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花烛明》冰汽水淼淼

8、六杀

　　“真是胆大包天！”

　　苏霜被乔妈妈的斥责声拉回思绪。

　　看着气哼哼的乔妈妈和宝鹿，她心里一暖。

　　她自己其实没有多气。

　　虽很久未经历后宅的风雨。

　　但在人饭食里加硫磺是为了什么她还是知道的。

　　无非是想让她身上起些红疹，在婚礼上出丑。

　　不过。

　　无论是第一次死亡那夜还是之后重生的几次。

　　她都因为各种原因没注意过身上的异样。

　　这才直到现在才发现王氏的企图。

　　对她来说，这是件不痛不痒的事情。

　　她不会觉得生气，只会觉得柳嬷嬷背后的王氏幼稚。

　　可乔妈妈和宝鹿却不这么想。

　　她们也都明白了王氏让柳嬷嬷这么做是图什么。

　　两人看上去气坏了。

　　乔妈妈怒道：“本想着这么些年过去了，那王氏总会有些长进，没想到竟是我高看她了，这人还是这么下作，也不怪当年能做出那样的荒唐事，上赶着给人做外室的贵女，奴婢这辈子就见过她这一个。”

　　苏霜欲言又止的看了她一眼。

　　这话有些偏颇。

　　虽然王氏和她父亲在母亲过世前就有了首尾。

　　但相府的人都知道，主动在发妻病重时寻找下家的那个人是她的父亲。

　　但她也没出声纠正，因为知道乔妈妈在气头上。

　　宝鹿也气疯了，平时她虽也不喜欢王氏，但因为身份，嘴上还是存着一分尊重，说起王氏的时候也会叫一声现夫人，现在却气得顾不得了。

　　她骂骂咧咧道：“小姐，那女人疯了，胆敢让人在皇家行宫暗害您！您刚才要是吃了那早膳，身上必定是要起红疹的，洞房的时候被世子看到了，说不定会厌弃您！她怎能如此恶毒！”

　　听见这话苏霜一顿。

　　想到陈昉初，再顺着宝鹿的话想到被他看到……

　　突然感觉很不自在。

　　她摸了摸发烫的耳朵，出声阻止宝鹿继续说下去。

　　“好了，都已经人赃俱获了，便宜不了她，别气了。”

　　“姲姲打算怎么做？”乔妈妈问她。

　　姲姲是苏霜的乳名，母亲生下她后给她起的。

　　母亲走后，会叫她这个名字的也就是祖父和乔妈妈了。

　　现在祖父也不在了，就只有乔妈妈还这样叫她。

　　苏霜想了想说：“把人交给刚才的那个膳房总管。”

　　“不是应该交给陛下吗？”宝鹿奇怪的问。

　　“笨，交给陛下，陛下多会因为老爷和太子将事情压下来。但把人交给那个太监，那个太监为了撇清自己会将事情散播得人尽皆知。即便陛下最后将事情压下来，王氏也别想好过。”乔妈妈立马明白了苏霜的打算帮她解释到。

　　宝鹿听懂了，却又有了新的疑问：“那个太监总管这样做难道不会适得其反惹恼陛下吗？”

　　苏霜笑了笑，但笑意不达眼底，她说：“会，但一定会有人替他求情。”

　　宝鹿惊讶：“谁啊？”

　　“我父亲，苏恒苏相。”苏霜喃喃道。

　　“啊？”

　　宝鹿惊呆了，刚想问清楚却被乔妈妈伸手拽住了。

　　宝鹿这才发现苏霜表情不太好。

　　她反应过来，吐了吐舌头后安静下来。

　　……

　　景泉宫的中轴线上散落分布着无数的园子。

　　其中，包含着三大主殿的园子风景尤其秀丽。

　　比如坐落着飞霜殿的月华园。

　　里面不仅有宫里最大的泉眼，更有亭台楼阁如云，假山奇石罗列。

　　一进到月华园，就能听见潺潺的流水声。

　　绕过影壁后会看见一个造型如花瓣的池塘。

　　池塘被奇花异草围住。

　　正值八月，翠菊、牵牛、木槿还有那一池睡莲，竞相绽放。

　　沿着小径再往前，路过一片林荫后豁然开朗。

　　尽头是一个能容纳上千人的广场。

　　广场此刻摆上了喜宴用的桌椅。

　　一眼望不到头的红绸和各式摆件将这里装点的喜气洋洋。

　　这个广场就是此次婚礼宴请宾客的地方。

　　而在广场的尽头，还有一个高台。

　　高台前边摆放着一排紫檀宝座，是今晚太子以及各位王爷坐的地方。

　　后面放着一个大漆描金的云龙纹宝座，是圣上和皇后观礼的位置。

　　虽然时间尚早，但受邀参加喜宴的朝臣以及他们的家眷多数已经进宫。

　　有不少人因着圣上开明许了他们今天可以逛园子，都不在这里。

　　但留下的人还是使得这里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圣上着实喜爱梁王世子，这次喜宴格外隆重，请到的观礼人数都前所未有。

