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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我好像…来晚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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栗颜电话问唐知野要不要去车站接他,唐知野说不用,学校有车接,他先得送教授回家,让他给个地址,自己直接过去就行。
栗颜就在当天请了假,在约定的时间之前去屋子里收拾卫生。
刚进屋那会儿,栗颜有那么一瞬间觉得自己走进的不是自己原来的家了,毕竟里头的家具格局全都变了样。
这会让你站在当中特地去想:啊,原来这里放着的是沙发、这里的茶几是圆的、这里这个架子上放满了红酒杯…
然后再回到现实里,确定那些已经是过去式,再也看不见的过去式。
这种感觉也能用于从小长大的父母家,某个午睡的档口,某个清晨睁眼的瞬息间,你以为你还在自己原有的家里。
光是从左边的窗户照进来的,床头是你用来学习的书桌,风吹进来刚好轻抚你的脸颊,楼下小孩儿唱着的还是你那个年代的歌谣。
宛如植物长大的过程,土壤和空气的变化会在枝干上头留下痕迹。
就像唐知野发给他的某张桦树照片里所讲的那样,一段时间的空气污染,好多树枝会相继枯萎,当污染没了,又是一段繁茂的枝叶向着太阳,继续往上。
人长大的过程,留下的就都是大片的记忆,不好的记忆过去了,就向着自己可以期待的未来,继续行走。
他曾经这么期盼过他的未来——在这个小屋里,把以往的东西都抛开,一起和那个“野人”,过着接近云山之处的生活。
幻想能带来帮助,事实上,幻想是帮助我们通过自由的遐想逃离现实的工具,而在认真回想和抛弃自己的过去之时,仿佛是从一场灾难中脱身。
他还有着不靠谱的计划,让自己回归原始属性,用他自认为半高明的手段,趁这个“野人”的意志在某一处松懈的时候,把这个人留在这间屋里。
在自己的视野范围内,自己掌控着方向,在迈出的步伐当中往前,让他的每一趟旅途中都有他的身影——他在他的旅途中。
可是哪儿那么容易,现实是,别人的事他说了不算,自己的也是别人说了算,尤其是当你知道别人的意志力犹如那高山和深海。
“野人”有着自己的步调和旅途,你在当中连并肩走着都能掉尾,努力跑过去以后说:等等我啊你倒是。
人脚步不为你停,还说:我得在几点之前赶到下一个目的地,抱歉,不能带着你。
他把生活过成了他想要的模样,而自己把生活过成了想要总也要不到的境况。
这就是栗颜此时的感想。
唐知野叩响了他家的大门。
栗颜开门之前,脚突然忘记了怎么挪动,手里的拖把从左手移动到了右手,而想拿右手去快速理好自己的头发,拖把又掉在了地上。
随着拖把在地上摔出的声响,他听见自己心跳的异常,于是赶紧迈开了左脚,在走到门口的那段距离,手从自然的摆动到了顺拐,接着他发现了自己的顺拐,解决方法就是直接将手揣进了裤兜。
到了门口才发现他需要一只手去开门,左手右手刚拿出来,又在手心里看见了由于紧张冒出来的汗水。
他这才纳罕:我为什么要这么紧张?
紧张到睫毛上下去碰的频率都前所未有过,嘴不自然地在脸上试图找着一种又自然又正常的笑容。
门又再响了响。
栗颜双手往他的白色卫衣上一抹,把汗渍抹掉后一手揣裤兜一手去开门,他发现自己左脸有些抽搐,又用裤兜里的手去抹了脸。
在这种四肢胡乱反应,门又再次响起的情况下,栗颜开了门。
他没有笑,手从脸上刚拿下来,眼睛就像因为不适应某种剧烈的光芒那般紧闭了又张开,看见的是他在山上看到的那个野人,对于那身军大衣和棉帽,第一反应是:
“你不热吗?”
“从曲县那边回来,虽然是春天,那里下了好几天的雪。”
栗颜望着他一动不动。
唐知野在等他说“请进”,半晌后好奇问:“怎么了?这里还需要有什么通关密码才能进去吗?”
