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你都不要？》野草祭

2、第 2 章

　　黑色路虎驶离环山公路，朝着市中心的方向开去。

　　环山路上那辆被撞到变形的面包车仍然停留在原地，只是里面的行车记录仪被年轻人取下用某种工具进行摧毁，而那个捂着断手哀嚎的李建军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晕了过去。

　　年轻人按照电话里的指示生疏又完整的把关于他和江潮生所有有可能留下的线索全部清理干净后，带上变声器转头给公安局拨去电话。

　　半个小时后，警车鸣笛的声音从山脚下响起，片刻后，到达半山腰，发现了那辆残破的面包车、一只被砍下的握着枪的手、躺在地上晕过去的明显是手主人的人以及整整齐齐摆放在一旁的完整的三件瓷器。

　　随行的救护车对地上晕过去的人进行紧急治疗，却发现李建军身上并没有太严重的伤，除了断掉的左手，昏迷原因也是如此——失血过多。

　　专门的人戴上手套负责小心翼翼的将三件价值不菲的瓷器包装好，说：“全都是清代瓷器，具体要回去专门检验。”

　　负责勘察现场的人在全部检查一圈后，只得出“看着像黑吃黑，但大概率有可能是那个自诩保护文物组织的人做的手脚，他们里面有懂反侦察的人，没有留下任何有用的线索”的结论。

　　一个警察走到已经醒来、但仍然恐惧的李建军面前，问：“还记得你的手是被谁砍掉的吗？”

　　李建军眼珠子有些迟钝的转向自己的双手，明显比右手短一截的左手被医生简单处理包扎住的模样，余光瞥见被仔细消毒后放在机器里的熟悉的手，脸部肌肉再次不自觉抽搐起来，像是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事情。

　　可当警察再次重复问他的时候，他却大脑一片空白，根本想不起来之前发生过什么，但那段空白记忆下残留的恐惧却如同刻在灵魂上的烙印一般让人难以忘记。

　　-

　　“老板，查到了！”

　　车内蓝牙音响里响起一道清脆的男声：“和李建军交易后，孟源开着一辆白色SUV进了市区，车停到和谐杂货铺门口了。”

　　根据刚才李建军的交代，说剩下的那一个是个金元宝，看不出年限，而且金元宝在他们这些人看来根本算不得文物，所以他只买了孟源手里其他三件文物，剩下的那个金元宝被孟源又带回去了。

　　男生话音陡然一转，着急道：“和谐杂货铺不是熔金子的地方吗？老板，你确定没感觉错吗？要是那个文物已经成精了，再被熔了，我的妈，人命关天啊！”

　　古书中曾有过记载关于文物成精的事情，但也只是寥寥几笔带过，没有人会相信这些无稽之谈，直到四十年前，有人开始亲眼目睹文物成精。

　　随着成精文物的增多，这件事在各地地下文物古玩贩卖市场已经不是什么秘密。

　　当坚定的唯物主义信念被生生腰斩后，随之而来的便是人类无穷无尽的欲望。

　　成了精的文物和人一样，会说会笑会思考，只要让他们融入现代社会体系，他们就和正常人没有什么区别，除了不会衰老的容颜。

　　最开始，那些所持成精文物者开始私下对其进行研究，试图从它们身上获得某种容颜不老的秘密，而在这项研究过程中，大部分文物会因为失血过多或者在手术台上出现意外而死亡。

　　很多珍贵且具有极高历史意义的文物毁于这一场长达二十年的研究里。

　　发现无法从中获取自己想要的东西后，他们将问题归结于科技，暂缓了这一项研究，换另外的方式来从这些成精文物上获得某种利益。

　　最常见的两种方式。

　　第一种，高价拍卖成精文物给那些还想继续做某种实验的人。

　　第二种，成精的文物不论身体性别是男是女，容貌、身材皆是上乘。它们会被当成一个漂亮的玩物送到别人床上，借此多次牟利。

　　成了精的文物虽然不懂当下社会规则，但求生却是与生俱来的能力，一旦它确定自己即将被熔炼，在危机面前，暴露是迟早的事。

　　一旦暴露，无论面临哪条路，最后的结果一定都不是他想要看到的。

　　退一步来说，假设这个文物十分警惕，没有暴露身份，可成了精的文物就是一条生命，熔炼对它来说和死亡没什么区别。

　　确实是人命关天的大事。

　　“我从这里赶过去最快得十分钟。”江潮生转动方向盘驶入次干路，看了眼导航道。

　　“……那我给这家店老板打电话，想办法给你拖延一点儿时间！”

