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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差距 ...

  •   一缕极淡的血腥味弥漫而来,拉响了某种不详的警钟。

      武功奇高的江湖人士,来历不明的主仆三人,再到现在,可以预见的杀人事件……蔺青阳嗅到风雨欲来的气息,而在南湘府要兴风作浪,毫无疑问,针对的十有八九都是坐镇在这儿的南湘王,他恨不得当宝贝揣着的师父。

      绝不能放任事态在眼前放肆发展!顷刻间,蔺青阳下定决心。
      他并不急着与萧霁会合。老萧虽不通武艺,但脑子却一等一的精明,想来自己能好好照顾自己,用不着他操心。

      这时周围还陷在混乱之中,听到有人尖叫死了人,场面更是不受控制。他靠着优越的眼力,十分轻松就避开了凌乱的人群,几乎没有受到丝毫阻力就抵达了血腥气的源头——楼梯处。

      看清尸体的一瞬,蔺青阳的心沉到了谷底。

      倒在地上的果然是把守在楼梯口的那几个护卫,他猜的没错,一气灭了长乐坊大堂所有的光源,这绝非临时计划,是预谋已久。选在这个时机动手,目标只可能是刚刚上楼的“贵客”,这群护卫的主人。

      他迅速翻看一番,尸体尽数是胸口中剑,一击毙命,下手之人的狠辣可见一斑。
      这两拨人都是什么身份?聚集在南湘府有什么目的?最重要的,他们对师父会有什么不利?

      没时间想这些了。蔺青阳拧眉,管你三七二十一,已经犯下事端的危险分子,先拿了再说!他丢掉不趁手的碎瓷片,捡了把护卫的佩剑,杀气腾腾地往二楼冲了上去。
      照他的想象,此时这两拨人正在二楼狗咬狗,他这一杀上去,正好抄了他们的后路,一网打尽。

      结果踏上二楼——安静,实在是太安静了,别说兵器交接的闷响,就连脚步声都听不见。

      蔺青阳抬剑四望,整个二楼的厢房一片漆黑,唯有一间屋子闪着微弱的烛光,门外挂着写有“雪”字的木牌,应当就是“雪仙君”的房间。
      可是太安静了,如果说刺客已经得手,为何空气中没有一丝血气?

      ……师父说,事出反常,不是意料之外,就要提防自己落入陷阱。

      难道这是演给我的一出戏,目的是引我上来再瓮中捉鳖?蔺青阳悚然一惊,心道,坏了,接下来不会是绑了他去要挟师父吧?

      四下寂静,长乐坊的隔音很好,楼下的混乱嘈杂根本传不上来。

      蔺青阳捏着剑柄的手掌滑腻,浸满了紧张的汗水,他绷着神戒备地看向每一间黑暗的厢房,唯恐里面突然冲出埋伏,脚下却一步一步,坚定地朝那间像极了诱饵的明亮房间走去。
      不是要埋伏我么?他苦中作乐地想,那我就配合一点。

      任何时候,他都不会放弃积极寻找破局之法,如果眼前是绝境,那就选择敌人最出乎意料的一条路。诱饵又如何?他坚信这条道路定是埋伏最薄弱的地方,想吃下他这么个硬茬,可没那么容易!

      寒剑透亮,在黑暗中折射几缕微光,一步,又一步……空旷的二楼只有蔺青阳放轻的脚步声,他审慎地靠近,几乎要走到那间屋子面前了。

      还不出手么?

      他微微咬牙,提起剑锋横在身前,脊背弓起,目光一动不动,牢牢锁在越来越近的房门上。
      想等进门以后再出手,把我闷在里面?他侧过身,用极慢的速度伸出左掌,作势要开门。

      冰凉的质感传至指尖的一瞬。

      蔺青阳眸光一凛,全身上下的力道集中于侧身留下的空档,缓慢的抬手不过是个幌子,如果现下有人正监视着他,绝反应不过他变掌为肘这一下。
      就是现在!他沉膝一跃,以雷霆姿态撞进屋内。

      只有一击的机会。蔺青阳强令自己沸腾的血液冷静,依靠出其不意抢出来的时间太短,他几乎是冲进屋子里,不容许自己有分毫迟疑。
      破绽,一击之中击破这里埋伏的破绽!走到现在,他只能赌一把了!

