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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花吃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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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早,江夏和他师傅就赶到了别墅,乳胶漆昨天就运到了,他们按照赵工的意思开始着手给别墅刷漆。
“估计两天还是刷不完,”谢英边刷边说,“先前不知道,顶上也是要刷,那得用到喷枪。”
“跟赵工说一声,这个他应该能理解,”白琴出着注意,“而且他们装地板装下面我们可以去刷上面,可以同时进行。”
“关键我今天下午还有家要收个尾。”
“没关系师傅,”江夏见谢英有些为难,“我再加会儿班,你去忙就是了。”
白琴有些过意不去:“那就幸苦你了。”
“不幸苦。”
中午11点,谢英和白琴走了,留他一人在别墅里忙活。
江夏感觉有些饿,想着要不要去外面吃碗面,又怕刷不完,就一边听着自己肚子咕咕叫,一边儿往墙上滚漆。
……
仲季常中午11点从公司出来,见今天天高气爽,心情难得的舒畅。
不过还要去帮他大哥解决事情,无奈偏头叹口气,开车去往目的地。
那公司虽然是罗远他们公司的对头,但其实非常小,能接到他大哥公司的单子,确实只能靠些小聪明。
他径直走到他们前台:“你好。”
前台一女生见他那样貌,眼睛闪着亮光,有些紧张站起来:“你好,有什么事吗?”
“我找你们业务部的徐菲,麻烦你跟她说仲季常找她。”
“啊…好,你稍等。”
女生拿起电话开始拨打,边说话边拿眼尾去扫仲季常。
等徐菲出来,前台女生悄悄跟一旁的另一个前台窃窃私语,带着看见什么不得了事物的惊喜。
徐菲出来见到他,愣半天。
这人起码有一米八的个子,脸美得可谓是让人…妒忌!
人直挺挺地站在那里,一身剪裁精良的休闲西装,配饰只有一上百万的腕表,干净利落,周身有种气质围绕,是一种冷冽,让她有些害怕。
反应过来他是仲家人,不免又有些愤慨,佯装出受害者的高傲姿态去审视他。
仲季常没管她的脸色变化,直接问她:“你看你是想在大厅谈还是找个地方。”
见她犹豫不决,像是在思考要不要跟他谈、怎么谈,就说:“还是去咖啡馆吧。”
徐菲装一副不屑表情,又很想知道他来跟自己谈什么,径直往电梯走,一路无言。
到楼下找着一家小的咖啡馆,店内没几个人,仲季常直接拿出准备好的文件袋放桌上。
“这是我大哥给你的一笔钱,他表示对你已经仁至义尽,还请你不要打扰他的生活,你应该知道,他是不可能抛弃他家庭的,为谁也不行。”
徐菲见他说得直白,一时不知怎么去接受或者表达她的目的,就直愣愣地凝视他。
用她观察后的结论来讲,作为一个男人却拥有一副让人倾心且嫉妒的外貌,声音又那么好听,属于是上天的不公平待遇。
本来泼辣的性格湮没在肚子里,保持静默。
仲季常见她盯着自己不说话,点了根烟等她去想,细眼去看这女人。
样子很乖巧,看起来很干净,很会化妆,将自己有些缺陷的脸掩饰得很好。
比如不太高的鼻梁,不完美的唇形。
“你代替你大哥来跟我谈,应该知道,我怀孕了,是你大哥的,他的意思是这个孩子他也不要了吗?”
徐菲说得很冷静,但是紧紧握着的拳头出卖了她此时的情绪。
“我大哥已经有四个孩子,不可能再多要了,”仲季常往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这个对于他来说,根本算不上威胁他的筹码。”
“这可是一个生命,在你们这些人眼里,难不成就跟外面野狗一样,说抛就抛吗?”
