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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0、乐与饵,过客止(五) ...

  •   那边,在003的搀扶下,不有已能勉强站起,朴若谷把阿水背在背上,朝门口走来,他没理会女人和其余两名奴隶,只对吴欲知铿锵有力地说了声走。003路过女人时顿了下,从补给包中翻出写了阿魅星坐标的纸团,像扔垃圾一样随手往她身上一丢,而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女人的笑声渐渐变大,那声音像附骨之疽一样,直到他们离开房子很远,还能清楚地听到。
      街上所有人都沉默着,无论男女老少都停下了手头的活计,静静看着他们,数以千计的眼睛空洞无神,宛若黑乎乎的深井,直往外喷着寒气,一向临危不惧的朴若谷也不自觉打了个冷颤,他咬着牙,加快了步伐。
      眼看就要走出中央大街,女人的主人却伸手拦下了他们,同时其余人也从四面八方靠拢而来,压抑无声无形,却像悬着的重物一样,坠在几人的心上。
      男人俏皮的吐了吐舌头,问道:“干嘛去啊?”
      朴若谷目视前方,面无表情地回道:“这不很明显吗?”
      男人瘪瘪嘴,做出一副委委屈屈的模样:“哪里明显了?”
      “装傻可就没意思了。”朴若谷扭过头,眸中寒星闪烁,像利刃的凛光般,直插到男人脸上。
      男人似乎被戳到了痛处,登时敛起笑容,黑沉沉的眼睛里暗潮涌动,杀气瞬间溢出:“不再多玩几天?”
      朴若谷说:“不了,我们还有事情要办。”说着,他迈开腿准备继续走,没想到那群人呼啦一下全部拥了上来,放眼望去,只见人头攒动如小麻雀,他们围得水泄不通,面色深沉,不怀好意,路仿佛下葬的棺材般被埋没在他们的脚下。
      那男人打了个哈欠,歪着身子倚到了栏杆上,树影婆娑,在他脸上落下疏落的影儿,也把他噙着一丝冷笑的嘴角照得分明,他的目光越过几人,向远处遥遥眺望着:“不把我们和阿魅星的关系调查清楚再走?”
      “拜您的奴隶所赐,我们再清楚不过了。”朴若谷对于他知晓他们的一举一动毫不意外,只是有那么一瞬间,他也像003和阿水一样,对女奴隶产生了信任。
      “呦,”男人眉毛一挑,似乎有些意外朴若谷的冷静,“你就这么相信她的话?”
      “当然,真假由我们自己验证。”云雾散了,圆盘一样的日头嵌在水洗蓝布似的天上,热气开始张扬,正式拉开这一天的帷幕,朴若谷背负着阿水,长久弓着的脊背开始刺痛,他别在阿水小腿下的拳头紧了又紧,仿佛在暗暗给自己加油打气。
      “谢谢你信任我。”女人像鬼一样从他身旁轻悄悄飘过,冰凉的声调像七月飞雪一样诡异,吓得朴若谷差点扔下阿水,她走到男人身边,攀着他的身子千娇百媚地晃荡着,直到男人在她手背上赏了一个吻,她才柔弱无骨似的扶着男人的腿坐到了地上,她抬起清明的眼,对朴若谷说道:“我说得句句属实,阿魅星曾经的坐标也是真的。”
      麻烦了,这是朴若谷冒出的第一个念头,如果女人的故事纯属胡诌,他们或许还能奋力一搏突出重围,是真的就证明这群人胸有成竹,一定不会让他们活着离开Li星,因此无所谓真假。他面色一僵,寻寻觅觅地朝003望去,那人和他一样,也径自苦大仇深地叹息。
      其实在见到Li星人的瞬间,他就已隐隐约约料到此行会无疾而终,Li星人行事荒唐,肆无忌惮,但最让他心惊的还是那一双眼,无论男女老幼,琉璃似的眼珠里都腾着一股股黑气,他们用逆来顺受来粉饰失序,安安静静下潜伏着深切的狂,正如黎明前的天空是最黑的一般。
      尽管如此,他还是想赌,想试试能不能在疯子身上榨取油渣,他不是没想过会自此万劫不复,但赌徒哪里管真伪,更何况这一路上他一直在赌,尽管得到一毛也聊胜于无。和疯狂硬碰硬,他自己也得疯狂。
      “所以你们想要什么?”他瞟了眼悬在头顶的太阳,眯着眼睛问道。
      男人没说话,他用膝盖撞了下女人:“你说。”
      女人抬起自己那双如树皮般的手,拨弄着长到已经卷曲的指甲,像稚童般天真无邪的说道:“变成和我们一样的人。”
      003哑然失笑:“开什么玩笑,你不是想让我们帮你报仇吗?”