      堂堂长乐坊头牌之尊,房间不会没有窗户吧?

      匆匆扫过屋内陈设,星眸一亮。

      找到了!

      轻飘飘的剑势平地而起,它不如重剑挥舞的声势浩大,也不如杀伐之剑的狠辣精准,它无声无息,仿佛毫无威胁力。

      但它是最快的,因为它是蔺青阳选择的剑。

      屏风后的微弱烛光一动不动,蔺青阳的心志也一动不动,坚若磐石。敌人的隐忍,他在意识到迈入陷阱时早已见识,此时一点不惧,他看着临近的屏风,上面精巧的鲤鱼戏莲描得惟妙惟肖,脑中闪过某段回忆。

      ——“怕么?”
      年岁更年幼的蔺青阳乖巧仰首,任由师父冰冷的手背在自己脸上抹过。师父的手寒凉彻骨,上面沾的血却滚烫灼人。
      南湘王垂眸望着弟子,身后堆着大批刚刚断气的躯体。
      “我修杀伐之剑。”师父又问,“你想选择的剑,是什么?”
      ——“嗯……师父,天下武功,唯快不破吧?”

      他始终修不出如师父那样圆融的杀气,也不是什么武学上的奇才,能将重剑使得毫无破绽,以一人破数人也不在话下。
      他是个平平无奇的庸人,生命中唯一的不凡,就是拥有了一个连上天都要妒忌的师父。

      可别小瞧我啊!寒来暑往,我练了十数年的轻功,就为了追上手中这柄剑!

      剑出无声,剑落却只是刹那。

      鲤鱼戏莲图倾倒在一旁,蔺青阳和他的剑一起越过了屏风,劈飞障碍的一霎,蔺青阳久违的热血涌了上来。

      来吧!让我看看你们花了多大的手笔对付我……

      ……?

      “怎么是你?”蔺青阳惊到一嗓子劈了叉。
      他想破脑袋也想不到屏风后只有一人,还是他刚刚远远见过、现在绝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剑刃堪堪在对方颈边一寸刹住,蔺青阳万分庆幸,千万次的锤炼叫他的手快且稳,才能在眼睛看清的一瞬没叫对方人头落地。
      可惜他悲哀地忘了,这考验他的眼睛做到了,手做到了,但究竟坏没坏菜,还得看他的腿脚。

      遗憾的是,蔺青阳向来自豪的腿脚,这回是真刹不住了。

      “唔!”

      一声闷哼,他止不住冲势地撞到对方身上,失去控制的速度将二人一路送出,蔺青阳连人带剑,与对方狠狠嵌在了墙壁里。

      为什么叫“嵌”?

      因为蔺青阳的剑一半横亘在对方颈间,另一半随着冲势,在墙上狠狠扎出一个窟窿,入洞三分,牢固得要命。

      为什么是他?怎么会是他?就算是他,也不可能只有一个人啊!
      蔺青阳像是被人迎头浇了一桶冰水,满脑子热血都冻成了大号冰坨,他单手把着窟窿里的剑,扑在“雪仙君”身前回不过神来。

      “雪仙君”身上那件雪白羽衣被扑得凌乱,胸口处几个黑印显眼无比,脑后束起的长发更是被冲散,木簪不知所踪。
      他抬着脸,昳丽的桃花眼一眨不眨地看着蔺青阳,端着烛台的手腕细瘦,单薄的身体被蔺青阳堵在墙上,怎一个可怜了得。

      蔺青阳手腕一颤,头脑还没缓过来,便下意识想道歉了。

      不,等等。

      他差一点就放开的手紧了紧,重新握稳墙上的剑,这个距离,就算剑尖拔不出,他也足够在毫厘之间割断这位美人的喉管。

      “你的客人去了哪里?”蔺青阳沉声道,“后面追上来的人呢?”

