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游离最是》稳重王

387、共生关系

　　【暂停一切行动，后天伦敦见。】

　　路行云收到秦阳消息时，是冯羽二次深夜探查钟姥姥家后的第三天。

　　正如路行云所料，钟姥姥家里屋的衣橱有暗格。暗格在衣橱抽屉的后侧，设计的很巧妙。正常来讲，抽屉与滑轨的长度大致相同。但是，钟姥姥家的衣橱抽屉却比滑轨短了三分之一，上下层有顶板相隔。也就是说，抽屉与衣橱壁之间存在一个可以藏东西的空间。

　　冯羽几人第一次没有发现暗格情有可原，谁来都很难注意到抽屉的长度有蹊跷。抽屉最里侧木板是可以向内打开的，就算不小心触碰到顶端，正常情况下也是向外推。

　　另外，即使搜查人员敲击衣橱背部也不一定能发现暗格。暗格在抽屉的后侧，即使声音听着空洞，那也可能是由于抽屉本身没装满而形成的结果。

　　发现暗格后，冯羽立刻搜查了衣橱及其附近的生物检材。在滑轨的缝隙中，她找到了一根与钟姥姥不匹配的头发。经法医鉴定，这根又硬又短的头发属于陈然。

　　可以确定，陈然使用过暗格。

　　于是，她第一时间通知了邢小方、秦阳和路行云。邢小方一直没给她回复，路行云在第三天收到了秦阳的消息。正如消息显示的一样，秦阳让她停下手中所有与国家安全相关的秘密工作。

　　一股不祥的预感油然而生，邢小方出事了。

　　她惴惴不安地等待后天的到来。她一开始担心的人是秦阳。可仔细想想，秦阳是正常商人的身份，就算陈然接触过他、认识他，他暴露的可能性也极小。邢小方则不然，他是潜伏在地下钱庄的卧底。

　　陈然认识邢小方么？认识也不一定碰面吧？更何况，赵一百也认识邢小方。邢小方潜伏一年多了都没事，说明地下钱庄与赵一百没有直接联系，只是合作关系。

　　路行云在担心的同时，抱有强烈的侥幸心理。邢小方是带她入行的第一任老师，也是她的人生导师，她视对方为重要的自己人。即使她曾经因“钟强”案对邢小方产生过不满，那也只是一时的情绪。她想她的老师平安。

　　要是早点明白陈然当初的暗示就好了，她感到无比自责。若邢小方真有不测，她认为自己难逃其咎。

　　【在干嘛？】

　　开远程会议时，路行云心不在焉地玩起了手机。

　　正前方的电脑画面里，总公司的技术骨干正在向管理层讲述公司的最新研发成果。技术人员的报告通常专业性很强，个别技术人员也不会将专业名词普适化，这让报告听上去既枯燥又乏味。路行云越听越烦躁，鬼使神差地给钟浅晴发了消息。毫无疑问，此时此刻只有钟浅晴能缓解她内心的忐忑。

