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8、天涯海角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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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微亮时，小阿炳被尿憋醒，睁开眼迷迷糊糊下床去开门。
迎面一阵凉风彻底浇醒了他，小阿炳打了个哆嗦，一旁干活的婢女忙上前将他往屋里推，“小公子，这一大早外面冻得很，您好歹把外衫罩上再出来呀！”
小阿炳憋着尿挣扎着要去解手，冲下台阶一脚踏进了雪里，低了头才想起来，赵归弈答应了他，要和他一起堆雪人。
他转身问那婢女：“顾哥哥起床了吗？他答应我要一起堆雪人的！”
婢女摇摇头说不知道。
见小阿炳不是很开心，侍女又指着远处道：“不过那边有很漂亮的雪人，今早大家都在议论呢！”
小阿炳一听，顺着婢女指的方向看过去，见那远处树下站着三个人，只是那三人挨在一起，动也不动，不知道在看什么。
小阿炳好奇地跑过去，走到三人身后，大吃一惊，这哪是真人，这分明是三个雪人！
雪人不知被谁雕刻的栩栩如生，面上还用画笔画了精致的五官，表情也很生动，小阿炳睁大眼，双眼放光，正想伸手摸了摸，就听见身后有人咳嗽。
小阿炳转身，见穆幼青和赵归弈站在门前望着自己，他笑着跑过去，“姐姐！哥哥！你们看！这里有很好看的雪人！！”
小阿炳刚走近，赵归弈就噗通跪了下来。
小阿炳嘴角一下子僵住了，他呆呆站在原地，看着赵归弈身上的血一直往下流，流到了自己脚下。
穆幼青扶着赵归弈，止不住地哭，她大声喊着：“来人啊，快来人啊！！”
这场雪又断断续续下了好几日，院中的雪人身上挂了不少新雪，精细的雕刻都被盖住了。
赵归弈再睁开眼的时候，床边坐着的是花子酌。
花子酌抬着茶盏正准备喝茶，移眸扫了一眼睁眼的人，他放下茶盏道：“怎么舍得醒了？再睡会儿啊。”
赵归弈望着模糊的天花板，良久才出声问说：“这是哪？”
“皇宫。”
赵归弈想不起来。
花子酌像是松了口气，把身子正正转朝赵归弈道：“皇宫灵丹妙药多，不在这治，殿下恐怕已经没了。”
末了，花子酌又补道：“当然，也多亏了我师弟从落羊谷带来的药，能用的全给殿下用上了。”
赵归弈动了一下身子，发现浑身都疼，他皱着眉头想要坐起身，花子酌搭了把手。
就这坐起来的功夫，已经让他累出了汗。
腹间伤口疼痛，他低头想起贯穿身体的那一剑，他转头问花子酌：“青儿呢？她的伤怎么样了？？”
花子酌抬起头，就这么看着赵归弈。
见花子酌不说话，赵归弈一下子慌起来，“青儿怎么了？？”
赵归弈想起阿玉告诉他的话“杀了陆清野，我姐姐才能回到属于她的的地方”。
他眸中湿润起来，道：“青儿......回去了吗？”
花子酌叹了口气，道：“你这几日生死不知，她怎会离开你，日日夜夜都是她守在你身边，你没吃什么，她几乎也没吃什么。”花子酌说着顿了一下，他看向窗外，雪已经开始融化了，“这几日发生了很多事，莫疆王退兵，皇上出家，孟生自尽。”
赵归弈呆呆望着天花板，脑子一片混沌，什么也理不清，他有一种几乎坠入虚无的空寂感，那种什么也不知道的感觉让他浑身难受，但估计花子酌口中的“这几日”应该不是一两句话能说完的。
他想了想，问说：“我睡了几日？”
花子酌回过头，道：“九日。”
两人一个望着床沿，一个望着天，两厢静默。
宫里不是可以随便进出的地方，偌大的皇宫，比哪都要安静。
行走的宫人低头不语，人人都慌里慌张，特别是太医，已经忙到两眼混黑。