栗颜眨了眼,眼珠子动了动,终于能拿出原有的笑容。
“对,‘桃花源’的通关密码,请说。”
唐知野往后退了退,去看他的门框,饶有兴趣地说:“没有你‘桃花源’的旗帜啊,怎么所有的大裤衩都在某一场“兵燹”中烧毁了吗?”
栗颜忍不住笑,笑自己那被烧焦了的大裤衩,故意抱臂靠门上:“哼哼,这里的‘桃花源’不需要旗帜,看见没?”
栗颜往自己的门上指了指。
唐知野去看,是一张木板画,上面一张嘴张得老大的笑脸,笑得是那么的傻和亲切。
上头四个大字:欢迎回家。
这是栗颜那天买床送的小礼物,他拿回家后试图在屋里能挂的地方挂了挂,都不合适,后来代替了他和于铭以前一起买的双人卡通牌。
唐知野只好转动他的脑筋,说出了通关密码。
密码不是数字,也不是“芝麻开门”类似的密令,唐知野唱了一首歌——快乐的小猪。
栗颜在歌声里笑出声声畅快,然后让唐知野进了家门。
唐知野把他的巨大背包放地上,环顾四周后,脱了棉帽和大衣。
栗颜上前接过他的大衣和棉帽,还怀念地摸了摸。
这件大衣对于唐知野来说承载着的可能是他难以割舍的重要记忆,对栗颜来说,它就像一间屋子、一个壁炉、一碗热汤那么暖和,就在山野之间陪伴了他半个月有余。
“家里怎么那么空?”唐知野站在客厅,“早知道我就把我的东西全搬来了,完全装得下。”
“啊?”栗颜把他的大衣放在门口墙上的衣钩,转过头,“你这还算搬得少了?要不是我那天把家具清空了,你这大书柜、五斗柜、还有那么多画,根本就塞不进来。我在山上是说我有个大房子了还是怎么。”
“为什么清空了?”
唐知野把大衣里的黑色长t也脱了,打底一件白色坎肩。
身材看过去…那是真的…好!
栗颜看得发愣,脑子里浮想联翩。
比如这身体在这房子里扫地拖地做饭,在炎热的夏季出一身汗,然后他拿帕子给他擦汗。
比如早上做好早餐,喊他吃饭,他不起,就直接抱起往餐桌上放…
不过浮想只能止于此,他觉得他才是那个该做饭扫地然后掀开被子把唐知野抱起来的那个人,然后看着唐知野脸上糊了红,再说些奇奇怪怪的话。
卡顿就卡顿在,他要把眼前这个人抱起来,那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前天和房季爻回家的时候,他也在车行驶于琴城夜晚没几个人的马路上时浮想联翩,他想去健身房练练肌肉和力气,然后把房季爻绑了,捆了,饿他几天,然后像他对待自己那般对待他。
让他知道所有的作为都会有相应的报应。
可是回到家后开始计划,他的生活轨迹里,一天当中去健身房的时间是什么时候,一周去几次,请教练还是自己练,要练多久才能把房季爻踩在脚底下蹂躏的那段过程里,就已经累了。
光想着就累,那还搞个屁!
他只能怪自己是这个社会上所谓的无用之人。
“栗颜?”
唐知野见他眼珠子往自己屁股上垂涎,故意走到他跟前,那胸膛就如同某种强大的威胁,把栗颜的脑子瞬间掏空了。
栗颜往后退,心里大叫:别过来你个行走的荷尔蒙!
“想什么呢,小叔叔?”
栗颜站稳后发现,那一切全都是他的遐想,在心里“啧”了一声:他是你的侄子啊混蛋!
然后又有一个不服气的声音说:八杆子打不着的侄子,形同虚设~
他的理智又说:那也是不属于你的人,醒醒!
好好…
栗颜抹了把脸,终于压制住刚刚内心翻江倒海的五味杂陈,解释说:
“那天于铭被萧颜赶出了家门,然后跑家来说他想这个家了,我好心收留他在沙发上将就一晚,结果第二天好像忘了他抛弃我这件事,居然和往常一样买早餐给我吃,一气之下我就把跟他一起买的家具全扔了。”
唐知野听他说完想了想:“他也在不知不觉当中爱上你了。”
栗颜惊了惊,但是没注意唐知野说的那个’也‘字,而是立马去否认:“不可能。”
“怎么不可能?”
