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怪物》雀引昭明

1、第 1 章

　　第一次见到叶初何，是在林稚成功炸毁那所囚禁他十年的研究所后的第十天。

　　那时的林稚刚接触人类世界，以为毁掉了研究所就能得到自由，不曾想那场爆炸引起更多人的关注，他流亡了十天，再次被捕。

　　玻璃后的那群人围着林稚议论纷纷，眼神里是厌恶，是不解，还有熟悉的恐惧，仿佛他是只披着人皮的怪物一般。

　　哦不对，他就是。

　　被脱得一·丝不挂，任人围观研究，哪里还算是人呢？

　　新的囚笼比之前研究所干净许多，也先进许多，明明没被打奇怪的药剂，但林稚试了全部的异能，仍然无法破坏。

　　一次次尝试只能引起玻璃外的人们的震惊后，林稚放弃地抱膝坐在角落，护住因为剧烈运动再次流血的伤口。

　　曾经的经历告诉他，如果无法逃脱，那最好安分点等待机会，以免遭受更痛苦的实验以及毒打。

　　他坐在角落，静静听着外面这群人叽叽喳喳地讨论，筛选能帮他逃脱的信息。这块玻璃能够困住他的能力，但难以隔绝林稚超凡的听力，除非把他放到真空的环境，但那样他会死，他们花了那么大的代价得到他，定舍不得。

　　几十分钟听下来，林稚大致了解到，这貌似是一座国家研究所，专门秘密研究超凡者的地方，他们见过形形色色的超凡者，有的工作人员本身就拥有异能。饶是如此，面对他这种不可控因素多，能力复杂且破坏力惊人的超凡者依旧惊叹。

　　看着身披白大褂的人群，林稚轻哼一声，是哪里的研究所对于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他们抓捕他，无非两个目的，得到他的能力，或者利用他的能力。

　　林稚闭上眼，不再细想，反正无论哪一种，他都不会乖乖就范。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叶博士来了。”

　　哄闹的人群霎时安静下来，吵闹的白大褂们找到了主心骨，所有人翘首以盼。

　　人群安静后，脚步声便异常清晰，皮革摩擦地面的声音，稳重响亮，由远及近，最后在玻璃窗后站定。

　　一道沉稳温润的男声响起，“他怎么样了？”

　　“现在已经消停了，经过观察，0713号确实实力过人，光企图逃跑就用了不下五种异能，还是在这种重伤的情况下。”

　　“0713？”温和的语调微微上扬，隐隐透出难以察觉的不满。

　　报告的人没听出不妥，“是，暂定编号0713，具体等运回总部再定。”

　　男声耐心听他说完，才轻柔地问：“我并没有问他的编号，能告诉我他的名字吗？”

　　那人似乎没想到这一茬，犹豫了一会儿，才慌忙翻看报告，找到需要的那一页，“好像是叫林稚......”

　　听到这，林稚心念微动，自从他出生的二十年来，他是拖油瓶，是杂碎，是最强武器，也是现在的0713，已经很久没人问过他的名字了。

　　他睁开眼，看向那位叶博士。

　　该怎么形容第一次见他的感觉呢？

　　林稚十几岁就被卖到实验室，读的书少得可怜，但曾无意中闯进那人的书房。那是他第七次试图逃脱，午后的书房处处透着温馨，谁也想不到，这样布局温馨的庄园下，藏着一所不能见人的实验室。

　　微风从窗外吹过，将书桌正中的诗集吹得簌簌作响，最后停住，那时的林稚顾着逃命，只来得及匆匆一瞥，无意看到那句——清阳曜灵，和风容与。

　　这是形容景物的，林稚却觉得，形容外面这个男人正好。

　　察觉到林稚的目光，男人微微转头，仿佛包容万物的眼神落在林稚身上。

　　男生肤色是常年不见光的苍白，鸦羽般漆黑的头发显得他更加阴郁，诡异的金色瞳仁凝视着眼前的人，就像一只警惕人类的狼，随时准备攻击。

　　男生身上有许多大大小小深浅不一的伤口，有的甚至还流着血，染红了简陋的纱布，和皮肤混在一起，显得更加狰狞可怖，男人微微蹙起眉头。

　　“这是你们弄的？”

　　“这...”报告的人慌张解释，“我们只给他注射了镇静剂，这些伤口都是他过去造成的，我们还没来得及给他处理伤口，他就醒了——等等，叶博士，您要做什么？”

　　话还没说完，报告的人就看到叶初何脱掉外套，挂在手腕上，抄起另一边的药剂纱布，进入安全通道。

　　“叶博士！0713目前具有强烈攻击性，就算您拥有那种能力，也很危险！”不只是报告的人，周围人群全都簇在叶初何的身边，叽叽喳喳地劝。

　　叶初何笑笑，明亮的眼睛弯起，接纳了他们的好意，却不容拒绝地推开人群，“放心吧。”