太后刚跨出陆寻矜的院子，就听到了赵归弈醒过来的消息，于是直接朝赵归弈那去了。
枯月没有跟进去，和花子酌一同站在屋外。
“哀家一直有个问题想不通。”
太后没有假意寻问赵归弈身体如何，也没有歇斯底里责怪他伤了自己的儿子，任何铺垫都没有只问了这句话。
赵归弈很惊讶，他杀了太后的孙子，伤了太后的儿子，她放着自己昏迷的大好日子不来复仇，而是还心平气和问问题，太后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
“太后想不通的问题，应该不止一个吧。”赵归弈很长时间没有说话了，声音有些沙哑。
太后离赵归弈有些距离，她双手交叠，脸上是从未见过的疲惫，“哀家的确有很多疑问，不过现在最想得到答案的就这一个。”
赵归弈没有说话，太后等了一会儿，道：“你筹划了这么久，为的就是复仇，在梅园寻得机会，最后为何放了皇帝一条生路？”
赵归弈猜到她要问这个，“这何必想，自然因为我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这正是哀家的疑问。”太后转过身子，望着脸色苍白的赵归弈：“究竟什么事，比你复仇还重要？”
赵归弈也扭头过去，他面色无波，眼中无光，避而不言，“太后不想杀我？”
太后忽地哑声笑起来，“哀家怎么会不想杀你，哀家做梦都想杀了你！可你这次做的好啊，帮了哀家一个大忙，哀家感谢你都来不及。”说罢，太后又失声笑起来。
门外的枯月听着笑声，抬起了头，对上花子酌冰冷的双眼，又低下头。
赵归弈不解，“我忙了你的忙？此话何意？”
“你杀了陆清野，就是帮了哀家的忙啊。”
赵归弈皱起眉，太后不喜欢太子陆清野，宠爱齐王陆宴，这件事天下皆知，只是就算是不喜欢，那也是自己的孙子，怎会盼着他死呢？
“陆清野死了，你竟然笑的出来。”
太后朝赵归弈床边走，嘴角上翘，不怀好意的模样实在太明显了，“哀家不妨告诉你，当年哀家教唆我儿谋反，这事哀家计划了多年，哀家把自己女儿送进宫，为的就是里应外合，只不过这件事关系重大，得一步一步来，这第一步，就是杀了你母后。”
赵归弈倏然抬眸，他双手紧捏着被子，胸口猛烈起伏。
“哀家让女儿亲近皇后，然后准备了毒酒，让她动手杀了皇后，只是令哀家没想到的是，这最后关头，我女儿竟然与皇后换了酒盏！”太后眼睛瞪大，怒火与悲痛交织，红了眼眶，“她自己喝下了那杯毒酒！”
“你母后杀了哀家的女儿！”太后怒指赵归弈：“所以哀家要提前实行计划，哀家要你赵家全部陪葬！！”
赵归弈咬着牙，不言语。
“杀了你赵氏全家的那天，哀家实在太开心了！哀家在你母后坟头摆宴，哀家要她魂魄都不得安生，要她看着自己的儿子如何惨死。”说到这，太后嘴角又压了下去，“只是不仅哀家的女儿没出息，连儿子也窝囊，安儿既然让赵氏皇帝的儿子做了我陆家太子。”
“我父皇的儿子？这话又是何意？”赵归弈呆呆问。
太后道：“你以为陆清野为何与你长得这般相似？”
太后一字一句像在看笑话，“因为他是你同父同母的亲兄啊。”
轰——赵归弈如遭五雷轰顶。
“当初你母后生了双生子，我用计让我女儿偷了一个出来，养在我府中，为的就是日后行大计时能有筹码。”太后期待着赵归弈崩溃的样子，“哀家怎会让你赵家血脉继承皇位？所以哀家谢谢你杀了他，赵归弈，你杀了亲兄，你干的好啊。”
赵归弈喘着气，想起杀陆安时，陆安恳切地让自己不要杀陆清野，想起战场上，陆清野阻止手下对自己出手，又想起万金楼，陆清野见到自己时打心眼里开心的眼神。
赵归弈身体一阵酥麻，手心发凉，鼻尖一酸，逼出泪来。
他有别的选择吗。
赵归弈掀开被子，下了床，扑通一声，跪在地上，他闭起眼，心里哽咽道：“母后，对不起，对不起......”