“我那天问他要不要回家来,他走了。”又想起什么,“不过那天萧颜让我去画室找于铭,他确实说他想我,原来于铭也不过是有的时候不珍惜没有的时候又想念的那种渣男。”
唐知野目光从他身上离开,去往卫生间,打算洗个澡。
栗颜站在浴室门口问他:“知野,你看看这个房子里你还需要什么东西,我带你去买,我只给你买了个床和衣柜,床头柜要吗?你工作学习都在学校和研究所吗?家里要不要也给你买个书桌?还有,沙发电视要不要?电脑呢?要不要?”
说着去看这个家该缺的东西,又问:“对了,你的生活费是杨姐姐给你吧,如果不够可以问我要哦,我现在的工资比以前多。还有,周末你空的时候,我请你吃大餐,报答你在山上救了我照顾我。”
唐知野裹了浴巾出门来,胡子刮得干净,风尘仆仆也洗得彻底,又是一张青春活力的脸,擦着头发,瞧着他不说话。
好了,那健硕的上身坎肩也没了,浴巾裹的位置还那么撩拨人的欲望,那…那是人鱼线吧啊?好性感啊…
栗颜把脸转了,身体也转了,假装看着家里的装潢:“快说,还需要什么?今天就带你去买。”
“我运过来的衣服呢?”唐知野问,“在衣柜是吗?”
“是。”
唐知野去卧室找衣服,看见那张不大的床,有些疑惑,把擦头的毛巾往上一扔,去衣柜拿衣服,发现里头全是自己的衣服后,仿佛明白了这几个月发生的变化。
穿了衣服出了卧室,问的第一句话是:“这个家,是专门为我准备的吗?”
栗颜回望他一眼,盯着地上:“嗯…”
“你现在住哪儿?”
栗颜把手搁脖子上,有些尴尬:“房季爻…就是…我跟你说过的那个朋友,他突然说要永远陪着我来着,我信了他,现在住他那里。”
唐知野把头发随意抹了抹,拿了手机,望了眼客厅:“可能还需要一张桌子,现在去买吗?”
栗颜看了眼时间:“要不要先吃个饭?”
“可以。”
“你想吃什么?”
“你请我吃什么?”
俩人出了门,栗颜把家里的钥匙给他。
“那这屋子从今以后就是你的了,往后我要来提前跟你说我才来,绝不打扰你的学习生活。”
唐知野晃了眼手里的钥匙,去看栗颜笑出来的笑容,能看出带着点不舍,不过不确定他不舍的是这个家还是说…
“对了,”栗颜又从兜里掏把钥匙给他,“这是我那辆小破车的钥匙,车就停在负一楼0028的位置上,也给你用,这样你不管是去学校还是去教授家都方便。”
说完发现他头发还是湿的:“你头发没吹干。”
“家里没有吹风机。”
“啊,”栗颜恍然,“那是于铭买的,我也给扔了,要不我赶紧去超市买一个?你这样会不会造成头痛?”
“不会,这种天气过会儿就干了。”唐知野把钥匙揣休闲裤的兜里,“去吃饭吧,下午我还得去趟教授家。”
“那吃个便饭,”栗颜带着他去电梯,“你有什么需要的,记得给我电话。”
“好。”
俩人进了电梯,栗颜盯着自己的鞋尖,不太敢去看唐知野,他和他站的距离大概有一人那么宽。
栗颜觉着他和唐知野存在着某种看不见的阻隔,但是找不着原因。
唐知野看着楼层数字的变化,侧目往栗颜的后脖颈看了眼,上头红斑明显,在栗颜快出电梯的时候说了句。
“我好像…来晚了。”
栗颜转身“嗯?”了一声,见唐知野站在电梯里不走,还带着奇怪的神情瞧着他,在电梯要关上的时候伸手去拦:“忘记拿什么东西了?”
“嗯…”唐知野出了电梯,“忘了份世事难料…”
“什么?”
“没什么,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