　　-

　　孟源推了推鼻梁上的墨镜，熄火，探身把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一枚金元宝放进口袋里。

　　干这一行，只有十足的敏锐才是活命的关键。

　　孟源并没有着急下车，而是在后视镜里将后侧方全部仔仔细细观察了一遍，确认没有任何可疑的人员后，才推开车门。

　　而被放进口袋里的金元宝，突然生出了两个绿豆大小的黑洞，一关一张的，四下转动起来，功能就像是人类的一双眼睛。

　　对面就是“和谐杂货铺。”

　　一间从外表上看起来十分脏乱不起眼的小铺子，玻璃门上还贴着不知道贴了多久的小广告。

　　孟源推开门，嘎吱一声响唤醒了吹着老式电风扇、躺在摇椅上睡觉的中年男人，而在男人后面墙上、他的头顶上贴着一张A4纸，上面写着——店老板：吴中，联系电话：183XXXX9087。

　　“这位客人，要买什么？”吴中把掀起的老式男款背心放下，遮住松松垮垮的肚子，把放在小茶几上的眼镜拿起来重新戴上，走到柜台后，翻了翻账本，道：“斜嘴钳卖完了，玛钢弯头也卖完了，毛圈手套也没了。”

　　店里这三个东西是最常被买的。

　　孟源说：“我不买东西。”

　　吴中把账本合上，又重新放回柜台里：“不买东西来这儿干什么？”

　　吴中站在身后的柜子前，回头看向孟源，镜片在太阳的照射下折出一道刺眼的光。

　　“熟人介绍，”孟源微微侧身，挡住所有可能被外面观察到的视线，从口袋里掏出那枚金元宝：“帮忙熔一下，按照你的要求来，三七分。”

　　吴中摸着肚皮笑了下，转过身，绕出柜台，走到门口，看了眼四周后，把门关好，又把遮光的门帘全部放下。

　　整个店铺变得黑压压一片，吴中按下门口的开关，灯泡一瞬间亮起来，在孟源的注视下又重新回到柜台前，朝孟源伸出手。

　　孟源把金元宝递过去。

　　吴中拿起一旁的放大镜仔仔细细检查着，片刻后，道：“是真的，你要熔什么？”

　　孟源想了想，说：“弄一套首饰就行，正好我家婆娘想要。”

　　吴中点点头，说：“跟我来。”

　　吴中带着孟源去了店铺后面的屋子里，屋子墙对墙两扇门，进了这扇门再出了那扇门，就到了背后的院子里。

　　院子里面放着的全是熔金子的工具，应有尽有。

　　吴中把金子放在一旁的桌子上，扭头对跟在身后的孟源说：“你去椅子上坐会儿，最快也得六七个小时。”

　　孟源意识到吴中不打算让他亲眼看着，也就停下脚，坐在吴中指着的椅子上，说：“我看会儿视频不会打扰你吧。”

　　“不会。”

　　孟源果真坐在椅子上看起了视频。

　　吴中拿出罐子，把金元宝放进去，抬手要拿卡式火枪却摸了个空，抬头一看，上次用完被他扔到院子另一角了。

　　吴中起身朝着院子一角走去。

　　在谁也没有注意到的角落里，被放在罐子里的金元宝原本闭上的眼睛再次睁开，黑豆大的眼睛里满是认真与警惕。

　　下一秒，原本完整的金元宝就自行凹下去两条杠，消失的部分变成了细长的胳膊手。

　　然后，两只细长的手往上一甩，攀到了罐子边缘，借力拖着笨重的身体一点点爬出罐子，在出来之前，它还会用眼睛观察四周的情况。

　　孟源在低头看手机，吴中去院子角落拿卡式火枪，没有人注意这里。

　　金元宝翻过罐子，胳膊不断拉长直到它稳稳落到地面上没有发出一点儿声音，收回胳膊，两只黑豆大的眼睛下面又出现了一个红枣大的、功能类似于人类嘴的口。

　　紧接着，两条细长的胳膊模仿着人类叉腰一样叉起来，红枣大的口里突然吐出了两粒砂砾大小的金子——就好像人类在面对某些恶心的事情的时候吐的口水。

　　然后在吴中转身的瞬间，金元宝把自己藏进了后面的柴火堆里。

　　吴中把卡式火枪上面沾染的灰擦了擦，走到罐子前面，定了一秒，回头道：“这位客人，金子呢？”

