都大棚种菜,还靠天吃饭?”
“那都是小规模,”蔡大勋发现跟闫小山聊的话题有些跑偏,笑说,“都聊到种地来了,那都不是我们该管的事。”
“大头菜,”仲季常好奇瞧他一眼,“你是不是个双?”
“?”闫小山和蔡大勋同时望向他,眼神里都带着些诧异。
“可以直接那么问吗?”
闫小山觉得这么问别人会不会太唐突了,而且直接问人家是不是双?就像人家直接问:你是不是个同性恋一样奇怪。
“不然怎么问?啊…不该说双?”仲季常疑惑,后想起他觉得奇怪的点,了然,“禁用一些词汇,永远是积极社会运动下,被引入歧途的副产品。”
“那可有得禁了,以后说话,十句九句用哔哔哔代替,大家都在哔哔哔里意会聊天内容,写文章以后也用星号,让那些发明这些字的人感叹随着社会的变迁,字的消亡,不过我好奇问一句…”
蔡大勋来了兴趣:“你怎么看出来的?”
“虽然大部分是猜的,但是你是不是对小山有兴趣,对向问也是体贴得很,你俩怕是共同经历过好些事。其他人就没见着你这么上心。”
“向问?”
“猜错了?”
“错了,也没错,”蔡大勋往后一靠,拿烟出来一点一抽,笑说,“我这种人,面对不同的人会刻意有不同的表现,我觉得有趣的,”望了眼认真看他的闫小山,“就会去在意,以着他们的性格去相处,我可以接受各种不同的人。”
说完一摊手:“这种,也可以叫双,也可以说什么也不是。”
“什么也不是是什意思?”闫小山问他。
“就是…”他吐口烟轻松解释,“遇见对的,不管什么人都能接受。”
仲季常笑看他,见他也笑着看自己,发现笑的内容相同,都吐了口烟。
他倒是有些奇怪,俩人相识那么久,还从来没聊过这种话题,要不是今天听闫小山说起他跟向问,他是不可能察觉到其中的羁绊。
随后斜眼笑他:“你娃,游戏人间呢?”
“彼此彼此。”
“真心呢?”
闫小山打断了他俩的对视,问了个真诚的问题。
俩人一听,不约而同笑了。
蔡大勋站起身走他旁边:“真心世间少有。”
三人背靠露台矮墙。
仲季常帮蔡大勋补充:“坏心、好心、玲玲剔透心、悲天悯人心、同情心、好奇心、人有好多心,就是真心难寻。”
“坏心换坏心,好心换好心,真心换真心。”
闫小山有他的真挚理解。
“哈…”蔡大勋笑他天真,“要是那么简单,就没有伤透了的心、支离破碎的心了。”
仲季常揉了闫小山的头:“你有真心,”拿眼瞧蔡大勋,“他没有,想要要不到,羡慕得很呢。”
蔡大勋侧目瞧他:“你呢?你有没有?或者别人给没给你一颗?”
“倒是捡着一颗,”他侧头对他一笑,随后仰头看天,“不过…人心会变,谁知道哪一天一颗真心会变成什么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