　　天，小行竟然主动发消息了。钟浅晴放下手中的钩针，不可思议地看向手机。

　　【我在织毛袜，干妈的袜子快织好啦。肥瘦不一的两只袜子.jpg】

　　路行云放大图片，袜子以深蓝色毛线打底，上面飘满了小雪花。

　　路行云：【好看，我喜欢。】

　　钟浅晴：【啊，可这是给干妈的。我再给你织。】

　　路行云：【好。】

　　钟浅晴：【你倒不客气……】

　　路行云：【哦哦，忙的话就先别织了。】

　　钟浅晴：【哈哈哈，我开玩笑呢。你喜欢，我就织给你。】

　　路行云：【谢谢。我在开会，一会儿再说吧。】

　　诶？难道不是路行云主动挑起的话题么。钟浅晴用钩针挠了挠脑袋，没太在意，将视线挪回到毛袜。咦，有片雪花怎么多出一个叉，看着像蒲公英。

　　她决定拆掉不好看的雪花重新织。十分钟后，手机又振动了。

　　路行云：【在干嘛？】

　　钟浅晴：【织毛袜……】

　　路行云：【哦，还没织完呢？】

　　钟浅晴：【干妈的没织好，正在拆，而且干爸的还没织。】

　　路行云：【知道了，我还在开会，一会儿再说。】

　　哈？路行云没事吧？钟浅晴愣了愣，看看手机，又看看毛袜。手机又没动静了，她只好继续织袜子。

　　只是，她今天注定不能好好织袜子了，因为十几分钟后路行云又给她发了消息，依然是那三个字——在干嘛。

　　钟浅晴：【姐姐，我要织一晚上袜子。你开完会了吗？】

　　路行云：【开完了。】

　　钟浅晴：【那你现在打算做什么？】

　　路行云：【回家。】

　　钟浅晴看了眼墙上的挂钟，现在是格林尼治时间中午十二点。路行云是要回家休息，还是要早退啊。

　　钟浅晴：【下午还去公司吗？】

　　路行云：【不了。】

　　钟浅晴：【你是不是遇到什么事了？怪怪的。】

　　路行云：【没有，就是累了。】

　　钟浅晴：【哦，那就好好休息，我陪你说说话。】

　　路行云：【谢谢。】

　　钟浅晴的第六感很敏锐。断断续续的聊天节奏，只言片语的聊天内容，让她察觉到了路行云的不对劲。她没有过多追问，选择安静的陪伴对方。

　　钟浅晴：【干妈的袜子终于完工啦，接下来是干爸的。你说我给干爸织什么样的图案呀？】

　　路行云：【纯色就行。】

　　钟浅晴：【那岂不是不公平。大家的都有图案，唯独干爸的没有。】

　　路行云：【他一个男的应该不在意吧。】

　　钟浅晴：【刻板了不是。世界上可爱的事物有很多，不止专属于女孩子。我觉得干爸是个老男孩，他会喜欢可爱的图案。】

　　路行云：【那你给他织个卡通车吧。他的确和我说过喜欢看《赛车总动员》，要红色大眼睛的那辆。】

　　钟浅晴：【哈哈哈，我说什么来着。说到动画片我想起个事。明年春节过后，我要给一部进口动漫电影的女主配音哦！】

　　路行云：【名字是？】

　　钟浅晴：【……听说过吗？】

　　路行云：【没有，但上映了我想去看。】

　　钟浅晴：【我们一起？】

　　路行云：【好。】

　　整整一天，路行云没再做任何事。她无意识地缠着钟浅晴陪她聊天，甚至有时会想，要是钟浅晴能在她身边就好了。她很想躺在对方的怀里，因为那里最温暖。

　　钟浅晴一直陪路行云聊到了深夜。第二天她要去S市继续《源》的补拍工作了，不过她没有主动中断聊天。最后，她实在困得不行，抱着手机进入了梦乡。

　　小浅睡着了吧……路行云抱紧毛绒绵羊青青，百无聊赖地翻看两人的聊天记录。她没有心思做其他事，只有“钟浅晴”三个字能平复她心中的不安。

　　这晚，她过的浑浑噩噩。

　　翌日清晨，她赶最早的一班飞机来到了伦敦。当她看见秦阳时，不祥的预感更重了。秦阳不再像往常那般精神抖擞，藏在大胡子后面的那张脸尽显沧桑。

　　她坐到秦阳对面，对方已经为她点好了咖啡。

　　“我也找不到小方了。他失踪了。”秦阳抬起头，开门见山地说道。“这事儿赖我。”

　　“啊？”

　　“我早该意识到的。”他深吸一口气，自顾自的说道，“你知道的，虽然我和小方都在D酋长国，但私底下不会见面。我们只会通过一次性手机联系，并且交替换号。”

　　“嗯，我明白。”路行云接受的培训也是这样。若她和冯羽同时被外派到一个地方，她们也会这么做。“所以该他换号主动联系你了，对吗？”

　　“对。他一直没联系我，也没发出任何紧急代码。我以为是地下钱庄出了新状况，他要失联一阵子。这不是他第一次做卧底了，类似情况以前偶有发生。那些犯罪行为是见不得光的，失联一阵子是正常的。直到你和我说暗格的事，我才意识到小方可能出事了。”

　　“你也觉得陈然变节了？”

　　“对，我和你的想法基本一致。没有立刻回复你是因为没有确认衣橱是否真的存在暗格。但是，从那天起，我就开始寻找小方了，目前毫无进展。”

　　路行云没有精神地“嗯”了一声。她记得冯羽七八月份的时候就和她说过，邢小方一直没联系她。“秦老师，邢队最后一次联系你是什么时候？”

