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华相搏》一述江水

126、第 126 章

　　尚霜将人送走后，舒展了一下身子胳膊，这才感觉身上松快些，身子团成团的郁气终于完结了，舒了一口气，新鲜的空气总算是涌到了胸腔，邪气没了。

　　今日难熬的时候总算过了，她扭了一下腰，看到老夫人的方向，身子一顿。

　　“家家有一本难念的经，外祖母日子看着好过，年轻时丈夫爱护，顺心了一辈子，偏偏出了这么一对儿女，你说谁的人生好呢？”

　　年轻的时候，老夫人要有多风光就有多风光，说出去谁不笑着说这是人生赢家，郎君为了她没有纳妾，底下没有什么乱七八糟的庶女庶子，虽然会有妒妇的称呼，可女人家谁不羡慕。

　　后来郎君战死，儿子上场，可惜那是个不争气的，让镇北侯慢慢地落了下来，直到孙子长大了，总算是有个争脸面的，可时运不好，一个个都葬送在战场，留下最后一个，至于其他的孙子，那都是不顶用的，所以她不再是其他人羡慕的对象，说起来只有感慨。

　　梅红沉默了好一会，“姑娘，人无完人，没有所有好事都被一个人得到了。”

　　一个人得到了，那这个人是有多优秀，多好呢？不管怎么样，人总是有不顺心的时候，高门高户的千金小姐都有忧愁，不过和他们愁的事情不同吧。

　　“太难了。”

　　在这个时代想要过得肆意潇洒很难，尤其是女性，不管是谁都有忧愁，她也恨自己是个姑娘家，要是男儿，她就可以往别的地方走，哪还在这里盘着。

　　心中愁苦，尚霜干什么都没有劲道，看东西都失了颜色，更是懒得动，她的情绪一落千丈，连山里的风景食物都失去了颜色和味道，连数日都没什么精神，在老夫人那头请了安后，每日就窝在床榻前发发楞，在窗前吹吹风。

　　丫鬟们看着自个小姐干着急，偏偏小姐的异样老夫人没发现，每次去老夫人那儿，小姐都能表现的很寻常，该笑的笑还吃的吃，可脸蛋在悄然之间慢慢地消瘦了，眼睛比以前更大，偏偏她们时常和小姐相伴，注意不到，还是前两日新调来的丫头提了一嘴，那个是救了尚霜的丫鬟，她看到了尚霜吓了一跳，暗暗提了一嘴。

　　几个大丫鬟嬷嬷们认真一瞧，还真看出了瘦了好几分，于是变着法子去做新鲜玩意，哄着尚霜吃下，可尚霜那是心病，哪能够这么快的解决，只有她自己想开了，才能解开心结，也能够长肉。

　　她这么恹恹地过了一个月，很没有精神，时常躲在屋内喝茶听雨赏月，但更多的是发呆，日子过得很舒缓，偶尔还会涂涂写写，可这样的日子很没劲，逐渐的尚霜喜欢上了睡觉，哪怕是醒着都整日迷迷瞪瞪的，看人看花都能发呆，笑容越发的少了，一个人的时候，坐在一张椅子上都能坐一天，神情姿势没变，这吓得身边伺候的人各个都牢牢地盯着她，一个个生怕疏忽，小姐就去了。

　　是的，就怕小姐去了，他们小姐的状况太差了，身子根本勾不住魂，心不在这里，魂也不在，他们都怕小姐会悄无声息地消失了，这种莫名的感觉让人恐惧，下人们盯着更紧了。

　　山庄的下人都是尚霜自己找的，这些人忠心尚霜，老夫人那也只算是客人，在他们心中老夫人挂着是亲人，可小姐是小姐，是主人，老夫人是老夫人，老夫人也只是客人，管不到小姐的头上，他们不能将小姐的状况告诉老夫人，而且小姐也有说不要说，再三说了这个事情，至于尚家，那是利欲熏心的人家，指不定还在想什么，做什么操作，这段时间他们也来找小姐，说的那叫什么话，挟持着养恩，要这样求那样，不应了他们还想暗中威胁，真真是不要脸。

　　下人们守着尚霜，尚霜没什么精神，心中也大概了然了，她时常撑着身子与他们逗乐，可人没精神，说出的话都少了趣味，但下人们还是愿意陪这尚霜逗乐。

　　“小姐，老太太过来寻你。”

　　尚霜反应格外慢，好一会才转悠眼睛，看向梅红，眼珠子一点点的活络了起来。

　　“告诉老太太，我最近在外头...”