      女人扭着枯枝似的身子,强装起娉婷袅娜,朝003走来,在距离他一拳之隔处立住,她用自己粗黄的长指甲撩过他的脸,003厌恶的蹙起眉头,却未退半步,他直勾勾望进她黑玛瑙似的眼眸里,只觉得天昏地暗,太阳被乌云劫持了,她探过身子,俯在他耳边,用不大却足以让所有人听见的声音说道:“因为比起阿魅星,我更恨SE星啊。”
      说罢,她笑了起来,狂放而奔逸,如滔天洪水,势要清洗人间,洗刷罪恶一般,但过了一会儿,那笑声渐低,逐渐悲凉起来,如苍鹰掠过大漠,嗓音是被残阳染上了鲜血,声声带着刻骨的恨,她瞪着003,两行晶莹的泪不自觉流下,凄厉的吼道:“要不是SE星,我现在应该还是一个无忧无虑,游戏人间的人,为什么要启迪我的智慧?为什么!”
      003心跳如雷,脑中乱成了一团,他实在想不明白,洁身自好,爱好智慧怎么也成了罪状,人别于万物的根本就在于那可不断提升的修养,如果这些都可以成为伤天害理的理由,那他岂不是罪行累累,罄竹难书。他一时无话,千言万语都不足以让他表达。女人却以为他愧疚了,因而更得寸进尺,她伸出藏污纳垢的指头,戳上他的肩头,不断点着:“我曾经感谢SE星是真的,但也正是因为SE星,我们失败了,落得如此下场,SE星覆灭难道不是报应吗?为什么要插手别人的是非因果!你还敢大张旗鼓的到我们这来,真是狗眼看人低啊······”
      “我说你,发两句牢骚就得了,怎么还蹬鼻子上脸呢。”吴欲知朝她脸上啐了一口,女人忙抬起手臂掩住脸面,吴欲知趁此上前,隔着一张白纸巾抓住了她的手,“呦还知道挡脸,证明还是有点是非观念的。”
      女人放下手臂,甩着身子开始剧烈挣扎,但枯瘦的身量宛如蜉蝣,根本撼动不了大树。一阵轻灵的风路过,托起树叶刷刷作响,似和迢迢白云道好,其中夹杂着一声不和谐的咔嚓脆响,像齐根断裂的枝干,让人通体舒畅,却也不寒而栗,紧随其后的,是女人惨烈的尖叫,声音荡到天空,天空却也嫌弃地挡了回去。
      吴欲知生生掰断了那女人的指甲。
      朴若谷和003被吓得噤若寒蝉,久与他相处,习惯了他不着四六的模样,都忘了昔日他也是自己拼出一条血路的。女人的指甲根儿上马上冒出汩汩鲜血,红的直刺目,吴欲知却视而不见,两根手指踅踅磨磨的往下掐住了她的骨节,在她仍涛涛不断的尖叫声中,又是咔嚓一声,掰断了她一根手指。
      叫声停止了,女人清明的眼蒙上了一层白翳,她双腿一软,瘫到了地上,捧着被吴欲知用脚碾过的指甲瑟瑟发着抖,吴欲知又从补给包中掏出一张纸,即便隔着一层透明手套,他仍仔仔细细地擦了遍手,擦完后他把使纸巾团成团,从女人头顶丢了下去,仿佛她是一个垃圾箱,吴欲知居高临下地睨了她一眼,说道:“你算什么东西,也配碰他?”