徐菲有些怨言,不知道野狗说的是她还是她肚子里的孩子。
“在他眼里,可能还不如外面野狗,”仲季常心季平和,声音却带着些遗憾,“还有,这个孩子,也不一定是他的。”
“你胡说什么?”徐菲提高了声调。
仲季常从文件袋里拿出些照片,银行流水单:“你男友,有两个,一个是你们公司的开发部经理,一个是你老家的同学。”
“……”徐菲手捏得更紧。
“你接我大哥公司的订单,转手又给你老家的男朋友那公司,钱打在他的银行账户里,然后他再通过别的合作方式将钱打给你。”
徐菲颤抖着嘴唇,抬眼恨恨瞪着他,脑子飞快去思索怎么接话,但是面对这一桌子她的罪证,百口莫辩。
“但是这个孩子的确是他的,这个我再清楚不过。”
她只能抓住这一丝希望。
仲季常烟抽完,将烟头往烟灰缸一杵,带着点嘲笑:“你是觉得他给你的钱不够还是什么?”
“你什么意思?”
“孩子是谁的重要吗?重要的是,你们本来在一起就是各取所需,你也不是要和他谈感情,谈长相守。”
徐菲低头,她确实知道这些现实。
自己不过想从他仲广霖身上多捞点儿好处,本来想用这种倒手的方法持续个几年,捞够了就离开这里,跟着自己男朋友逍遥去。
关键是才做了这么两次就黄了,那卡里的几百万有个屁用。
“还是见好就收吧,你可能不知道,我嫂子她的手段…”
仲季常有些不耐烦,原因大概是脑海里跑出来的几件事情,不想再说的语气:“你最好还是离开栔城,要是我大嫂知道你拿了钱还不安分,可能…”
“可能什么?”
“你现在拥有的,都将化为乌有,还会让你在栔城再也找不到工作,再不能好好生活。”
仲季常解决完,望着徐菲悻悻地走远,跟他大哥报备了一下:“她答应离开栔城,孩子?没有孩子…骗人的…好,那挂了。”
挂了电话,望向窗外。
好些人从大楼里出来吃午饭,察觉自己也有些饿,但是今天天气好,不太想一个人吃饭,想着给罗远打个电话。
“中午一起吃个饭吧。不在栔城?什么时候出的差…哦…下午才回来吗…好吧,那晚上见。”
走到车旁,接到赵工的电话:
“喂?赵师傅,有事儿吗?啊,第二批装修款,好,我现在就打给你,装修进度到哪了?后天漆就刷完了…好。”
给赵工打了钱,想起什么,眉眼舒展,驱车往别墅开。
进别墅的时候没见着人,想说是不是去吃午饭了?看了眼腕表,听见楼上有声响,走了上去。
在二楼找着了他想找的人,就见江夏穿着件白t恤戴个白帽子往墙上滚着漆。
“怎么每次都是你自己在?”仲季常问他,“你师傅呢?”
“因为你每次来的时候都不在,是找他吗?”江夏手上动作停了,“我给他打电话。”
“不找他。”
说完两个人保持着一定距离,一个在观察一个被观察。
仲季常就那么看他忙,江夏依然不太敢去看他,心里紧张,但是活做得熟练,不影响他的技术和速度。
仲季常见一旁有个刷子,来了丝兴致,拿起来站他旁边,沾着他桶子里的漆,也帮忙在那涂抹。
他先涂了个娃娃,是最近设计的一个玩具形象,还是觉得不如意,就抹掉图案,刷着墙。
江夏见他玩耍,也不去打扰他,往下滴落的漆差点落他头上,把自己的白帽拿下来给他戴上:“当心头发弄脏了。”
“那你呢?”仲季常摸了摸那帽子。
“我头发短,好洗。”
江夏说完就赶忙滚着漆,时不时用余光去看他刷的墙面,轻轻摇摇头,刷得乱糟糟,一会儿还得自己来刷。
漆往最高处滚的时候,滴了好些漆点下来,自己身上滴了好些,也刚好滴了点在仲季常拿着刷子的手背上。
仲季常拿左手去抹了抹,抹不干净,也无所谓,正准备继续去沾油漆,江夏拿帕子上前给他擦。
“没关系,”仲季常笑他紧张得也太多了,“过会儿去洗就行了。”
江夏没说话,瞅着那手上的蓝灰色油漆滴成的形状发呆。
仲季常疑惑,正想问他怎么了,见他从他的刷子桶里找出个排笔小刷,沾了点油漆,又牵起自己拿刷子的手,在那滴了油漆的手背上画了朵花。
画完在那傻笑。
仲季常先是吃惊,见自己手背上慢慢开出一朵蓝灰色的花,心里不知是什么滋味,居然有些茫茫然。
“啊…对不起,我…”
江夏道歉,知道自己举止有些唐突。
“是觉得这么点油漆,”仲季常察觉出他的意图,笑着问他,“擦掉可惜了?”