　　可以说，只要是在京城叫得上名字的官儿都被圣上叫来了。

　　这就使得平时品级不够，无法在人前露脸的小官将这次婚宴视作结交朝臣、当面自荐的好机会。

　　而他们之中有不少人都是冲着当朝相爷苏恒来的。

　　但本该在这里接受大家恭喜的苏恒此刻却不在席间。

　　月华园右侧的偏殿。

　　因为在一座高耸的假山后边，很少有人会特别注意这里。

　　此刻，这个不会有人注意的偏殿中，突然传出一阵丁零当啷的撞击声，听着像是瓷器被打翻在地。

　　再说房间里。

　　正中央站着一个穿着紫色直裰朝服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中等身材，略显肥胖。

　　但他眉眼修长疏朗，鼻梁挺拔，让微胖的他看上去没有一点油腻，反而增添了几分富态和威严。

　　若是年轻一些，这人一定是个受人追捧的美男子。

　　不过这个老了的美男子这会儿脸色涨红，看上去愤怒异常。

　　苏恒瞪了眼对面的人，又将落在脚面的茶壶碎片踢开。

　　他闭上眼睛抬头揉了揉额角，然后睁开眼睛怒斥着面前的妇人。

　　“你真是猪油蒙了心了！”

　　他一早就觉得王氏不对。

　　知道她有的时候会做不过脑子的事情。

　　他旁敲侧击一番，没想到王氏竟真的漏了马脚。

　　之后知道真相的他差点气晕过去。

　　他冷静了一会儿，点着王氏的鼻子骂。

　　“她嫁的好是咱们府里的荣耀！她和颜儿一同嫁入皇家，以后也能和颜儿相互有个照应，你没事去找她的不是做什么？还跑到皇宫里做手脚！万一东窗事发，你想拉我们一家子去陪葬吗？”

　　他表情严肃，语气冰冷，十分吓人。

　　可王氏却压根不怕他。

　　她站得笔直，一脸不服的瞪着他。

　　王氏头梳高髻，衣着华丽，尽管脸上有粉妆遮不住的皱纹，身材也因生了几胎走了样，但仔细看还是能看出她眉眼间的娇艳。

　　面对丈夫的质问，她不但不知错，反而觉得委屈和愤怒。

　　她上前一步，对着苏恒吼回去：“荣耀？！这份荣耀本该是我颜儿的！却被她那个死丫头抢了！我只是让她长几天疹子罢了，能出什么事？你休要吓唬我！”

　　“你失心疯了你！”苏恒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王氏更气了：“我失心疯？当初是谁说皇上看重梁王不会轻易将世子的婚事许出去？你哄着我父亲将颜儿许配给太子，扭头就求圣上给那死丫头定下了和世子的婚事，是也不是？！”

　　苏恒总算知道她在发什么疯。

　　但苏霜的婚事是父亲求的，和他有什么关系？

　　而且一想到这件事，他就一肚子火。

　　父亲晚年对他的不满和无视时时刻刻刺痛着他。

　　被勾起了不好的回忆，他恼怒道：“你这无知妇人到底是听了谁的挑拨在这里发疯？！”

　　见王氏又要反驳，他抢话道：“太子妃的身份不比世子妃好？你之前不是也挺满意的吗？还有，你老盯着梁王世子做什么？他虽得宠，但毕竟只是个藩王世子，名声还不好，哪里比得过太子？”

　　王氏却和他想的不是一回事，她嚷嚷道：“太子再好，颜儿嫁过去也是做续弦的！还要给别人带孩子！等颜儿明年入宫那孩子都要七岁了！魏家势大，到时候即便颜儿生了皇子，那皇位和咱家有一文钱关系吗？”

　　太子早婚，且和先太子妃育有一子。

　　此子今年已经开蒙，且背靠同样势大的魏家。

　　几乎预示着苏颜以后的孩子与皇位无缘。

　　“你闭嘴！”

　　苏恒被她的话吓了一大跳，伸手赶紧捂住她的嘴。

　　他跑到门口，听了听外面的动静，没听到有人后才松了口气。

　　他跑到门口检查，也给了王氏继续嚷嚷的机会。

　　她追了过来：“我就不！我自己做人续弦就算了，我的颜儿凭什么也走我的老路？！颜儿的孩子既然怎么着都只能做王爷，和要看异母兄弟脸色过活的闲王相比，做隔着一层但握有实权的藩王岂不是更好！”

　　对于女儿的婚事，她本来是挺满意的，毕竟是太子，即便是续弦也是别人不敢想的恩赐。

　　但有了苏霜作对比后……

　　王氏不自觉就想到了过往。

　　想到自己，她无法接受自己女儿像她一样。

　　她不想女儿和她一样，永远得不到最好、最完整的。

　　苏恒吓得又去捂她的嘴。

　　这里是皇宫，谁知道会不会隔墙有耳，万一被人听见……

　　他瞪她，这婆娘张嘴皇上闭嘴王爷，真是作死！

　　王氏不知他的担心，退后一步躲开他的手。

　　“明明是我先看中的人……你偏心至此，凭什么不让我说？！那丫头从没叫过我母亲，却抢了我颜儿的婚事，我凭什么不能对她下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