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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1、入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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端王府。
赵蘅看向座下三人,素来温和的笑变得有些无奈。
“难道诸位都想不明白父皇为何要罚徐指挥吗?”
朱明信看看宛恒,又看了看秦鹤邻,祖孙两个一个比一个沉默,好像当真遇到了什么难解的问题。
徐昀成是直隶皇帝的府军卫的副指挥使,论信任,完全担得起皇帝亲信的位置,为官多年,从没听过徐昀成受到皇帝贬斥,今日被押到昭狱赏了五鞭的刑罚更是想都不敢想。
皇帝没有遮掩这个消息,故而这不仅仅是给徐昀成身上甩了五鞭,更是往他脸上甩了五鞭。
当时殿内只有徐昀成和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而皇帝除了那五鞭之外又没有旁的旨意,叫人连揣测都无从而起。
见那两人都没有说话的意思,朱明信暗自叹息,决定做这个出头鸟:
“徐指挥为官多年,向来兢兢业业不肯踏错一步,必然是清楚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陛下这次动这样大的怒,以臣之见,不一定是徐指挥犯了错。”
到底是不是这样谁也不知道,朱明信自读书起就最怕先生抽考,后来也渐渐给自己摸索出个解决的办法——管他对不对,先说了再说。
只要态度好,哪怕答案不对也能担个“抛砖引玉”的名头。
赵蘅闻言没有过多置评,倒是宛恒此时道:“大兴国内海清河晏,而今能让陛下动那样大的怒的,会不会是边疆兀术那些事?”
兀术是大兴周边的一个部落国家,当今好战,即位以来将周边国家打了个七七八八,唯独与这个兀术胶着多年。
赵蘅思忖片刻,不予置评,转而看向秦鹤邻:“鹤邻怎么说?”
秦鹤邻其实是知道事情原委的,又或者说,他自重生以来,一直在等待这件事。
这件事避无可避,除了等待必然发生之外,没有任何解决办法。
但同样的,这件事除了他之外不会有任何人受到损害,甚至很多年后这点损害也变得无足挂齿。
故而他浅淡抬眼,不动声色道:“臣不敢妄加揣测陛下心意,但臣知道,陛下不是冷心冷情之人。”
他能给陆家那么大的哀荣,若徐昀成真的触怒了皇帝,那这件事绝不可能像现在这样遮掩得这么干净。
相比于皇帝真的龙颜大怒,秦鹤邻更偏向这是在做戏给谁看。
看几人陷入明显的沉思,只有宛恒用探究的目光看着他,对上他的眼,明显透露出几分担忧,秦鹤邻顿了顿,知道自己的反应定是让外祖父生了疑。
若是在事情发生之前找外祖父商讨一番或许会更好些,秦鹤邻心里有过片刻的动摇,但也只是片刻,最终他还是平淡地挪开目光,看向赵蘅又补充了一句:“天下没有不透风的墙。”
尤其官场上事,绝做不到一点痕迹都无法留下,既然如此,那只能说明这痕迹不是留给赵蘅的。
赵蘅看着秦鹤邻,试探道:“你的意思,是这件事不要我们管?”
不是不要管,是连好奇都不要好奇。
但秦鹤邻还是摇了摇头。
赵蘅被他这一来一回都弄得有些懵然了,忍不住皱起眉:“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秦鹤邻顿了片刻,道:“陛下不希望您知道不假,但他也不希望您全然不管。”
这件事是与赵蘅无关,但保不齐赵蘅会在慌乱之下做出什么反常的事,秦鹤邻尽量隐晦地提醒他。
在聪明的上位者手底下做事,最重要的是要让上位者能看透你的心思,遮掩太多是要被盯上的。
前世秦鹤邻在皇帝、端王之间周旋那么久,对于皇帝只怕比在座几人都要了解。
你说他重情重义是不假,但也没有那么慈眉善目,所谓仁慈不过执政的风格,加之他本人对于平衡的追求近乎到了偏执的地步。
他能放任赵蘅与阁老、吏部尚书这样无所顾忌地交际,那因为三皇子那边有同样强大的助力。
他像一盏绝对精准的称,冷眼看着两方人马相互角逐,哪边式微就给哪边添筹,哪边势强就尽力削弱。
这样的人都有极强的掌控欲,不论他承不承认,但他一定是能在这样操控的过程中获得乐趣。
所以皇帝不会愿意看见原本应当忧虑的赵蘅突然撒手不管,这对他来说是失去掌控的事。
赵蘅稍有松动,但还是有些犹豫:“可这件事若是对我们不利怎么办?”
那皇帝就会想办法让你知道了。
秦鹤邻看着赵蘅,面上浮起一抹淡淡的笑:“您是皇子,是本朝唯一一个有封号的王,不会有什么事对您不利的。”
毕竟赵蘅磨砺这么多年不是假的,只单单看他身上的民心,想要真的对他造成什么损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赵蘅微怔,或许是秦鹤邻的样子太多淡定,让他莫名就放下了心,只是面上仍道:“即便如此,我们也不能歇了警醒,还是要尽力查探。”
其实也用不了多久,最迟到明日,整件事就会较为明晰地显露了,但秦鹤邻还是从善如流:“是。”
再看向宛恒,他也已经垂下了眼,苍老的面上看起来有些无力。
秦鹤邻的样子或许能瞒过旁人,但身为看着他长大的亲人,还是能从中看出些不对劲,同样的,也能看出秦鹤邻对他的隐瞒。
秦鹤邻看着宛恒的样子有些愧疚,却又很快将这愧疚按了下去。
重生一遭,他就是要保护这些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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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薄之时,徐昀成浑身是血的被抬回了徐府。
好几个姨娘等在府门,原是打算献殷勤,现在却被这幅场景吓得登时抹起眼泪来。
“夫人……夫人……您看这可怎么办啊?”