      “自己心高气傲,学了点知识就以为可以君临天下拯救众生,一只井底之蛙,妄想凭着一尺见方的见识征服星辰大海,你也配?”
      太阳终于拂走了遮住它的浮云,垂下万顷光芒,蓝汪汪的海面上跃起细碎的金,荡起的浪花竞相追逐,最终都碾碎成一条白线,葬送在浮华的沙滩上,乘风而来的水汽扑面,清爽的仿佛冰镇柠檬,白树被悠悠小风吹起树叶,沙沙的宛若一曲坟间小调。青天白日下,却处处都透着寒气。
      万籁俱寂,所有人都像死了一样鬼静静的。吴欲知呼了口气,踢踏着走到那男人跟前:“你是首领?”
      男人换了个姿势,但不卑不亢地回道:“Li星没有首领。人人当家做主。”
      “哦,”吴欲知像是牙疼一样吸了口凉气,他转过身朝人群扫视了一圈,大声喝到:“既然如此,你们为什么要拦我们?你们今天的自由和地位是这几个蠢货换来的,说起来你们还应该感谢SE星呢!”
      “诶,不然。”男人打断他,“自这些人密谋独立失败后,阿魅星给我们的补给就日渐变少,饥一顿饱一顿已成常态,生计都成了大问题,你说,SE星怎么能算是恩人呢,简直是我们不共戴天的仇人啊!”
      “还不是你们中有叛徒通风报信!”003愤愤不平。
      “诶,”男人从栏杆上起身,冲吴欲知微微鞠躬,“我倒是赞同他的话,一群妄自尊大的人能创建什么宏图伟业,如果他们真找到了小心谨慎的阿魅星,Li星现在可能已经灰飞烟灭了。你们恐怕根本见不到我们。”
      “所以说,你让我们怎么不恨最初启迪智慧的SE星人?”
      “诡辩!”吴欲知一脚踹上男人旁边的白树,一声凄厉的惨叫划破长空,它也轰然倒塌,血如岩浆般喷出,溅了吴欲知满身,劲风呼啸,满街白树尖啸,他拔出武器,以雷霆之速横上了男人的脖颈,红色淋漓的脸上,他目光凛冽,如寒铁一般:“明明是自己好吃懒做,守着宝地却坐吃山空,还要把过错推给别人,真是天大笑话啊。让开!不然也像那白树一样,我要了你们的狗命,叫你们再不能苟延残喘。”
      他算是看出来了,这群无赖摆明了要把脏水往他们身上泼,要拉他们一起下地狱,小人没有善恶是非,蠢人没有自知之明,Li星人可真是把这二字发挥的淋漓尽致。他想纵声一笑,让恣意的笑声震碎所有的矫饰,但偷奸耍滑的人只会躲在风花雪月里悠闲地剔着牙,享受才是存在的本根。
      男人靠在吴欲知怀里,他的一缕头发掉在眼前,但他却毫不慌乱的悠悠晃了晃头,试图让那根“叛徒”归位,透过那缕发,他看见Li星人像木头似的敦敦实实地站在原地,对吴欲知的威胁充耳不闻,他满意地弯起嘴角笑了下。
      朴若谷已经体力不支,汗水如滂沱大雨般簌簌落着,他心里焦急万分,表面却只能装出云淡风轻的样子,汗水蛰着他的眼,他却依然弩着眼,警戒着四周,双方人数差距太大了,而且他不知道Li星人手中是不是有阿魅星的先进武器,他不敢轻举妄动。
      003和朴若谷一样焦急,战力已经折损一半,即便他和朴若谷是能量体,但在Li星上却失去了全部优势,现在他们就像是网兜里的鱼,任人宰杀。不有重重倒吸了两口气,发出了如嗡鸣般促狭的气声,然后幽幽睁开了眼,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长臂一伸,从朴若谷背上接过了阿水,将她抱进怀中。
      双方僵持不下,千千万万的Li星人用怨毒的目光凝视着吴欲知几人,猝了毒的眼睛失掉了最后一丝人性的光芒,愣愣的宛如插在白瓷瓶中落了灰的假花,吴欲知桀桀的笑了起来,血液好像沸腾了,他用燥热的舌舔了舔嘴角,附在男人耳边轻声说道:“你说我要是杀了你,这群乌合之众是会就此溃败,还是群情激奋呢?”
