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花烛明》冰汽水淼淼

13、六杀

　　宝鹿领命去门口等人，苏霜对还在掉眼泪的阿二说：“你去将乔妈妈找来，她应该在膳房。”

　　阿二不想离开，悲痛欲绝地问她：“小姐，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啊？”

　　“我也不清楚，但是你将人找来，也许就清楚了。”苏霜喃喃道。

　　阿二总算反应过来，他白着脸问：“小姐为什么一直提乔妈妈？这和她有什么关系吗？”

　　苏霜看着他，一时之间不知该怎么说。

　　阿大阿二只比她大几岁，他们是一起长大的，虽然身份有别，但乔妈妈对他们的照顾不比她少。

　　她实在不知该如何告知她的背叛。

　　只能含糊道：“你把她叫来就知道了。”

　　阿二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又回头看了眼阿大，然后他沉默着去找乔妈妈了。

　　他走后，苏霜问一直安静守在一旁的婢女：“守在这里的暗卫叫什么？”

　　“武越。”婢女答道。

　　“他有和你说什么吗？”苏霜问。

　　婢女知道苏霜想知道什么。

　　她没有隐瞒，直说道：“武越之前和奴婢说芙蓉园有个身手很好的侍卫，让我见面后直接报身份，不要和他交手，想必说得就是面前这位。”

　　苏霜怔怔，是啊，阿大的武功这样好，为何会惨死。

　　背后之人到底是谁？居然能在禁宫中围剿一个高手而不被人发现……

　　“奴婢觉着您的侍卫一定是察觉到什么不对，然后独自去追查了，他可能查到了什么才出了事……”

　　婢女突然说了她自己的猜测。

　　竹园一早就抓了四个刺客，王府的其他侍卫都觉得是北边的蛮子又出来作妖，但她却不这么觉得。

　　她直觉出了大事。

　　在世子派她过来保护世子妃时，她更是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苏霜闻言惊讶地看着她。

　　她仔细打量了一番。

　　然后发现这个婢女是个女生男相的女子。

　　她不仅身材高大，面部轮廓也很硬朗，若不是起伏的胸膛，和女子的打扮，打眼一看很容易将她错认成男子。

　　苏霜问：“你叫什么？”

　　“奴婢安青。”婢女说着又向她行了一礼。

　　苏霜抬手：“你起来吧，你说得对，他一定是发现了什么才遭人灭口……”

　　阿大虽然从不多嘴问不该问的，但向来机警。

　　这一早上闹出这么多动静，再加上世子派了暗卫过来……

　　他和暗卫照面后肯定觉得事态超出预想，不放心自己去调查了。

　　想到这里，苏霜后悔了。

　　她后悔没有和阿大说实话。

　　自己的诡异经历，别人不一定信，但阿大肯定会相信她的。

　　看着满脸血污的人，苏霜红了眼睛。

　　她红着眼起身去里间取了一床薄被回来，然后将阿大的尸首盖住。

　　安青在一旁看着她的举动，很是惊讶。

　　这京城上下都在传这位世子妃的闲话，说她极其“特别”，无才无貌、在乡野被放养着长大，言语间多是对她家世子婚事的惋惜。

　　但她中午见到苏霜的时候，安青就知道那传言是无稽之谈。

　　这样一个貌美且眼里透着机敏的人，和他们世子配，恐怕是世子配不上人家。

　　眼前这一幕，让安青觉得这位世子妃确实多了一分那些人口中的特别。

　　她还没见过哪家的贵女会这样尊重一个侍卫呢。

　　苏霜盖好阿大后发了一会儿愣。

　　这半天她始终紧绷着自己，本来还充满斗志，但此刻她突然觉得有些熬不住了。

　　陈昉初就是在这个时候带人进来的。

　　跟着他来的还有武越。

　　他们身后还呼啦啦跟着一大堆人，多是外院的侍卫和仆从。

　　一行人绕过屏风来到走廊前的空地上。

　　这些人一进来就闻到了浓浓的血腥味，然后看到了一地的鲜血和那盖着薄被的尸首。

　　所有人都瞬间明白这是出事了。

　　有那胆子小的宫女尖叫一声后跪倒在地。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跟着跪下。

　　而侍卫们，尤其是打头的那个，此刻汗如雨下。

　　他知道这芙蓉园在大喜的日子出了事，到时候问责，首当其冲的就是他。

　　苏霜却没时间理会这些陌生的人，她看向站在前边的陈昉初说：“你来了。”

　　陈昉初看到苏霜双眼通红，心里一慌。

　　他上前跪到她身边，想碰又不敢碰她，只能轻声问：“你没事吧？”

　　苏霜勉强笑笑说：“还好。”

　　陈昉初却觉得她一点儿都不好。

　　他觉得她像是绷紧的弦马上要断了。

　　他准备豁出去抱抱她，却被一个人打断了。

　　“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围在这儿？”

　　因为发现死人了，整个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这就衬得乔妈妈的声音非常突兀。

　　苏霜瞬间来了精神。

　　她挺直脊背，双眼如鹰一般盯着屏风旁的通道。

　　不一会儿就看到了她要等的人。

　　乔妈妈绕过屏风看到里面的情形，瞬间愣在了原地。

　　苏霜却没有理会她的怔愣。

　　她迫不及待的隔着人群问她：“乔妈妈，阿大死前说让我小心你，您知道他为什么这么说吗？”

