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走》寻笙伏伏

26、跟随

　　三月芳菲，街道两旁的树木郁郁葱葱投下阴凉，穿着校服的女孩子眉清目白，身姿挺秀，走路时习惯地低眉，卷翘浓密的睫毛格外显眼，惹得路过的男生频频驻足回望。
　　没有人能否认林絮的美丽，这一年她尚且年少，眉目间不染世俗，是青春里最惹人心动的姣好模样。
　　周逾白的机车速度很慢，隔着十几米的距离随着林絮慢慢地走，他头上帽子压得很低，口罩也将面容遮得严实。那些飞速而过的汽车与之形成鲜明对比，有人路过会多看两眼，不明白这是个什么情况，竟然把机车开成了蜗牛爬的速度。
　　林絮拽着书包的带子，看准了前面路上一块石头，然后毫不犹豫地踏了上去，踏的匆忙，脚踝随之一扭，身子晃了几晃，骤然就低了下去。
　　后面跟着的周逾白几乎是想也不想地就丢了车子赶上来，步子迈得又大又急。
　　他在林絮身边半跪下来，想去扶林絮，下一刻却被林絮甩开。
　　周此时逾白脸色一白，骤然无措地僵在原地，手仍旧停在空中。
　　林絮蹲在地上，窝成小小的一团，她声音低低的
　　“周逾白！你为什么要跟着我。”
　　不是说不喜欢吗？偏偏还固执的要来陪她回家，偷偷摸摸地跟在后面。
　　即使是半跪着，周逾白也要比林絮高出一大截，他视线里只有少女柔顺的发丝，林絮把脑袋埋在膝盖上，不肯抬头看他。
　　周逾白想要立刻起身离开，双腿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一样，动弹不得，他垂下头，声音毫无底气
　　“我不是。”
　　不是？不是周逾白吗？
　　林絮一下子就被气笑了，抬头伸手去扯周逾白的帽子，露出周逾白的眉眼。
　　周逾白一动不动，任由林絮动作，只是在林絮抬头之后看见了她红透的眼。
　　姑娘眉眼温软，水色双眸明亮，可现在眼眶一周都是红色的，驰余骤然悲哀难耐。他的心脏好似在大水里泡了很久，泡的心脏又酸又涨，苦涩难言。
　　林絮慢慢站起来，脚踝处只有一点点的隐痛，刚刚的一切都不过是在做戏，只是为了引周逾白出来。
　　她看着自己身边这个半跪着的少年郎，这个少年的每一个动作都在暴露他的绵绵情意，可他偏偏要藏，要撒谎。
　　林絮这次直视着周逾白，努力逼回眼里的泪意，很认真的说
　　“周逾白，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除非你真正直视自己的情感，亲口承认说你喜欢我。
　　林絮慢慢迈开步子，她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得一个人回家。
　　周逾白站在原地远远的看着，很快林絮的身影就消失在拐角处了。他终究还是没能忍住，再次跟了上去。这次他只是很慢地在后面跟着，目光紧紧地锁在林絮身上。
　　林絮一次也没有回头，她不知道身后远远跟着自己的这个少年眼神有多么无奈挣扎，不知道那里面藏着多深的沉重爱意。
　　……
　　陆安在老早就坐上饭桌，看着苏玉端过来一盘糖醋排骨，急切的就要伸出筷子去夹，被苏玉及时地伸手挡住。
　　苏玉把排骨放在离陆安在最远的地方，横了他一眼。
　　“急什么急，等你姐回来再动筷子。”
　　陆安在洗完手走过来坐下，顺手把几道林絮爱吃的菜移到离陆安在远点的地方放着，无视陆安在哀怨的目光
　　“絮絮怎么还没回来？”
　　苏玉也有点担心，拿出手机来想给林絮打个电话。
　　“我打个电话问问。“
　　号码还没有拨出去，林絮已经推门进来了。
　　苏玉去把厨房里剩下的菜端过来。
　　“怎么这次回来的这么晚？”
　　林絮跟着进厨房洗手。
　　“就是走的慢了点。”
　　一顿饭林絮吃的比平常还要少些，大半的菜都进了陆安在的肚子。
　　就连陆安在也看出了林絮的不对劲，思忖道“絮絮这段时间是太累了吗？看着脸色不是很好。”
　　其实自从到恒盛上学后，林絮的生活作息就较之以前要规律轻松了很多，不用整天的埋头在画室里，也不用熬夜赶学习进度。
