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王]重绘未来》葵夏

31、梦境

　　白川静流做了个很糟糕的梦。

　　糟糕到她在起床之后也还被沼泽般的混沌感剥夺五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找回自己的意识，发现自己还坐在床上，一头冷汗。

　　直到她洗漱完坐在餐桌前等待姑姑用餐的时候，才能勉强捕捉到那糟糕的梦境留下的些许线索。

　　她梦见自己在五年后，真的成为了一个世界范围内闻名的漫画家，甚至因为出道年龄太小，还引起了不小的争议。但是成名带给她的并不是快乐，或者说快乐所占的成分太少，整个梦境，自己虽然记不太清楚做了什么，但身体像是被压了一块巨石一样，喘不过气来。

　　梦境中的画面断断续续，模模糊糊地闪回着，无法集中精神的静流有些难以将其梳理清楚，只得一遍又一遍地脑内重放，让自己适应那场景闪回的速度。

　　而这在旁人看来，更像是一种身体不适引起的精神涣散。

　　“怎么了，静流？”白川千代关切地问道，凑近了看，“脸色很糟糕啊，身体不舒服吗？今天要不请个假？”

　　虽然静流自觉身体没有什么病症，也没有痛苦到无法坚持去上课的程度，但浑身上下仍缠绕着的不适感和恶心感仍然让她变得软弱起来。

　　少女点了点头：“……今天确实不太舒服，姑姑帮我请个假吧。”

　　大概是因为自家侄女少有地主动表示不想上学，白川千代并不像是普通的家长那样劝说她坚持，或者确认病症，而是宽容地让她自己做决定。

　　毕竟，静流从来都不是个让人操心的孩子。

　　静流很感谢自家姑姑的这点通情达理，至少现在，她也不清楚为什么这个梦境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痛苦，更无从谈起要在短时间内振作精神。她也不想用这种萎靡不振的状态去面对自己的朋友们……

　　白川千代出于谨慎，还是摸了摸自家侄女的额头。在确认了没有发烧，也没有咳嗽嘶哑的症状之后，才松了口气。

　　“虽然不知道是发生了什么事，但……我一直在你身边的，静流。我们是家人，所以，我会等到你想主动倾诉的时候，别勉强自己，好吗？”白川千代摸了摸静流的发顶。

　　静流默默地颔首：“嗯，我知道了。”

　　“不要觉得什么会给我添麻烦，我可是大人，靠谱的成年人，小孩子的事情理所应当该我来管的，知道了吗？”白川千代挺直了腰板，气势汹汹地说道。

　　静流轻声道：“等我整理好了，会跟姑姑说的。”

　　见侄女的神色里并没有敷衍之意，白川千代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准备出门。

　　“对了，保险起见，如果身体真的不舒服了的话，一定不要偷偷忍耐，要打急救电话哦！”

　　“知道啦！再不出门要迟到了哦！”

　　在静流的催促下，白川千代才慌慌张张地出了门，一时间，竟然有些分不清楚到底谁才是靠谱的成年人。

　　吃过早饭，简单地收拾了餐桌，静流径直回到了房间继续躺下。

　　明明只是一个梦，一个理应无足轻重的梦。

　　但静流的第六感却莫名敲响了警钟，让她下意识想要去寻求梦境的真相。或许是她也算个文艺创作者吧，虽然有理性的思维，但也总会受感性支配，想要相信一些并不能用科学解释的东西。

　　静流躺在床上，闭上双眼，似乎是身体也默许了她的决定，甚至在她还在回想的时候，就再次陷入了梦境之中。

　　她看见了一间宽敞的房间，比自己现在住的宽敞数倍。

　　不对，比起卧室，更像是兼顾了休息用途的工作室。

　　房间里除了床铺，还有一张极大的台面，上面堆满了透写台、笔架之类的漫画家工具。地面上、台面上，甚至是自己身|下的床铺上都铺着写画着各种内容的纸张，更不要说还有更多揉成团的废稿。