太后觉得畅快，这比亲手杀了赵归弈还要畅快。
忽地，赵归弈脑子里出现穆幼青的模样，他睁开眼，深呼吸之后，慢慢站起身，他无力地撩起眼皮，道：“您以为只有您在算计别人吗？”
“您不觉得奇怪，为何齐王对皇位不争不抢吗？”赵归弈一下子说了太多话，有些吃力，他强撑着道：“太后，有因就有果，您害的别人家破人亡，轮回报应，您以为您会有好下场吗？”
太后短促笑了一声，“如今这天下还是陆家的，哀家还站在权利的最高处，而你赵归弈苟延残喘，含着一口气，却永远翻不了身，你有什么资格说这句话？”
“灵猫神像。”
“什么？”
赵归弈重复道：“我说灵猫神像，那是齐王送给您的吧，齐王说那神像灵的很，您每日都会拜那神像吧？”
太后皱起眉，“那又如何？”
“我身上中了剧毒这件事，您知道吧，断月山一战后，我莫名奇妙中了莫疆之毒。”赵归弈手扶在床柱上，“而齐王送给您的神像上，也有这毒。”
太后瞪大双眼。
“不仅您那有，陆伯伯那也有神像。”赵归弈缓慢呼吸，“齐王自然有把握，等毒素深入，您二位无救，他在动手了结太子，这皇位还是他的，他何必抢？”
“你胡说！”太后随嘴上这么说，心里却清楚，她的确身子越来越不好，连太医也检查不出问题来，太后手抖的厉害，一把扶住桌沿，整个身子都靠上去。
赵归弈慢慢往前走，道：“我现在不想和您扯这件事，我只告诉您，不管您信不信，陆伯伯原本已经被我亲手杀了，包括您的孙子陆无铭，和藏在深宫的陆寻矜，他们都死了，是青儿救了他们一命。”
赵归弈走到太后身边停下，转头道：“您要感谢青儿，让您不至于临死前还家破人亡。我放过他们，是给青儿，以及我赵氏后人积德。”
“江祁的确是您亲孙儿，我已经把他带到您身边了。”赵归弈迈开脚步，往外走，“皇位要留给谁，您最好想清楚。”
太后呆呆站在原地，鲜亮的华服隐在阳光照不到的阴影里，黯淡无光。
赵归弈打开门，光像一道帘子，拂扫在脸上，暖风吹得白衣翻飞，他好像更瘦了。赵归弈眯起睛，风过之后，瞧见花子酌对他一笑，他回之一笑。
“大冰山！”
赵归弈抬眸。
那只“小红蝶”背覆一身金黄的暖光，笑着朝他跑来，他一如既往张开双臂，扑进怀里的人暖了他全身，他伤还未好，有些招架不住这股力量，身子向后要倒，他护着怀里的人，不让她摔到，可意料之外地，怀里的人紧紧抱住他的身子，一股力带着他稳稳站在原地。
穆幼青抬起眼，瞧着他一脸病色，仿佛瞧见当初齐王府门前，那个眼覆白纱的人背对自己，听见她的声音后回眸一笑。
她踮起脚，吻了上去，滚烫的泪止不住划过脸颊。
“归弈，我们一起走吧。”
“去哪儿？”
“天涯海角。”
作者有话说
第148章 天涯海角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