      男人想了下,叹了口气:“不知道啊,毕竟人心难测嘛。”
      “是吗?那,就试试吧!”一字一字,音调越来越高,若山雨前的万钧雷霆,以摧枯拉朽之势席卷天地,一双从血泊中捞出的双眸瞪着所有人,他在笑,大张的口如吞象的蛇,每说一个字,他横在男人柔软颈子上的刀就加深一寸,直到最后血流如注。
      不出意料地,Li星人害怕了,这帮作恶多端的小丑惜命,从前能因为贪图骄奢淫逸而出卖同伴,现在就能因为贪生怕死再次成为叛徒。他们的怨毒转瞬间就变成了唯唯诺诺,一边恐惧丧命,又一边惧怕男人的声威。他们像群抢食的野狗一样,也在伺机而动。
      朴若谷抓住这短暂的空挡,和003左右各一边,手持指机开路,令他们意外的是竟一路势如破竹,Li星人只敢瞪着两只眼看着,而不敢动手阻拦,他们如被虫蛀空的树,外强中干。不有背着阿水缓步跟在他们身后,吴欲知断后,他背对不有,小心翼翼地持着刀,每走一步,Li星人便跟一步,眼看快要走出中央大街,吴欲知站定,挥刀在空中一划:“再跟下去,你们都得死。”
      “死了不就解脱了,那我还得谢谢你呢。”男人咔咔咳了两声,朝地上吐出一口带血的沫子,鲜血触目,早已染红他的衣襟,他却像提线木偶似的无知无觉,抬起手背擦了擦额角上的汗,“不管你杀不杀我,你们都逃不出Li星。”
      他宽大的脸庞上如小舟行过一般荡起一圈圈笑纹:“别忘了,你的同伴中了毒,解毒物质只存在于我们Li星。”
      “那你想多了,SE星科技发达,只要稍加分析,就能知悉药物的成分和剂量,合成解药不在话下。”
      “你是不是忘了,”男人窝进他怀里,回身冲他脖子吹了口气,“时间才是最重要的啊。”
      吴欲知身形一晃,他确实忘了考虑时间因素,但飞船上有冷冻休眠舱,应该可以缓解阿水和不有体内毒素的扩散,想到此,他回身张望了下,日光下他们的背影已越来越小,遥遥的就像几片落叶,他舒了口气,慌乱的心头暂时安定了。
      男人垂在身下的手忽然搭上他的手臂,柔软的触觉让他悚然一惊,与此同时,面对他的Li星众人像中了毒似的冲他诡异的笑了起来,他们嘴角的弧度越弯越大,笑纹越来越长,简直要像海岸线似的无限延伸出去,他怔忪着,脑内有片刻茫然,如冷秋晨起的雾气般厚重,有什么东西在雾中声嘶力竭地唤着他,他听不清,也看不见,只得眯起眼睛,试图从罅隙中瞥见点儿光,声音渐渐地清晰了,潇潇的风终于吹散了雾,他猛地反应过来,是不有!
