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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委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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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南嘉好像看不到白梅客面上的表情,依旧温温柔柔道:“李夫人不是已去世多年了吗?”
李夫人?她的娘亲明明叫贺书。
白梅客反应了片刻才记起来,张南嘉指的李夫人是徐昀成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徐雅栀的亲生母亲。
原来不是发现了她的身份。
白梅客稍稍松了口气,又有些疑惑:“清明时……我可以回徐府去祭拜吗?”
大多出嫁女其实没有这个待遇,她们只有在双亲祭日时才能回去看一看,而清明是需要随夫家祭拜的。
秦家过世的人不少,只怕一年到头她都寻不到一个合适的机会去祭拜家人,白梅客早就做好了往后余生与家人再无关联的准备。
但听张南嘉这样说,是她清明不必待在国公府吗?
张南嘉一愣:“鹤邻竟然没有对你提起过吗?”
张南嘉皱了皱眉,像是对此有些不满,但还是温声解释道:“清明当日自然是不行的,就算我同意,国公大人也不会同意,不过提前一两日回去看一看是可以的。”
即便如此,也已经是很体谅了。
白梅客:“……多谢婶婶。”
张南嘉好像分外能明白出嫁女的为难:“你才成亲一个多月,想家是当然的,国公府那边到底人少,你若待着无趣,只管来秦府,元瑶和阳儿都与你年岁相仿,必然能处得来。”
这话说得不诚心,白梅客可还记得当初第一次见秦鹤阳时她对自己那样恶劣的态度,八成是张南嘉授意的。
白梅客微不可查地蹙了蹙眉,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张南嘉好像在……拉拢她?
拉拢的前置便是将人分成两个阵营,一家人,用拉拢这个词很不合适,但白梅客很明显能感受到,张南嘉的示好带着目的。
用这样一个温和的外表去利用某人无疑是怪异的,白梅客的母亲就是一个很温和的人,她与母亲说话时从不会有这样的感受。
张南嘉不喜欢国公府她能理解,拉拢她是为了什么?
恰屋外一阵微风从侧窗吹了进来,从白梅客的角度,张南嘉的月白衣摆被吹得微微拂动。
像丧服。
白梅客呼吸微滞,默默垂下了眼。
她本以为张南嘉厌恶国公府不假,但同为秦家,她的儿女也姓秦,总也不至于希望国公府彻底落败。
但现在看来,她完全估错了。
张南嘉和她一样,想要毁了秦家。
其实像秦国公府这样开国时就立下大功劳的家族,想要破败是很难的。
他们手握旁的家族几辈子都积攒不到的资源,在百姓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一本书的情况下,他们已经能够为子孙提供优渥的读书条件,更不用提他们私下联合,交换资源,这些财富一代代积累,已经庞大到无法想象的地步。
这些世家,就算皇帝想动,一时半刻其实也不知该从何而起。
所以才有百足之虫,死而不僵的说法。
但若真的要赶尽杀绝,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像秦国府其实已经在走下坡路了,秦培怀已死,秦观成日里闭门不出,若不是这一代出了个秦鹤邻,只怕再过几年京中就全然记不起还有个秦家了。
但秦家的位置还是很危险,秦鹤邻能不能长成还是个未知数,只要在成长期间出一点这样或那样的意外,秦家必亡无疑。
白梅客在出嫁前也找义父说过这件事。
秦家现在能依靠的只有秦鹤邻一人,干脆一点直接将其杀了,余下的甚至不用她再做什么,秦家自己就会走向绝路。
但义父非常坚决地拒绝了她的提议,要求她不得妄为。
只有秦鹤邻,他爬的越高,接触到的事越重要,将来那些罪名落到他头上才会越难翻身。
而她要做的,就是在他每一次往上爬时,悄悄地,做出一些纰漏来。
现在张南嘉提供给她的是第三条路,她听信张南嘉的撺掇走向二房,或许现在还看不出什么,但时间久了,保不齐秦家内部子孙会自相残杀。
这条路难度太大,也太容易暴露,一开始她就没想过。
白梅客颤了颤睫,张南嘉到底和秦家有什么仇什么怨?甚至不惜以自己的子女为代价也要搞垮秦家。
但她这样说了,白梅客其实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抬起眼,白梅客十分感动:“多谢婶婶关照,那日后便要多多叨扰了。”
张南嘉笑:“哪里的话,对了,我听说你昨日张贴了张寻狩猎师傅的告示,恰好阳儿也对这个很感兴趣,等忙完这段时日,你俩可以一起去咱家猎场学习。”
这段话前半部分白梅客还能理解,可后半句……咱家猎场是什么意思?
是她想象中那个猎场吗?
白梅客缓慢地眨了眨眼,同时也意识到,秦鹤邻并没有将国公府的那些产业透露给她。
张南嘉看她的样子,面上的笑终于有些真心实意:
“傻孩子,你不知道的事还多着呢,回去吧,定下回徐府的日子时给我说一声。”
白梅客回过神来,恭敬应下,带着尚未平息的心跳离开了秦府。
一个猎场的冲击过于大,以至于她在院门口见到秦鹤邻时,有种向秦鹤邻问问事情真假的冲动。
但又担心会不会让秦鹤邻以为她瞄上了他的家产。
倒是秦鹤邻率先看出了她的欲言又止,回到房中脱了衣裳,一边净手一边问道:“怎么了?”