“是吧…”语气又有一丝遗憾,“虽然一会儿还是得洗掉。”
“我可以尽量让它存在久一些,”仲季常目光里含着些热情问,“只是这是什么花?莲花还是荷花?”
“荷花。”
“为什么是荷花?”
“我觉得你的笑,很像它。”
“我?”仲季常直视他的眼眸,确认了他说这话的真诚度,轻轻浅笑,用上念诗的口吻,“啊~映日荷花别样红…哦,不对,是别样蓝。”
此时两个人肚子里想吃东西的“咕咕”信息同时发出声,都尴尬怔了怔,相视一笑。
“去吃饭?”仲季常提议。
江夏犹豫,本来想赶紧忙完晚上再吃,不过他既然也饿,就点点头:“你想吃什么?上次说谢谢你,请你吃饭的。”
“这个嘛…”仲季常头一偏,眼珠转了转,带着点儿故意,“吃你……做的饭吧。”
车来到谢英的家。
江夏带他进院儿,仲季常一进去就瞧见中间那棵紫荆树。
仰头去观察了那叶片,随后目光移到那紫红的花,花都是开在枝头,长枝弯弯地朝下有着各自的倔强和弧度。
只要有风,都能在那摇晃,晃落在地上、花坛上。
心想:原来那一次,是看到这凋谢的花,就想着要画下来吗?
“你住哪间屋子?”
仲季常环顾了一下这四合院,简单的屋子,简单的院子。
“这间,”江夏指了指,“要进去坐坐吗?里面只有电扇,树底下凉快些。”
“我不怕热。”
江夏领他进去,给他倒了杯水,打开电扇:“那你坐会儿,我去做饭,吃面可以吗?”
“可以。”
仲季常见他出了门,拿眼扫视这间屋子。
一方桌、一木椅子、一张床、一个衣柜…
目光游到墙上那幅腻子画,笑容上脸。
坐桌旁椅子上,见桌上堆了几本笔记本,本子很厚很厚,不像是页数多,貌似每个页面都塞了不属于纸张的东西,好奇翻了翻。
里头都是本来可以当垃圾扔掉的东西,塑料薄膜、各种花、叶子、树枝、扁平的石头、车票…
还不光是夹在里面,每一页都聚集成一个图案,蝴蝶?啊,车票叠加成的一只鸟儿的翅膀…小石子汇集成的一架…
飞机?
仲季常看得入了迷,眉眼间透出些羡慕,如果说大部分人的审美得长期学习才能得来,确有一些人是天生的。
仲季常翻到一页…
这是…
是用泥灰堆积的尸山么?
虽说一眼被那种恐怖所吓到,细看过去,脸上不同的样貌,有着对于人的死亡多种诠释,他在当中找恐惧,单单没有对死亡的恐惧…
仲季常察觉到当中的故意,正纠其当中的原因,电话突然响起,皱了眉头,接起电话:“什么事?”
“公司出事了,”那边范青慌张,“上次那个玩具,不知道是哪个记者知道了事情,找到了那些人,挨个儿询问上了新闻。”
“找公司来了?”
“对啊,公关部找了个说辞。”
“怎么说?”