　　“小姐...”下人们都能看出，老夫人对他们小姐是真的好，他们想让老夫人劝解一下小姐，可是小姐不愿意，连人都不愿意见。

　　“不必担心。”尚霜哪儿不知道这些人担心什么，“不必担心，我心里清楚，有些事情想明白，想明白后自然没事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想明白。”

　　说着说着又犯困了，她耷拉着眼皮子冲着人笑了笑两下，双手微微支撑着下巴，看着外头的好日子。

　　明明说要好好的生活的，可是一想到这里的环境，她心口疼得厉害，她不知道怎么样在这个时代活得精彩，这么一想就让自己难受着了，她看四周的女人，都没有看到哪个能够过得好的，哪怕是以往很风光的老夫人，都过成了这样，她能过得好吗？她生出了这么个疑问，这个思绪一直缠绕着她，她走不出来，不断地侵蚀着她，她不知道怎么变成了这样。

　　怎么办呢？只能自己想清楚了。

　　她慢慢地眯着眼睛，进入梦乡，梦里的她走马观东，从来到这个时代到如今，一点点地过去了，最后画面定格在她入睡，她做为一个有彩色的人，站在灰白世界格格不入，她看着自己身上的颜色逐渐往下流，逐渐与地面融合，她一着急，弯着身子用手抓，可那颜色如同光一样，印在指尖，却没有为她停留，反而从指尖划走，一刹那间，所有颜色都没了，她也融进这个世界，成了黑白的人。

　　尚霜很绝望地翻看自己的身子、手脚，她来不及哭，一阵眩晕将她带走了，再睁眼，她就成了画面中的尚霜，嘴巴不自主地说，动作也不是顺着尚霜心意走，她就跟傀儡一样，却能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可就是控制不住行为举止言行，她只能看着之前的事情做了一遍又一遍，直到进入了第三遍的时候，她的梦境不一样了，她变成了很小的一个孩子，经历了辱骂与挨打，感受着他人的白眼，她的心越发的灰败。

　　又经历了一世，一世啊！

　　“我这是怎么了？”

　　尚霜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都不知道自身在何处，好一会神回来了，她记得自己原本是在床边的，怎么就躺在了床榻上了呢？

　　“小姐昏迷了好几日，都不见醒过来。”双冬那双眼睛哭红了，她见人醒过来，便去倒了一杯水，“小姐喝口水吧。”

　　“没事吧？”尚霜第一反应是老夫人没发现自己这里的事情吧，她不想让老夫人知道这事情，“老夫人没察觉吧？”

　　一双红的眼睛又红了红，双冬瘪了瘪嘴，“没事，老夫人已经回去了。”

　　尚霜一怔，老夫人很喜欢她这里，一方面是这里的景色还不错，另一方面是培养感情,一直嚷嚷这过完这个年或者是有什么喜事再回去，可是现在也才是夏季吧，难道是什么喜事？

　　“小姐醒了？”张嬷嬷陈嬷嬷等人听到了双冬呼唤就过来了，“小姐终于醒了。”

　　几人一排排蹲在尚霜的床头，睁大了眼皮子看尚霜的状态。

　　“我没事啊！”尚霜安慰式地冲着他们笑了笑，“抱歉啊，让你们担心了。”

　　她的双手微微摸了摸自己的手腕，“我这是怎么了？”

　　几人一听就哭得不行，“小姐，你保重自己啊。”

　　大夫说这是郁结在心，得要小姐自己想明白了才能够开解，可都说是心结了，哪儿能那么轻易地想开啊，而且他们小姐这想不开，比寻常人还要严重，直接昏迷了。

　　“小姐要是有什么事情和我们说啊！”

　　几人宽慰尚霜，尚霜始终点头笑着应声，心中大概有了念想，要是让她真的和他们诉苦，那是不可能，那都是心底话，一说他人不得要说她脑子有问题或者病得不清，而且身边这些人实在太严肃了，他们是真心实意地将她当主子看待，很多事情也是从她的方向考虑，就是因为这样，她反而很多事情就说不出口了。

　　她现在大概知道了自己是憋病的，可她的事情着实是没有人可以说，不对...有一个人知道，尚初他知道，但她好久没有见过尚初了，上次见都忘了是什么时候 。

　　还是疲惫啊，尚霜闭上眼睛缓解疲劳，在梦里，她经历了好几次之前经历的事情，一遍遍地走，看着自己一遍遍地被困在一片天地，然后想方设法的逃离，可是逃离了之后呢？怎么样呢？

　　在梦里她一遍遍经历，痛苦一遍遍加深，她想不明白怎么会走到了这一步。

　　梦里最后一次，依旧如同之前那样，可这一次的感受不同了，她在最后一遍的情绪很重，起起伏伏的情绪在高涨，她悲伤，可就是改变不了自己的行为，但这一次有一点不一样，便是到了她在床边趴下后，时间并没有停止，而是继续推着往前走，她看着自己一个人在一座小院子中生老病死，最后成了一座孤坟，刚开始纪勋琨的子女会祭拜，往后，她的坟前只有草堆，无人祭拜。