一片惶惶中,尚且冷静的明余成了众人唯一的主心骨。
她有条不紊地安排人将徐昀成抬进卧房、寻郎中、封锁消息,回过头还有余力安抚那几个惊慌失措的姨娘。
一片忙乱之中,白梅客悄悄退了出去。
事情发生得蹊跷,很多原本的计划都被打断,白梅客听见府外人声攒动,还有兵戈相击之声,便过去一看究竟。
府外已经围了一圈人,穿着府军卫的衣裳,见有主人家出来,首领立即上前传达陛下的旨意。
徐昀成行事有误,暂时圈禁府中,府内府外不得互通。
没有说什么时候放出来,甚至可能要圈禁一辈子。
白梅客眯了眯眼,下意识想问怎么回事,可那首领面色冷肃一派正气,看着全然不像会透露的,她便临时调转话头,温声道:
“陛下的旨意我们自然遵守,只是府上女眷众多,有些还怀有身孕,兵戈煞气过重难免会吓着她们,还望您体谅几分。”
她姿态放的低,提出的诉求又合理,那首领也不是不近人情之人,自然愿意给这个方便,很快四周的军卫便收起了刀刃。
白梅客漏出了笑,几番感激之后才又返回。
明余那边一时半刻应当歇不下来,白梅客便回了原先在徐府上居住的春月阁。
这里的摆设还和她先前未出嫁时没什么两样,她“回娘家”的行装已经被送了过来,里头只准备了七日的换洗衣物,不过现在有可能一时半刻离不开徐府,或许还得找明余要些东西。
白梅客一愣,她竟还有闲心想这些。
那该想些什么呢?
徐昀成为什么会突然被罚,又为什么会让府军卫的人前来把守?
白梅客叹了口气,让思绪集中起来。
午时收到消息后明余便没胃口再吃什么,白梅客倒是趁机往嘴里塞了几口,现下倒是不饿,只是有些倦了。
罗浮不在,徐府从前也并没有给她安排旁的侍女,白梅客褪了外袍,随意翻身卧在榻上。
夕阳还未完全落下,另外半边月亮却已经升起,白梅客眼前最近的窗户朝南,能将这幅日月同天的景象收入眼底。
她看了一会天,短暂地给自己放空了片刻,而后在日光完全湮灭之后收回思绪,继续顺着方才思考到一半的线头往下。
徐昀成的情况应当并不危机,白梅客清楚,她之所以能嫁给秦鹤邻就是因为徐昀成受皇帝信任,而秦鹤邻需要这样一个岳丈。
再加上那么多禁卫,偏偏派府军卫的人来把守,那府军卫的态度还这样友善,足可见皇帝并不是真的因徐昀成动怒,八成是有旁的打算。
只是不知这打算到底是什么,这样辛密的事,恐怕只有问了徐昀成才知道。
好在主院那边很快传来了消息,徐昀成已醒,只是身子不适,暂且不能见人。
白梅客知道这是徐昀成在暗示她,特意耐心等待了几个时辰,直到天色全然黑下才换了身衣裳往主院去。
一路上都没什么人,不知是不是被外头那些官兵吓着了,主院外也无人把守,方才那么多姨娘,竟也没个人来看望一下。
房门未锁,很轻易推开了,里头一股浓重的药香,白梅客这几日也在涂药,很熟悉这股味道。
徐昀成后背受伤,故而只能趴伏在榻上,或许是怕触痛伤口,他没有盖被子,纱布紧绕的背部就这样大喇喇敞在空气中,看不出伤势到底有多重。
“你来了。”徐昀成声音有些虚弱,双臂微微撑起上半身好更容易和白梅客说话。
这模样看着都辛苦,白梅客寻了个位置坐下,好让他不必费力撑着身子。
她和他并不熟,故而也免去了那些寒暄的场面话,直接问道:“是出了什么事?”
徐昀成看她一眼,像是在顾忌什么,只是很快他又说服了自己,道:
“秦鹤邻科考舞弊,我作为他的岳丈自然要为他辩白几句,遭了皇帝斥责。”
“什么?”每一个字都能听懂,但合在一起就完全理解不了,白梅客重复了一遍,“秦鹤邻,科考舞弊?”
最后的尾音下意识带上了反问之意。
太荒唐了。
与此同时,一伙禁军包围了秦国公府。
数典阁内,秦鹤邻衣冠完备精神奕奕,像等待已久,在听完将他扣押昭狱的旨意后还有心情安顿庆安和六五好好照顾秦观。
以至于前来抓人的禁军首领都有些意外,说他是就任这么多年最省事的犯人之一。
不论各行各业,省事的人总是让人徒增好感。
故而那禁军首领对待秦鹤邻的态度也并不粗暴,以至于秦鹤邻迈进昭狱时连根头发丝都没乱。
要不是他腕上拷着镣铐,简直像是来巡查昭狱的官员。
“秦翰林,请吧。”首领打开一扇牢门,接下来的几日,秦鹤邻都得在这个地方接受审查。
秦鹤邻微微颔首,还客气地道了声“辛苦”,随即没有片刻犹豫地再次踏进了这个完全改变了他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