      “雪仙君”没有说话,像是被吓呆了,他迟缓地眨了一下眼,眼尾一颗鲜艳的泪痣微动。
      在蔺青阳逼视的目光下,他仿佛终于反应过来,细瘦的手腕疯狂颤抖,几乎端不住金属烛台,上面那半截散发着微弱光芒的蜡烛禁不住他的恐慌,终于从倾斜的烛台上滑落下来。

      灭了。

      蔺青阳心口一跳,锋锐的剑刃在对方雪白的肌肤上添了一道艳痕:“别耍花样,就算没有光,我一样能在顷刻间要你的命!”

      他终于明悟了,这根本不是什么针对他设下的陷阱,二楼根本没有任何埋伏,从始至终,在长乐坊交手的只有方才先后上来的两拨人。

      还是太笨拙了啊!蔺青阳暗叹,他实在稚嫩,光一个意料之外的安静场面就叫他杯弓蛇影,自顾自想了一大堆,若是师父在场,绝不会像他这样应对。

      “我——”“雪仙君”迟疑启唇,许是惊吓过度,声音开始时有些别扭,他顿了顿,很快调整道:“我不认识他们。客人进门没多久,另一个黑衣人就追了上来。”

      他的嗓音清泠,咬字很慢,带一点南湘乡音的温柔:“黑衣人袭击客人时,我就在屏风后抚琴,他们打着打着,声音莫名就消失了。”

      蔺青阳持着剑偏头一望,屏风倒下不远处,确实摆着一架古琴。

      “雪仙君”缓声道来:“我一直躲在屏风后面,你……冲过来的时候,我正想起身看看情况。”

      蔺青阳不语,一片漆黑中,他以居高临下的姿态,审视着咫尺之间的这张脸。

      他们的距离太近,近到呼吸相闻,蔺青阳持剑的手背甚至能感觉到对方颈间血液的脉动,雪仙君身上有很浓的不知名花香,甜得叫人发腻,长发扫过蔺青阳剑刃的地方,仿佛都传染了那种馥郁的香气。
      他们几乎胸膛挨着胸膛,在彼此都不说话的时候能数见对方的心跳声。

      “我叫霈歌。”“雪仙君”的面容在黑暗中白得发亮,他在剑刃下轻声细语,唯恐刺激了蔺青阳敏感的神经。
      “你要抓捕那两个凶犯吗?我……可以试着帮你。”

      蔺青阳模糊一笑,没有回应他主动提出的帮忙请求,反而提起了一个风牛马不相及的事:“房间里唯一的光源,为什么会在你手里?”

      霈歌顺从回答:“那是客人的请求,‘灯下看美人,容颜盛三分’,他要我在屏风后奏完一曲,再从烛光里走出来。”
      他用目光示意凝固在琴架旁的烛泪。

      就在回答这一问的整个过程,蔺青阳始终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没有人知道,在发出这一问时,蔺青阳才真正抱了杀意,但凡霈歌的神情有一分不自然,立马就会血溅三尺。

      从师父被暗算的那一日起,他就提醒自己时刻牢记。

      摆在明面上的敌人不可怕,真正叫人防不胜防、防无可防的,唯有完美隐于幕后,掌控一切胜负手的操纵者。灭灯这一环在今夜用得太多、也显得太过有效;他实在不能放心去相信,一个彻彻底底的局外人,手里掌着的却是两方对弈的胜负手。

      而眼下,既没寻到什么破绽,那他也就不能滥杀无辜。

      不合时宜的,蔺青阳突然又想到师父。
      倘若是师父站在他现在的位置,想必在看清霈歌的瞬间也不会停手吧?

      不,师父都不会沦落到他现下面对抉择的处境。

      南湘王站在高处,对危害社稷的苗头向来处以雷霆般的打击,他不会迟疑,并非是他做出了每一个正确的抉择——他会用自己卓越的智慧,在面对抉择以前就判断出真相。

      这不是蔺青阳初次有感,但确切是他第一回亲身体会到,距离坐在南湘王位置上的那个人,他还远远差得不行。

      “哧”的一声轻响,蔺青阳拔出插在墙里的剑。

      “那就有劳你帮忙。”他说着,无声做下属于自己的决断。

      霈歌欣然地弯了眼。

      “举手之劳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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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差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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