　　孟源抬头：“什么意思？”

　　顿了顿，孟源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朝那个罐子看去，原本放在里面的金元宝不见了！

　　两个人在这个行业里待了这么久已经是人精中的人精，不会傻到去怀疑对方借机独吞诬陷。

　　孟源眼睛一亮：“成精了！快！肯定没跑远！找到它！我们还是三七分！”

　　“行，我这里门都关着，它跑不了的。”吴中把卡式火枪放下，同时，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拿出来，上面显示本市的一个陌生号码。吴中看了一眼便挂了电话，但不等他有动作，第二个电话便打了进来。

　　吴中迟疑片刻，先接起了电话，电话那头响起一道男声：“老板？店里还有没有毛圈手套啊，我爸着急要用。”

　　孟源翻找了院子里的各处角落，道：“这小东西藏哪儿去了？”

　　吴中捂住话筒，走到另一边的柜子前开始翻找金元宝可能藏身的地方，道：“今天没了，得新进货，你去别的店看看。”

　　挂断电话后，只剩下百分之三电的手机在三秒后自动关机。

　　吴中翻找了一圈，像是想到了什么，朝着柴火堆走去。

　　与此同时，黑色路虎停在了“和谐杂货铺”门口。

　　蓝牙耳机里是男生着急的声音：“我听见他们在翻找东西，我觉得它肯定暴露了！”

　　“现在暴露了是好事。”江潮生熄火，侧头看向停在对面一直没有离开过的那辆白色SUV。

　　另一头的男生反应过来，松了一口气，像是想到了什么，道：“老板，后备箱里我有准备的好东西，你拿上，说不定有用，路上的监控已经全修改了，不会暴露的。”

　　江潮生下了车，打开后备箱看见了那个东西，安静片刻，还是把东西拿出来别在自己后腰上。

　　打开被关上的门对他来说轻而易举，江潮生几乎不费什么力就推门而入。

　　穿过开着灯的店铺，再穿过极富生活气息的屋子，到达了比开着老式电风扇店铺还吵的院子里。

　　“…你们这群乌龟王八蛋放开我！知道我是谁吗！放肆！谁准你动我的手了！你这个满脸麻子的丑八怪！诅咒你生孩子没屁`眼……”

　　江潮生脚步一顿，抬头朝着声音来源看去。

　　被孟源抓在掌心里的金元宝正挥舞着手臂大肆攻击，院子里两个人的脸上手上全是被扇出来的红痕，金元宝上原本两颗绿豆大的眼睛此刻愣是瞪得快要有红豆大了，嘴巴张张合合——很显然，带着稚气的声音来源就在这里。

　　“草，还是个烈性子的……”孟源余光瞥见院子里多出来的第三个人，笑脸收起来，眯起眼睛，半晌，道：“江老板，别来无恙啊。”

　　江潮生向前走了一步：“把它给我。”

　　孟源脸色变了变，随即嗤笑出声：“我如果说不给，江老板难不成还要从我手上硬抢？”

　　江潮生摸出藏在后腰的枪，黑漆漆的枪口对准孟源：“现在给我，我留你一命。”

　　干他们这一行的枪确实没少见，大白天掏枪的二愣子也不是没有，孟源一向不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毕竟能做出这种事的，也能被他吓住，但如果持枪的是江潮生。

　　孟源脸色有些发白，但仍然没有松开拿着金元宝的手：“这是我的东西，江老板就算再爱护文物，也不能光天化日下直接强抢啊——啪！”

　　一声脆响。

　　一道细长的手臂甩上他的嘴，金元宝怒不可遏道：“你算个什么东西！还你的东西！我呸！你个老东西占人便宜也不怕半夜上厕所掉茅坑！”

　　几乎是瞬间，被手打到的嘴立刻便浮现出一个红印子。

　　江潮生突然道：“戳他眼睛。”

　　金元宝收回的手停在半空中，几乎是没有丝毫犹豫的戳上去，孟源根本来不及反应，下一秒，双眼便被两只细小的手拍上去。

　　剧痛之下，孟源根本顾不得手里的金元宝，松开手便要捂住自己的眼睛。

　　金元宝在掉落地上的一瞬间，将手臂长长的伸出去，抓住江潮生的衣角，如同荡秋千一样荡过去。

　　江潮生接住它，在江潮生手上站稳后，下一秒，金元宝便伸长手臂，将孟源捆起来甩高后重重摔在地上，收回手嘲讽道：“就这，就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