　　静流下意识地揉了揉胀痛的眉心，强撑着自己站起身来。

　　如果是梦的话，她不应该能感觉到痛的。然而感觉到痛却没有醒来，这真的还是梦吗？

　　怀揣着这样的疑惑，静流到工作台前查看那些纸张的内容。上面画着分镜和提纲，毫无疑问是她自己的手笔。看内容题材，似乎和自己用来参赛的作品很是相似，但明显填充了很多现在的她难以想到的内容，让故事更加丰|满了。

　　只是……

　　静流眉头微蹙，仔细查看上面用其他颜色的文字做着修改意见指导，字迹陌生且密密麻麻的，像是毛毛虫一样让她莫名觉得恶心。

　　大多是建议她如何迎合市场、如何添加更符合大众审美的元素的条条框框，还有不少指责她的想法过于离经叛道、构思的内容节奏不够跌宕起伏的内容。

　　如果这是梦的话，是怎么做到每一张纸上的东西都那么清晰，并且逻辑正常的呢……

　　似乎是恶心感过于刺激，静流觉得自己此时的意识格外清醒，甚至能够想得起分析现在这个局面的不合理之处。

　　静流摇了摇头，翻开了旁边书架上成套的漫画书。书脊上写着《九日国记事》的书名和烟波川的笔名，让她不由得愣住。

　　这是……她曾经想过如果有朝一日正式漫画家出道的时候要用的名字。

　　所以，自己的确是成了漫画家。

　　现在是什么时间？！

　　静流连忙四下翻找着能告诉她现在情况的物品，终于在稿纸堆里找到了自己的手机。不是自己现在正在用的笨重智能机，而是轻薄的款式，只要拿起就能自动解锁屏幕。

　　屏幕上显示的时间是……四年后。

　　静流试着在搜索框里搜索自己的名字，找到了很多页结果。草草地浏览一遍，静流捕捉到的关键词大多是“太阳社最年少”“天才少女漫画家”“代笔疑云”。

　　一边强行平复着因为情绪激动而越来越粗重的呼吸，静流一边快速地浏览着那些和自己相关的报道，总算是总结出了一些用得上的情报。

　　这里的她，在第一次参加太阳社的新人大赛就获得了优胜，被太阳社大肆炒作出道。因为作品的立意新颖，气质独特，画风优美成为了备受瞩目的黑马之作。但因为年龄实在太小，遭受了外界很大的质疑，认为她只是一个被推到台面上作为招牌存在的傀儡，实则有真正有才干的人在充当枪手。

　　而因为漫画家的工作需要太多的时间，她刚升上高中不久就无奈选择了退学专心漫画。除了画漫画之外，还要完成一些出版社指派的额外的任务，包括出席出版社的相关社交场合、漫画和其他ip的联动合作、和其他漫画家的访谈工作等。

　　再次切实地意识到自己确实是成为了真正的漫画家，静流原本该高兴的，但她在看到那些报道的时候却很难抑制从心底喷涌而出的黑泥，身体像是被冰冷的什么东西禁锢住了一样，让她不由得打起了哆嗦。

　　——真正成为了漫画家的她，真的快乐吗？

　　看着一片狼藉的工作室，静流并不觉得这是状态平和的自己会创造出的环境。以她对自己的了解，这毫无疑问是自己在精神极度紧绷，无暇他顾的状态下才会容忍的环境。

　　静流自己并没有写日记的习惯，但是作为一个漫画家，她想要读懂未来的自己发生了什么，最简单直接的方式，无疑是去看自己创作了什么样的作品。

　　于是她从书架上搬下了自己的作品，一本一本地翻看起来。

　　漫画起初的剧情和画风都很是稚嫩，但静流却觉得非常亲切，因为正是自己打过数版草稿的内容，她很确信这些东西都是自己画的。

　　穿越到异世界的女主角虽然身处险境，但是整个人像是砖缝里的杂草，从未有过丝毫对困难认输的意思。顽强地团结一切可以团结的力量，用自己积极向上的精神感染着见到的每一个人，大家一起努力抵抗敌人，成长变强。