　　“九月。”

　　“啊？可是邢队很久没联系冯羽了。”

　　“嗯。我不是也很久没联系你了么……”秦阳皱了皱眉，似乎犹豫要不要说。“是这样的……小方在地下钱庄的卧底调查一直没有进展，但是经侦那边却说疑似有大量黑钱入境。小方怕有人从中作梗，才没联系国内的。”

　　“能理解。”路行云点头。

　　“还有，我和小方要感谢你和冯羽。”

　　“感谢？”

　　“是你们找到了地下钱庄与旅行社的关系。”秦阳喝了一口咖啡，捋了捋思路。“之前，我和小方并没有关注游客兑换现钞和买黄金的事，重点关注的是企业间的大额现金流。在我们看来，游客贡献的洗钱额度极小。事实证明，我们错了。”

　　“收到你们的报告后，小方便开始暗中调查钱庄收到游客现钞后的去向，以及旅行团在黄金市场的购买量。我们也没想到，他们竟然采用人肉携带的方式直接将黑钱带回国。”

　　“九月小方和我通过一次话，他说事实和你们的推断基本吻合。另外，马上就要到D酋长国的旅游旺季了，洗钱规模会变大。想想也是，去年陈珂的电影就是年底开拍的。可以推断，旅行社老板出的那笔投资款正是源于黑钱。”

　　“果真如此啊……”路行云深吸一口气，罕见地给面前的拿铁加了糖。

　　“嗯。但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我之所以觉得小方出事了，是因为陈然的变节。收到你的通知时，我就在想陈然到底对赵一百有什么利用价值。然后，我就发现咱们忽略了一个最重要的环节，明明就在眼前。”

　　“地下钱庄。”路行云默默地说出这四个字，加了糖的拿铁依然很苦。

　　“没错。而且，中东人可以做加密货币买卖，地下钱庄也可以。”

　　对啊。一声惊雷响起，路行云瞬间明白了秦阳的意思。“地下钱庄有强大的资金实力。如果是这样的话，赵一百并不需要将加密货币兑换成外币再找地下钱庄换汇。”

　　“当然不需要。你忘了吗？我们之所以发现D酋长国有问题，就是因为去年有几笔以加密货币为支付手段的大宗交易指向了地下钱庄。他们应该会选择分散交易，一方面和第三方（中东人）换取外币购买黄金，另一方面直接通过地下钱庄将加密货币兑换成人民币现钞。”

　　“等等……”

　　秦阳看出了路行云的茫然。“不用怀疑。可以推断，陈然自始至终都在帮赵一百洗钱，哪怕俩人撕破了脸，他也没有停止洗钱的行为。”

　　“为什么啊……”

　　“原因很简单，他儿子治病需要钱。”

　　“他已经赚了足够多的钱了啊。”

　　“小浅表哥在北美地区的治疗费用是个无底洞。没有持续不断的资金来源，他恐怕就等不到儿子醒来的那天了。他的儿子已经有了苏醒迹象，他不能放弃。”秦阳苦笑了一下，“陈然是个厉害的人，利用警方保护儿子的安全，又利用赵一百为他儿子赚取医药费。看似被动，实则两边都拿他没办法。于他而言，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有永远的敌人。”

　　路行云听完秦阳的话，心脏如遭受重击一样难受。“我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取走证据了。冯羽说赵一百找人端了陈然很多买卖，现如今，陈然最好的经济来源只剩地下钱庄了。”

　　“是的。陈然不能让赵一百出事，不然他儿子就没有医疗费了。而赵一百为了洗钱，也不会再为难陈然。利益使他们重新坐在了一起，就像某种奇妙的共生关系。”秦阳重重地靠向椅背，眼神空洞。“小行，你现在能明白我为什么觉得小方出事了吗？”

　　路行云沉默地点点头。

　　陈然要扫清除他自己以外的所有对赵一百有威胁的人或事。他会特别留意地下钱庄的新人，甚至与赵一百沟通。毕竟，赵一百利用手中的资源可以帮他调查每个人的背景。

　　不幸的是，赵一百不调查也认识邢小方。

　　因为，在多年前《于音》的拍摄地——那个决定众人命运的胡同里，赵一百见过以刑警身份出现的邢小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