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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白盘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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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远牵着杨家旭来到客厅,见仲季常坐在三人座沙发里愣神。
走过去,一个坐他旁边,一个坐在单人沙发里。
罗远拿湿毛巾给他把脸上的血渍擦去,完了发现不知道说什么好。
三个人就那么沉默半天,仲季常才缓缓抬头问他:“你嘴里还痛不痛?”
“不痛了。”
“那就好…”抬眼望向杨家旭,“你那里还痛不痛?”
杨家旭偏头不理他,对他的问题表示不满。
“对不起啊,是我失控了。”
“你都道了无数次歉了。”
杨家旭转回头,提醒他不用再说了。
“光道歉是不够的,”仲季常苦想,找不着道歉的诚意,蹙了眉,“你们有什么需要我帮忙做的,就跟我说。”
俩人都在瞧他神色,去确定他是不是真的恢复正常。
随后眼风互相交流那么一下,觉得是比刚刚正常多了,就都点点头。
“让你们看见我这样,”仲季常见他们关心自己,又是一个道歉,“实在不好意思。”
“你常这样?”
杨家旭听出他话里的意思,他自己知道自己有病,还知道自己发病是什么样。
“两年前经常,现在不了,”他对他苦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
他又开始思考自己越来越疯的原因,周围什么变了吗,不还是那样吗?
其实罗远跟自己说的话是对的,跟自己不会有未来,就连相处久了都会发现自己其实只是空壳一具,还是疯的。
抬眼冲罗远一笑:“他很好,活泼、坚强、又善良,很配你。”
俩人又互相望了望,杨家旭被那么一说还有点不好意思,低了低眼。
“那我就不打扰了,”仲季常起身,在餐桌上拿了烟和打火机走到门口,提醒对他们,“有事需要我帮忙,就给我电话,我能办到的一定办到。”
没等俩人回话,他就匆匆出了门。
门关上,杨家旭问罗远:“他应该没问题吧?”
“现在是正常的。”
“正常的时候是很好啊。”
“因为他夸你吗?”
“才不是。”
……
仲季常下楼,才想起今天车忘记提,现在应该早就下班了才是。
漫不经心的走在街上,张眼去看栔城的天。
好黑,还好有路灯,有商店的灯光去照亮周围的路。
要是能看见一轮月亮就好了。
什么时候到中秋呢,不过就算是中秋,栔城也永远看不见那最纯净最明亮的月亮。
呵,他心里暗笑自己:难不成真的还有外面的月亮比家圆吗?家,哪里有家,那个黑黑的、冷冷的家吗?
自己总是怕,怕未知的东西,所以不敢做出新的尝试。
那又有谁来教我,怎样做才能不那么怕,怎么做,才能有好的结果。
好冷啊…
立秋了?
他走进一家酒吧,打算喝点酒,坐吧台上点了瓶啤酒,仰头喝了大半。
又将烟拿出来点,发现自己右手包扎得不太方便,就拿左手去点。
此时有人在上面弹吉他唱着一首老歌,旋律很熟悉,但是换了种唱法,他在脑子里搜索。
《张三的歌》
舞台中央蓝黄灯光打在弹吉他的人身上,男子唱得深情,像是有感而发。
仲季常抽着烟听他唱,见他唱完一遍他还觉得不够,又换了个唱法继续唱,里面多了好些口哨声。
“我要带你到处去飞翔,走遍世界各地去观赏。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自由自在身心多开朗…”
没有烦恼没有那悲伤…
一听就知道是经历了太多烦恼悲伤还没有获得自由快乐的悲凉,悲凉里有太多对快乐的向往,可惜不属于他。
他打开手机查了查这首歌的创作背景,看完了然笑了笑。
果然…一首悲歌。
细想想,看过的书、电影、画…经典的都是乱世里创作出来,传在世界上,不朽不灭。
不是说单纯的毁灭,而是一种传承,媒介就是人,只要有人在,就会去拜读、去欣赏。
可是人什么时候才能不经历悲伤又能写下传世之作呢…
难道承平的环境给不了人勇气,还给不了人才智。
人们安于现状,或者懒得去思考,只求获得眼前那一点点让你舒服能过好一天的东西。
大概也不对,怎么说好呢…
他正胡乱思索这些无边无关紧要的事情,有人坐在了他的旁边。
那人似乎很是高兴,还没坐下之前话就先开了口:
“有缘人…喝酒呢?”
仲季常瞄他一眼,不太想搭理他,毕竟他现在还在脑子里让自己冷静,消除掉恐惧,对自己这个病越来越不可控的恐惧。
“不欢迎我?”
“这里又不是我的地盘。”
“心情不好,”裴晨见他脸色苍白,右手还包扎得严实,“还受伤了?”
“还看出什么来了?”
“怪我不细心,上次没发现你有一颗美人痣。”
“美人痣?”仲季常困惑看他。
“瞧,”裴晨在他眉间点了点,“这里。”
仲季常拿手指尖去摸了摸:“这是痘痘。”
“我瞧瞧。”裴臣故意将头靠近,偏到他面前,“是说怎么是红的,呵呵,美人就是不一样,长个痘痘都那么好看。”
“……”
“就这么不想搭理我吗?”
“你要我怎么搭理你?”