　　那是静流画漫画的开始——想要创造出一个自己理想中的角色。

　　这个角色投射了自己对姑姑的憧憬，和对她抱有的期望，和太阳社的其他作品一样，有着一个像是太阳一样温暖世界的主角。

　　然而，随着故事发展，原本应该至始至终保持着赤子之心的主角却逐渐变得迷茫，开始被残酷的现实痛击，被冰冷的环境同化，无力改变的窒息感从字里行间透出，让静流不由得露出了担忧的神色。

　　作为构思出这个故事雏形的“妈妈”，静流很清楚，这样的剧情发展和自己原先预想的走势完全不同。而这种表面上还是王道冒险，但角色情感开始变得负面消极的风格，很明显并不是出版社认为会受欢迎的元素，自然不会是编辑让她在作品中发泄情绪的。

　　——那更像是自己的情绪溢出，想要通过作品寻得读者们的共鸣。

　　静流加快了翻书的速度。

　　虽然剧情是王道的称霸流，女主角的事业道路总的来说算得上一帆风顺，即便有棘手的敌人，也能在读者耐心到底之前击败。主角有了越来越多志同道合的同伴，也有了诸多对自己倾心的爱慕者，理应是让人觉得爽快的内容。

　　但作为创作者本身，静流却能很敏锐地察觉“未来的自己”在创作的过程中暴露了越来越多负面的情绪。

　　无力、迷茫、愤怒、还有自暴自弃。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静流翻找着刚才翻阅过的稿纸，很快便找到了和漫画内容中有联系的内容。

　　应该是未来的自己在和出版社的抗争失败了，开始接纳了她原本并不喜欢的“大人的建议”。不管是新角色的塑造，还是剧情的展开，都变得越来越成熟王道，但静流却觉得和自己原本设想的内容已经相差太远了。

　　正当静流想继续翻下去的时候，头脑突然一阵眩晕，虽然不明原因，但直觉告诉少女，自己似乎要回到自己该回去的地方了。

　　正在她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变得更舒服一些的时候，手边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静流下意识睁开眼睛，看向手机，是陌生的号码，并且没有备注。

　　“喂？”

　　“喂？您好，是白川小姐吗？白川千代女士刚刚突然失去意识，生命体征不好了，现在已经送进重症监护室了，您能马上赶来医院吗——”

　　电话那头的声音并未说完话，静流就觉得自己的意识正在逐渐远去，然后陡然陷入黑暗。

　　不知道过了多久，像是费尽全身力气才从死神手中逃脱，静流猛地坐起身来，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见眼前还是熟悉的房间，静流悬在嗓子眼的心才落回了该去的地方，身体变得有些虚弱无力。

　　……所以虽然很逼真，但那确实只是个梦吗？

　　静流试图安慰自己，但心中仍然觉得惴惴不安。

　　她恢复清醒之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打电话给姑姑千代，也顾不上对方是否在工作，现在她只想第一时间确认她的生命安危，确认她不会像自己的父母一样，突然就从这个世界消失不见。

　　但还未等她的号码拨出去，一个陌生的号码打了进来。

　　“……喂？”

　　“请问是白川静流小姐吗？”电话那头的声音是非常温和的男声，从措辞和语气听起来，像是个绅士讲究的中年男人。

　　“请问你是？”

　　“我是太阳社的责任编辑，贵岛。非常感谢您参加我社的新人大赛，虽然很遗憾您没有进入最后的优胜名单，但是编辑部一致认为您的作品很有灵性，也愿意给您一个机会。”

　　和梦里完全不一样的展开，也是自己从未想象过会发生的走向。

　　静流不由得严肃起来，做了个深呼吸之后，追问道：“请问是什么机会呢？”

　　“下周六，我们太阳社会举办一次新人大赛的庆祝晚会，我们想借由这个机会和白川小姐见面，商讨一些事情。如果白川小姐觉得不放心，也可以带上监护人一起前来，请问意下如何呢？”

　　静流沉默了片刻，便给出了回答：“当然可以。”

　　“我知道了，正式的请柬将在最近发出到白川小姐的住址，请注意查收，到时候再见。”虽然通话的对象只是自己这样的中学生，但静流从他的声音中却听不出丝毫怠慢和高高在上，而正是这种感觉，让她莫名警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