　　醒来是被冷醒的，她心底始终存在一丝阴影，只是身前不管身后事，身后事她不忧心，可她怕在这个世界如同鬼魂一样活着，然后又如同鬼魂一样死去，无人惦记。

　　不行，不能这样活着了，她不能躲在这个庄子一辈子。

　　尚霜抿了一口水，精神也好了些。

　　“外祖母呢？她去哪儿了？”尚霜突然想起之前说的话题，她们还没说完，就被丫鬟嬷嬷进来打断了。

　　刚刚双冬说外祖母回去了，那回哪儿去了呢？

　　尚霜坐在床上微微倾斜着身子向外看，外头什么都没有，只有刺眼的阳光。

　　“小姐，老夫人回去了。”双冬不顾陈嬷嬷张嬷嬷的阻拦将事情托了出来，“老夫人回去给纪公子看亲去了。”

　　两位嬷嬷总觉得这样的事情会伤害到小姐，毕竟小姐与那纪公子退亲没多久，可是她认为还是早早地让小姐知道为好，反正早晚都要知道的，从别人那儿知道小姐得要多寒心啊，如果不从别人那儿知道，那便是纪公子成亲之时或者成亲之后，这可比前者更扎心。

　　她当然知道嬷嬷是想等小姐休养好了再说这件事情，嬷嬷的心思她都知道，她可不是瓜娃子，可要是小姐没走出来呢，那岂不更加伤心？还是别了吧。

　　双冬现在对纪公子是恨死了，与小姐退了亲，没伤怀两下就扭头去看别的姑娘了，完全不顾着小姐是不是伤心，亏得她以为纪公子很喜欢小姐，结果还是妥妥的白眼狼，老夫人这个名义上是小姐的外祖母，这么些日子了都没有察觉小姐的异样，刚开始小姐精神萎靡可还是会去请安，后来小姐实在是不太舒服，便打了个理由拒绝了，起初老夫人还会打听，后面老夫人也忙了，根本顾不得小姐这头的事情，离开前留了一句话，便没了影子，唯独时常看到东西送到小山庄。

　　尚霜安静了好一会，才笑着，“那是亲生骨肉，是在身边长大的亲生骨肉，怎么样都比我这个半路出来的重要。”

　　她是半路出来的，所以不被重视也是正常，纪老夫人是怜惜她，可那也是因为生母在前头顶着，而孙子那是后半辈子的依靠，到了大事情上那必定是孙子重要。

　　尚霜想到大事，“纪公子那儿是不是有什么事情？”

　　双冬撇了撇嘴不愿意多说什么，梅红见状就知道她的毛病又出来了。

　　“纪公子许是要出征了。”

　　出征这个事情还没有定下来，但是这是必然的，匈奴对这片土地窥探已久，几乎世世代代都在窥探，可惜都没得手，好不容易终于等到了这个废物皇帝，当然不能够失去机会，偏偏镇北侯驻边疆，让他们根本没办法攻破那个屏障，所以他们开始转移目标，将间谍插入了京城。

　　皇帝是个软蛋啊，一看到京城有威胁，就让人将这些人清理干净，可是这些人贼得很，跟个泥鳅一样，怎么都抓不住，剐了一窝又一窝，着急着皇帝嘴长泡了，连连召回将员，纪勋琨便是其中一个。

　　京城的人清理的差不多了，可是边疆开始肆意妄为了起来，常常来犯，如今不少人员都往边疆动员去了，可这次边关格外凶险，老将们都快要坚持不住了，偏偏皇帝还要压着 纪勋琨在京城，不过这是时间问题。

　　“怪不得啊。”

　　纪勋琨的年纪不小了，再拖一拖年纪大了，要是万一在战场有什么事情，那镇北侯嫡系就没了，在老夫人心中那就是断子绝孙，其他的那些庶子酒肉饭囊，能有什么用？所以必须早点定亲，让他们去边疆，这是明智的选择。

　　尚霜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将心中的郁气给疏散出去，脸上倒也有笑容，笑容穿透了眼底。

　　她的态度在丫鬟眼中是异常的，在双冬眼中，小姐倒也不是特别喜欢纪公子，可纪公子的行为和老夫人的行为等同于在小姐脑袋上拉屎，这能不生气或者是难受吗，可小姐表现的太正常了，越是这样，他们心中越是不放心。

　　“放心吧。”尚霜叹了一口气，“我想开了。”

　　几人疑惑，可到底没有驳了小姐的面，只能小心翼翼地看着小姐的脸色。

　　“什么声音？”

　　尚霜蹙着眉头侧头听声响，刚刚她好像听到了一丝丝轻微的碰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