“至少看我一眼,问问我近况如何嘛。”
舞台中央唱歌的小伙子已经唱完,拿着吉他下台,跟别人喝酒去了。
仲季常转身对着吧台,将那瓶啤酒喝完,面对着吧台的酒保:“再来一瓶,谢谢。”
“看来心情真不好。”
“喝酒就代表心情不好?”
“是喝酒人的面容。”
“是吗…”
仲季常实在不想跟他废话,语气稍显不耐烦。
“虽然我知道我不受待见,但是我今天来可是带着敲门砖来的。”
“敲门砖?”
“敲开你对我爱答不理的心房。”
“呵,”仲季常将抽完的烟杵灭在烟灰缸里,笑得淡然,“什么砖?我看看能不能敲开。”
“那我开始展示了啊,”裴晨故意滑稽伸手,要从背后拿出什么重物的架势,结果就是一本资料,轻轻搁在了吧台上。
随后开始敲:“孟雅云…”
仲季常拿酒的手顿了顿。
裴晨余光瞧见他紧张一秒,满意开始往下说:
“父亲孟鹏飞,武城一家玩具厂的老板,经营不善,打算变卖,被仲振全的公司收购,谈判期间呢,孟雅云和中年的仲振全恋爱了…”
仲季常听他念,拿出根烟叼嘴里,左手点了烟,随后将手柱吧台上,眼里没有波澜。
“谁知道仲振全早以有了家室,还生了三个儿子。不过不影响,还是义无反顾,冲破阻碍,怀了你。小三生的儿子自然是进不了仲家大门了,但是孟雅云宁愿牺牲自己的命也要把你送进去。谈出的条件就是,她不能存在于这个世上。于是某一天,在海边,自杀了。”
裴晨说完,专注去观察他脸上的每一寸表情,见他漫不经心地吞云吐雾,想了会儿笑说:“啊…看来没什么效果。”
“枉费你花心思去查,你要是有兴趣知道我的生世,可以直接问我。”
“哎…你早说啊,不过…”裴晨翻了翻纸张,“这张敲门砖怎么样,你母亲的死因证明,不是溺水导致,而是心脏停止运转。死亡时间被改过,真实的时间是你妈妈住院的时候,说明有人在那某个时间,往里面注射了不该注射的东西。”
仲季常转头慢悠悠朝他吐口烟,隔着烟瞧他。
烟散去,慢慢浮起笑意,带着一种嘲笑,还有不屑一顾。
“这个你也知道?”
“还有吗?”
“没了。”
仲季常仰头抽烟,随后将手轻轻托着自己的头,微微一偏,笑着问他:
“花了多少钱买的消息?不如把钱给我,我告诉你的,可能还多些。”
“啊?看来我做了无用功。”裴晨将那资料往吧台上一扔,叹口气,随后无所谓笑笑,“你想要多少?只要你愿意说,倾囊都不惜。”
“这么好奇我生世?”
“简直好奇得很,知道你妈妈被害,还继续充当仲家家奴。”
“呵呵…家奴,”又仰头抽口烟,开始取笑,“家奴好啊,只需要听听话,锦衣玉食。不然跟我妈妈在武城受穷吗?穷才是这个世界最可怕的事,我想你应该深有体会。”
“也是,你当的是仲家家奴,我当的是钱的家奴,一个意思。那这么说,我们还是有共同点了。”
“我看还是不一样,我是心甘情愿,你是无可奈何。”
“意思我还比你有骨气一点?”
“你这种人,跪地上久了,还是希望有一天能站起来。还喜欢把其他人又按跪在地上。这种的,你说是叫骨气呢?还是叫…”
他往他面前凑了凑,又朝他吐口烟,压低嗓子:“狗仗人势?”
裴晨表情微变,不过一秒的功夫就知道他故意这么激怒他的原因。
心里暗笑:表面对自己说的话云淡风轻,其实内里早就看自己不顺眼了吧,不过没关系,有的是功夫。
他转眼一笑:“除了狗仗人势我还有别的嗜好,你想不想知道。”
“不想。”
仲季常掸了掸烟灰。
“别那么无情嘛,我可是带着心意来的。”
“心意?这个吗?”他指了指吧台上的文件袋,轻蔑说,“不过我倒是好奇,这些你都是从哪儿查到的,要知道,当时仲家那女人可是把什么都烧得干干净净,难为你还找到了验尸报告。”
“说明我心意满满不是?”他拿出张名片递给他,“其实这些个资料都没花什么钱,是他让我传个话,让你抽空去见他。”
仲季常拿着名片一看:况耀威。
再看下面一排小字:律师事务所…
律师?
他脑子里想起今天中午在书房听到的:那个律师还留了东西。
什么东西,对了,证据?
再看了一眼地址:武城城关西街古刹路109号…
“怎么样?还是敲开了那么点?”
“呵,”仲季常将烟杵灭,喝口酒,“敲开后,想做什么?”
“这个嘛,就要从我的嗜好说起了…”
“看来是个很长的故事。”
“不长,就是我小时候很喜欢我妈妈装菜用的白盘子,她很喜欢把那盘子洗得很干净,擦得锃亮,一尘不染。但是我总是看不惯,就喜欢把那白盘子弄脏,我就往上面儿撒辣椒粉啊,孜然粉啊,还有酱汁啦,越脏越好…”
“那你妈妈打你了吗?”
“打了啊,但是一点儿也不影响我晚上偷偷去把那盘子弄脏,不然我睡不着觉,被打一顿和睡不着觉,肯定是选被打一顿了,毕竟我皮糙肉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