　　当他从人群进入安全通道后，屋内的林稚身影一消，在众人惊惧的目光中，出现在刚打开门，进入屋内的叶初何身后。

　　他手中凝聚成冰矛，刺在叶初何的脖颈处，金色不似人类的眼睛紧紧盯着窗外的人们，冷然的气息包裹住叶初何，浑身肌肉紧绷，像是一只进入警备状态的狼，威胁之意不言于表，伤口也在又一次剧烈运动中，撕裂得更大。

　　叶初何仿佛没感到危机般，还有空关心他，“你的伤口需要包扎，就算是超凡者，也会流血过多而死。”

　　“不需要。”男孩声音生涩，似乎并不常说话，“让他们放我出去。”

　　叶初何摇摇头，冰锥差点刺破他的脖子，他温声解释：“不行，你现在出去更加危险。”

　　这话彻底激怒了林稚，他没有谈判的意识，只知道这次行动失败了，手中的冰矛在一阵阵倒吸凉气的声音中，毫不犹豫地刺入叶初何脖子，却在碰到他脖子的一瞬间，冰矛消失殆尽。

　　怎么会？！

　　林稚金色的瞳仁骤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消失的异能，心神一动，手中再次雷光闪闪，又一次打向眼前的男人。

　　这次依旧失败了。

　　“虽然看不出来，但我也是个超凡者，我的能力就是让一切异能失效。”叶初何趁机抓住林稚的手。

　　第一次面对这种情况，林稚吓得不断挣扎，常年营养不良的身体，在没有异能后，根本无法挣脱对方，“放手！”

　　“不怕不怕。”小狼崽子虽然力气不如他，但挣扎起来十分不要命，他挨了好几下，就像被养的猫挠了一般，不疼可也不好受。

　　“叶博士，你没事吧？！”

　　突兀的声音从角落里的喇叭传来，叶初何明显感到小狼崽子吓了一大跳，挣扎得更加剧烈，他忙道：“都撤离，这里有我就够了。”

　　“可是......”外面的人犹豫道。

　　“相信我。”

　　良久，围绕在玻璃后的人四散开来。

　　叶博士在他们心中地位之高，他说能做到，那就一定可以。

　　叶初何松了一口气，从容地将外套披在林稚的身上，他的外套很大，包裹住他赤·裸的身体，“乖，别怕，他们都走了。”

　　那些萦绕不去的目光消失后，林稚明显没之前那么紧绷，身上的外套还带着干燥温暖的气息，就像他第一次逃脱时，晒到的阳光，直晃晃地驱散了他多年待在阴暗地下室的湿冷。

　　没来由地，林稚安静了下来。

　　见此，叶初何小心地松开控制他的手。

　　一得到自由，林稚就拽着外套，缩回角落，从衣缝中露出眼睛，谨慎地盯着叶初何。

　　真的和流浪猫一样呢。

　　叶初何叹了一口气，轻声走上前，指尖沾了点药膏，在触碰到林稚更加警觉的视线后，解释道：“你的伤口需要处理，放着不管会感染的，我不会伤害你的，看。”

　　他将药膏先涂在自己手臂上，展示给林稚看，“没问题的，只是普通伤药。”

　　说完后，叶初何等了一会儿，见林稚眉头松动了些，才试探地将药膏涂在他骨节突出的手腕。

　　指尖摸到的地方几乎没有肉，那手腕细的仿佛一捏就碎，叶初何皱起眉，眼光潋滟，“你好瘦，要多吃一点点呢。”

　　那是一个不含任何欲望利益的心疼，是林稚过去从未见过的表情。

　　太奇怪了，这个人。

　　可他好像就是有让人沉寂下来的魔力，林稚歪了歪头，盖在头顶的外套下滑，注视着对方的动作。

　　药膏化在手心，被他轻轻揉搓，涂在手腕上，暖暖的，还很舒服，在他涂完后，伤口也不再麻痒。

　　叶初何指尖停在林稚肩上的绷带，感到对方那一瞬间的紧绷，他安抚道：“你的纱布再不更换，只会让伤口发炎得更严重，给我看一下好吗？”

　　“......”林稚抿了抿唇，没有阻止他。

　　叶初何笑了笑，手法熟练地替他更换纱布。

　　他每动作一步，都会观察林稚的神情，但林稚像是明白他没有恶意一般，不但任由他动作，还没喊过疼，只有实在受不住了，从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每当这时候，叶初何的动作就会更加小心。

　　一小时后。

　　叶初何收拾好地上脏污的绷带，正准备将外套一同带走时，猛然感到底下的抓力，他愣了愣，“待会我会给你送新衣服，这件已经脏了。”

　　林稚眼眸微动，还是没有收手。

　　“好吧。”叶初何笑了笑，不再强求，将外套替他穿好，他比林稚高一个头，对方又看起来比同龄人瘦很多，那件风衣外套刚好包裹住他整个身体。

　　做完这一切，他便离开了。

　　他背对着林稚，脑子里想着一堆关于安排林稚的事，因此，没有感受到，身后几乎黏在他身上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