　　只是这两天她的状态确实是有点问题。
　　晚上的时候，苏玉端着热牛奶进了林絮的房间，林絮这天睡得也比往常要早。
　　苏玉摸着林絮的长发，柔声问她
　　“絮絮是遇到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了吗？”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更是因为一些原因没能在林絮童年的时候照顾她，林絮自小跟着外公外婆在乡下长大，很小的年纪就懂事的不行，从来没有让人操心过。
　　因此这么些年来，苏玉总是格外心疼她。
　　林絮不知道该怎么跟母亲说这些，她嘴唇张合几次，终究还是把话咽了下去
　　她只是说“妈妈，我没事，就是有点累。”
　　这一夜林絮想了很多事情，她本就不是懦弱的性子，身体里又是个成年人的灵魂，她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用来暗自神伤。
　　她不可能就此放弃周逾白，既然现在周逾白一味的躲避她，那她就先等等看，她不信周逾白真的像他说的那样无所谓。
　　……
　　夜色深重，苏曼从外面回来，满身酒气。自从被恒盛开除，她就整日的和一群狐朋狗友厮混，彻底没了管束。
　　她没有想过连个高中文凭都没有的自己以后该怎么生活，反正是不可能再去上学了，她干脆什么也不想，醉生梦死的生活让她麻醉了神经，只顾着贪恋这短暂的浮华。
　　她进了屋子，饭桌上的碗筷放的凌乱，没人收拾，就连地上都是一片脏污，她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环境，没怎么在意。
　　房间隔音很差，她站在自己房间门口，能很清楚的听见主卧里传出来的声音。
　　声音最大的是苏曼继母的声音
　　“苏治平，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彩礼钱要往多了要，你当那小贱货是白养的吗！！”
　　女人情绪激动，声音尖利。
　　然后是一道粗哑的男声
　　苏治平抽了口烟，不耐烦的说”是你要早点把这小丫头弄出去的，人家就出这么多，我有什么办法。”
　　女人还是不肯善罢甘休，继续追问“是西河的老王家？他家那老两口子可是给那老光棍攒了不少钱，怎么能这么便宜他们！”
　　苏治平不吭声，女人自己就敲定了主意。
　　“明天你带我去趟他们家，我就不信了，这么点钱打发叫花子呢！”
　　他们养了苏曼这么多年，还花钱供她读书，现在怎么可能让人花这么点钱就把小丫头给弄走了，她可不答应。
　　苏曼站在窄小的客厅，听的浑身发凉，血液仿佛都被冻住。
　　西河的老王家有个出名的残疾儿子，当了三十多年的光棍，没人肯把自己家的好闺女嫁过去让他家糟蹋。
　　可她刚刚听见了什么，她的亲生父亲要把她卖给人家，换点彩礼钱。
　　苏志平重男轻女，她自小死了母亲，从小到大没有受过一点疼爱，之后又跟继母整日撕打。可她没有想过，自己在苏志平眼里竟然只是个用来卖钱的货物。
　　然而她面对着黑暗凌乱的房屋，夜风冷冷的打在脸上，这一刻她想得最多的居然是陶漾。
　　苏曼想起了林絮温柔好看的眉眼，想起周逾白对她的明显不同的待遇，想起自己听到的关于林絮的赞美感叹，想起曾无意间看见的那个疼爱女儿的林絮母亲。
　　林絮拥有所有苏曼所梦寐以求的东西，也拥有很多让她嗤之以鼻的美好品质。
　　与宋湘语不同，林絮的家庭条件一般，她没有那种耀眼的大小姐光环，这让苏曼隐隐生出一种“为什么她就可以这么幸福”的强烈的嫉恨感。
　　她没有胆子去对宋湘语做什么，光凭宋家的家庭地位就足以令她望而生畏。
　　艳红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胸腔里的妒火越来越盛。在她意识到自己此生就将毁了的这一刻，她同时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她要做点什么让自己畅快些。