这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满院的人哪有不知道白梅客是高攀了秦家的,白梅客稍稍顿了顿,将秦鹤邻脱下的外袍递到一旁侍从手上,笑道:
“原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今日见了二婶,听闻咱们家里有个猎场,有些惊着了。”
秦鹤邻挑了挑眉,没有回应,直到坐在椅子上才有了猜测:“你觉着太铺张了?”
白梅客被问的一愣:“也不是……”
秦鹤邻微微敛了敛眉,似觉得她误会了,他不是话多的人,此刻却搁下筷子,认认真真解释道:
“猎场是当年太祖皇帝御赐,卖了或者分给农户都不好,赡养维护损耗虽大,但也给周边百姓匀了些谋生的法子。”
这事白梅客清楚,富贵人家大多产业丰厚,她先前住的庄子便是义父的私产之一,那个庄子是个农庄,里头做工的人大多是周边百姓,不仅有打理农田的,庄子上维修开路等事也是雇佣百姓。
开的价会比市面上高一些,故而每每有这样的名额很快就被抢光了。
“除此之外,这些年除了禁猎期间,也常有猎户在里头狩猎,也算是个进项。”解释完,秦鹤邻重新拿起筷子,“故而这猎场一时关不得。”
那么大个猎场养了那么多人,若是贸然关了,只怕要饿死不少人。
絮絮叨叨这一大通话,白梅客本就没有谴怪的意思,闻言挂起温和的笑:“知道了。”
……她在秦鹤邻面前装模作样的样子看来一时是改不了了。
给自己夹了一筷子酿肉,想起方才张南嘉所说,白梅客细细将酿肉咽了下去,这才抬眸:“那我日后可去猎场吗?”
他们之间还有个赌约。
只是到底谁胜谁负还没定下来。
秦鹤邻倒不在意这个,他本就打算给白梅客猎件狐皮,现在白梅客有了旁的兴趣也不是什么坏事。
府中人少,总得给自己找点乐子。
刚想一口应下,可话到嘴边又突觉得不对:“师傅已经挑好了?”
昨日才贴的告示,今日就挑好了人?
秦鹤邻忽地想起早上墨行向他禀报的那件事。
他当然知道白梅客与那人并非男女关系,那人多半是幕后之人派来的同谋,但既然能同室而寝,可见关系也是亲厚的。
甚至白梅客还将他的衣裳给了那人。
那是件藏青色的直裾,成婚前便制好的,前世妻子将它从衣柜底下翻出来,说这件衣裳特衬他,秦鹤邻也喜欢妻子看到他穿那件衣裳时微亮的眼神。
今生他是特意将这件衣裳放到鹤华堂的,早知道白梅客会将衣裳送出去,他宁愿一直将其塞在衣柜深处。
秦鹤邻胸口有些闷。
“还没有。”想到时霁,白梅客语气松快了些,“打算后日去见一见,既然打算学,那就得挑个好的。”
时霁命大的很,就算负伤,要比过那些寻常猎户也不是什么难事。
在这件事上白梅客很有信心。
秦鹤邻:“……后日我同你一起去。”
白梅客有些意外,这又不是什么大事,照秦鹤邻的性子,应该不感兴趣才对。
还是说他怀疑自己要趁此选义父派来的人?
虽然的确是这样,但白梅客找时霁主要还是为了躲避秦鹤邻不知什么时候生出的杀意。
只是她本想同秦鹤阳一起去的。
清了清嗓子,正想拒绝秦鹤邻时,却不经意对上了他的眼。
漆黑的像一面镜子,里头只有她一个人。
他看了自己多久了?
白梅客想不起来,可即便对上她的眼,秦鹤邻也没有一点要避开的意思。
这种行为本身极具挑衅意味,但不知是不是错觉,总觉得秦鹤邻看向她的眼神,带着点微不可查的……委屈?
这个想法一出,白梅客都觉得是自己脑袋坏了,秦鹤邻何等人物,怎么会和委屈二字扯上关系?
她绝不是心软的人,但不可否认的是,对上这张脸这双眼,她好像的确没有办法再说出拒绝的话。
白梅客:“……那后日,便一起去吧。”
像是没料到她这么容易答应,秦鹤邻短暂地怔愣了一瞬,随即微微抿起唇,笑了笑。
他平日不笑时就已经是一等一的绝色,此刻笑开更似春月里最暖人的日光,白梅客原本还有些后悔,现在却被秦鹤邻这一笑晃得晕晕乎乎。
她正想再看一眼,秦鹤邻却已经恢复了原本的表情,落在她身上的目光也浅浅移开。
白梅客反应过来后内心汗颜,古言云色授魂与,若不是她嫁过来别有目的,以秦鹤邻这般容色,只怕要不了多久她就要将自己的魂交出去了。
罢了,也不是什么大事,叫上秦鹤阳,三人一起也不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