“说是工厂那边出的问题,我们只是没有监管好,但是那记者又去工厂问,工厂一口否认是他们的问题,标准按照合同来的,责任不在他们…”
仲季常听犯清在那头说,起身出了屋子,手里拿的本本忘了放下,站在院子里继续听他讲。
“还说是我们极力要的那批货,压他们的价,像是要把责任全推在我们身上。”
“那也正常,我们不也想把责任推他们身上吗?我等会儿就回公司。”
仲季常挂了电话,点了支烟,吐出袅袅烟雾,倚靠在花坛边上,去看手里的厚本,翻过那水泥堆砌的死亡,来到一片旷野…
居然连烟头都有?
被压得很平,一小段透明胶带将它固定纸上,烟灰粘在一旁,像是云朵的图样。
细细看向那烟头上的字,有些熟悉,瞄了眼自己指尖的烟,是自己常抽的牌子。
在哪儿捡的,别墅吗?
还有这个…
树枝横截面锯开,锯成了各种圆,排列成了一双眼睛,那眼睛…
他细细去瞧。
呵呵…
嘴角刚牵出个弧度,听见江夏从厨房出来喊他,倚在花坛边的身子站直,转身冲他把嘴角的弧度弯出了一种最美的弧线。
江夏从厨房出来,风吹来的一瞬,见仲季常站在树下的一幕。
愣了。
此时院子被强烈阳光照亮,四周白晃晃一片,凸显出树下的清凉。
那人站在一片清凉里,风吹动的不光是紫荆的树叶,还有他的发丝,甚至让他的笑都格外有生姿。
这让他看得有些呆,后觉得这场面很熟悉,不知道是自己梦到过,还是心里这么去幻想过。
江夏抬脚往前…
在走向仲季常身旁的那段时间里,时间仿佛有了可以被窥探出来的行走速度,在变慢,在故意停留。
只为将这一幕收拢,装进他的记忆——他在一片清凉舒适里冲他笑,他迈着步伐从炽热走向他。
此时枝头一朵紫荆花随风轻轻凋落,花落在了花坛边,弹了弹。
哒哒。
时间不再为他停留,往前奔走。
他见那花朵,不管是落的位置,还是那状态,都似曾相识。
是不是该捡它起来,是不是最后放在了哪里?
他的手跟着这感觉,顺势将它拾起,轻轻往仲季常耳朵上一别。
好像…
最后就是这样,有这么一个画面,这么一种结局。
仲季常脸色微怔,有些不满。
他这是把自己当女人看了吗?
转而想起他用腻子画画的纯粹,知他眼神里的特别,注意力在花不在自己,觉得自己多想了,笑问:
“呵,这样…算是给这凋谢的生命,增加了些许意义吗?”
“……”
江夏愣着不敢回话,熟悉的感觉又萦绕在他记忆里。
这手,是不是伸过去,触摸了那脸颊?
?!
江夏心中一凛,查觉到自己的冒失,就光这么想也是不该的,脸开始发烫。
低头看了眼自己手指尖,很粗躁,只是那触摸在他脸颊的触感清晰,从指尖传来的柔嫩,是种不相符,不相称。
“怎么了?”仲季常见他神情恍惚,“把头垂那么低。”
“没什么…吃饭吧,我煮的面。”
江夏回身去厨房,将面端到了紫荆树下的石桌上,默默吃着面,偷偷抬眼,见对面那人吃面,手里继续翻看他随手乱弄的本子,不禁有些紧张。
仲季常见左手指尖烟头燃完,顺手按灭在身后的花坛边沿,挑面吃面。
吃面的时候,夹在耳朵上的紫荆花落在了面碗里,眼波流转,夹起来那紫荆花同一筷子面吃了下去,还施施然地笑说:“变成营养,更有意义。
江夏见他吃掉那花,莫名有感而发:“ 花吃花…”
“花吃花?”
仲季常瞧了眼自己手背上的荷花,反应过来他说的话,别有趣味,眉眼换着某种笑,逗他:
“那…你喜欢吃花吗?想吃哪一朵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