　　苏曼的圈子很乱，她混迹各种底层的社交娱乐场所，也认识了很多不堪的人。跟着这些人鬼混，她见过也做过不少恶事，欺负别人是最能让她感到快感的事情，对很多像她这样的人来说都是如此。
　　她拨通了一个人的号码
　　“龙哥，我想跟你借几个人。”
　　江屹最近交了个女朋友，也算是一中的一个班花了，他前几天跟自己女朋友打听了些林絮的消息。
　　那个女生听到江屹问起林絮的时候还有点惊讶，事实上因为一直参加绘画集训的原因，林絮很少在学校里出现，也不会跟平常的学生一样在教室里上课。而且林絮很低调，或者说很安静，存在感并不是很大。
　　当然这并不能说林絮不够出名，光凭那多次在学校公告栏出现的获奖通知就足够让人认识她了，更何况人家漂亮又温柔。
　　好看又厉害的女生总是招人觊觎的。
　　江屹跟着周逾白见过不少漂亮的女孩子，但林絮跟她们都不同，她不招摇，不任性，更没有一些女生身上带着脂粉气的天真纯洁。
　　这样优秀的女孩子是从来都看不上他们这样的小混混的。
　　以往也有这样的优等生看上周逾白的，但只要相处几次，她们眼中那种鄙夷和不赞同就根本掩饰不住，总想要用自己的力量想方设法的拯救这些“失足少年”，让人觉得无趣极了。
　　林絮主动接触周逾白，连带着跟他们这些人一起相处，可那么多的时间林絮从来都没有干预过周逾白的社会生活，她劝周逾白好好吃饭，好好休息，但不会劝他说好好学习，远离这些狐朋狗友。
　　她以一种温和的姿态渐渐融入周逾白的生活，就连江屹自己也挑不出一点不好的地方。
　　那么，问题就来了。
　　周逾白到底为什么拒绝林絮？要说是不喜欢，江屹可不这么认为。
　　林絮这几天一次也没有来找过周逾白，平常也很少遇到，江屹第一次发现，原来偶遇是这么一件困难的事情。
　　你以为的偶遇，其实也要有人费尽心思。
　　但周逾白每天都雷打不动地陪林絮回家，偷偷摸摸的尾随人家花季少女，他都看不过去。
　　张大顺吃着零食过来了，一巴掌拍在正在苦恼不解的江屹肩膀上。
　　“我怎么瞅你这么娘唧唧的呢。”
　　江屹以一种看大傻子的眼神看着张大顺
　　“我在替白哥担心他的感情生活。”
　　张大顺在旁边的位置坐下，他看着可能大大咧咧的，对很多事情都很迟钝，但在某些方面他想的很细致，知道的东西比江屹还多
　　“你操心个什么劲。”
　　江屹“就白哥这个鬼性子，跟个闷葫芦似的，像林絮同学这样的女生错过可就难找了！”
　　他们俩跟着周逾白也有将近5年的时间了，从初中的时候就跟着周逾白。
　　周逾白虽然脾气不好，但真正动怒的时候很少，人又重义气，在很多方面都格外照顾他们。但是周逾白看着朋友多，却总是一个人孤零零的，对于周逾白的家庭情况他们也知道一些，因此也就格外想周逾白能开心些。
　　周逾白嘴上不说，可他们都看的明白，跟林絮在一起的时候，他笑的次数比以往都多。
　　张大顺叹口气，说出的话却笃定
　　“白哥放不下。”
　　真能放下就不会现在还这么拖沓，藕断丝连的了。
　　江屹有点蠢蠢欲动“话说我们要不然做点什么？”
　　张大顺眼疾手快的把薯片往他嘴里一塞，堵住他将要说出的话。
　　“当心白哥收拾你，感情这种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那道坎是埋在周逾白心里的，不是他们这些旁观者能随便插手的。
　　江屹像看外星人一样的看着张大顺，他挺着个大肚子，一身赘肉，又白又胖，跟个汤圆似的。
　　“你居然能说出这种文艺的话。”
　　他手已经拽上张大顺的脸了。
　　“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死胖子吗？”
　　张大顺扯下江屹的爪子，还有点自豪的样子，昂着脸
　　“我是个心思细腻的胖子。”
　　那些八卦不是白听的，文艺电视剧也不是白看的，这些都在熏陶着他幼小的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