　　“什么？”乔妈妈震惊地看着她。

　　她指着苏霜阿大的尸首不可置信地问：“你说这是阿大？”

　　说完，她冲了过来。

　　她掀开薄被，看到了满脸血污的阿大，然后尖叫一声后倒在了地上。

　　苏霜不知道她是不是在演戏。

　　她看着她瞬间湿润的双眼说：“乔妈妈，你将我带大，我将你视作半母。凭着这些年的情分，我想请您告诉我，到底是谁让你来杀我的？”

　　乔妈妈一脸惊愕地看着她：“杀你？”

　　她惊愕的表情不似作假，苏霜直觉不对，她回头看了眼陈昉初。

　　陈昉初也很惊讶这个婆子的反应。

　　乔妈妈她激动的站了起来，她抓着苏霜的胳膊问：“你听谁说的我要杀你？我怎么会杀你？！”

　　不等苏霜回答，她又激动地指着阿大：“还有他，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不想杀我？那你为什么要在我饭食里放毒药？”苏霜不再卖关子，开门见山地问。

　　乔妈妈怔住了，“我是在你的饭食里放了东西，但他们明明说……”

　　话没说完，她突然瞪大眼看向苏霜身后。

　　“小心！”她大吼道。

　　“小心！”和乔妈妈站在一侧的陈昉初也突然大吼道。

　　苏霜刚听到箭雨破空而来的声音，然后就被乔妈妈扑倒在地。

　　倒地后，乔妈妈抽搐一下后咽了气。

　　苏霜伸手摸了一下她的背，然后摸到了一支长箭。

　　她想将人扶起来，却被冲过来的陈昉初按了回去。

　　他的胸口也中了箭，正一股一股的往外冒着血。

　　苏霜这才发现，刚才从后院射进来的箭雨已经要了在场其他人的命，就他俩还活着。

　　但他脸色苍白，眼看着也快不行了。

　　可即便这样，他还护着她。

　　他惨白着脸冲她笑了笑后安抚她：“别怕。”

　　苏霜含了半天的眼泪终于掉了下来。

　　她伸手捂着他的伤口说：“我不怕，你别说话了。”

　　“第二轮，射。”两人听见外面有人下命令。

　　“呵，我可算知道你这个园子有什么特别之处了。”陈昉初突然说。

　　他指着墙上大开的一排窗户：“这一排的窗户，谁都能进就算了，怎么连一点躲藏的地方都没有……咳咳……”

　　他咳嗽一声又说：“等、等下次见面，我一定先让人拿、拿木板把这窗户钉上。”

　　苏霜也不知怎么了，居然在这种时候被他逗笑了。

　　她有些恼自己也有些恼他：“你怎么知道还有下次？”

　　“我就是知道。”他一脸笃定的说。

　　然后他眉头一皱，眼看着撑不住了。

　　陈昉初伸手捧着苏霜的脸，交代到，“我出去挡着，你往里间跑。”

　　说完他撑着最后一口气，站起来翻窗而出。

　　苏霜泪流满面。

　　她在他翻窗那一刻，飞速起身，然后拼了命的往里跑。

　　她又听见了箭矢的破空声，还有他那句断断续续的话：“快！跑！去正殿、找人来。”

　　苏霜抹了把眼泪狂奔出去。

　　她不停歇的跑出了内院，刚想张口喊人才想起芙蓉园的人都在里面。

　　她调转方向，往东边的宫墙跑去。

　　她要听他的话去正殿叫人，而翻墙比走正道更快。

　　只是她人刚扒到墙头，就被一个人拽了下来。

　　拽她下来的人还用手捂住了她的嘴。

　　苏霜差点祭出匕首，还好她看清了梁徵的脸，及时收手。

　　“梁先生，你怎么在这儿！”

　　“嘘……”梁徵一脸的汗水，抬手示意她闭嘴。

　　苏霜不明白他为何这样，刚想说里面出事了她要去叫人来，就听见：“将园子封了，主子说不留活口。”

　　苏霜浑身一僵，第一反应就是：凶手疯了！

　　梁徵也听到了，他用力将发愣的她拽到了角落的花丛里。

　　苏霜感觉到抓着自己的手在颤抖。

　　她这才发现他情绪不对，刚想问他刚才看到了什么，就听他说：“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可是为什么啊？他都死了这么些年了，他为什么还不放过你？”

　　苏霜瞳孔一震，马上反应过来。

　　她急忙抓住梁徵的胳膊问：“梁先生知道刺客是谁是吗？”

　　“我……这……”梁徵明显是说漏了嘴，他眼神闪躲，像是在想怎么圆话。

　　苏霜努力按下激动的心，但声音还是颤抖了。

　　她颤声祈求：“世子已经被他们害死了，请您务必告诉我真相！”

　　梁徵眼睛瞪大，不可致信的看着她：“你说什么？！”

　　“小心！”

　　在胸口的剧痛传来之前，苏霜看到了为她挡箭先一步倒下的梁徵。

　　他那因为剧痛皱紧的脸。

　　在陷入黑暗之前，苏霜想：如果还有下次，她一定不让任何人替她挡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