      他倏忽间转过头,因为太过慌乱,那把控制得当的刀猛然横切入男人颈中,男人怎么也想不到死亡竟会来得如此突然,他圆睁的眼中满是不解,如濒死的野兽般连连发出嗬声,但吴欲知却仿佛聋了一般,只注视着前方被袭击的同伴。
      Li星人兵分两路,一部分站在吴欲知眼前,另一部分则利用飞船当掩体埋伏其后,当男人带领的队伍失败后,另一小队立马执行第二方案。早在吴欲知几人在Li星卫星上进行例行检时,他们便已知悉吴欲知一行人没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因此他们推测出几人会利用人质逃跑,所以他们炮制出一名“隐形的”首领,用他当诱饵,瓦解几人的战斗力,分而击之,达到目的。从他们在卫星上降落的那一刻起,便已入彀中。
      只是他们没想到,彬彬有礼的SE星人和其同伴会真的要了他们的命。
      男人抓在吴欲知臂上的手松松掉了下去,身子也软软的靠进了他怀里,吴欲知不耐烦的转回头,边转边吼道:“还要耍什么花······”
      手上、身上、腿上、地上,鲜艳的血迹如艳丽的玫瑰花般扎眼地盛放着,他嘴唇哆哆嗦嗦的的颤着,像是想说什么,但喉头俨然已被滔滔震惊淹没,吐不出半个音节,他恍恍惚惚的拔出刀,男人仿佛被抽了棉絮的冬衣般松松垮垮的倒在了地上,鲜血像是放课后的稚童,争先恐后地从那窄窄的刀口中喷出。
      站在前排的女人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嚎叫,那声音尖俏锐利,似乎能把天空划个口子,她双目通红,浑身颤栗不止,耸动的腮颊上奔腾着刺骨的恨意,她苍白的嘴唇翕动着什么,声音渐次提高,最后振臂高呼道:“杀了他!”
      Li星人一呼百应,纷纷抽出隐藏的武器,朝吴欲知奔来,但吴欲知早已先他们一步,一溜烟儿的跑了。和朴若谷混战的人们听到女人的叫声,都吃惊地停下了交战的手,他们面面相觑,以为事情有变,待看到所有人都一窝蜂的追着吴欲知时,才后知后觉,又朝朴若谷发起了进攻。
      “真他妈操蛋啊!”尽管被人追得屁滚尿流,吴欲知依然冷静的把指机变成了一条钢鞭,朝穷追不舍的人猛地挥了下去,余光中前排人影如被飓风卷走的落叶般眨眼就消失了,只能听到此起彼伏的哀嚎。
      他不爽地吼道:“003,你他妈赶紧把那粒子枪修好!我不想再像狗一样被人追着了!”
      003完全没听到吴欲知对他的鞭策,因为他面前的敌人气势汹涌,尽管只是手持一根树干,却也凭着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气势,舞出了游龙似的手法,一套乱拳也能打死几个老师傅,更何况他们这边老弱病残齐聚,靠他和朴若谷两人,根本难以招架。
      他们渐渐落了下风,尽管Li星人的武器花样百出,没一个有杀伤力的,可这人就像苍蝇似的,打掉一个又来一个,源源不断的往他身上扑,他打得精疲力尽,气喘吁吁,摇摇欲坠。
      “别着急,我来给你们开路。”站在他身后的不有徐徐说道。
      “不行!你······”身体虚弱几个字还没说出口,不有就回身抓起几个靠近朴若谷的敌人扔掉了,他小心翼翼地把阿水放到朴若谷背上,一弯腰将他连带阿水抱进了臂弯中,“003,等会跟上我。”
      他靠进003,贴着他的后背,像一座山似的立着。Li星人见不有即便中毒也依然气势如虹,都有些害怕,拎着蹩脚的武器畏缩不前,他们仰望着不有,宛如仰望着天神般,神色升扬起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敬畏。他们畏惧他,如同畏惧权威,卑躬屈膝的人,甚至恐惧温驯但庞大的象。
      女人在那边怒吼:“站着等死吗你们这群混蛋!”
      不有如佛般凝眸一笑,他迈开大步,单手提起拦路人,朝人群中一扔,压倒一片,顷刻就清理出一条路,Li星人抡着不大中用的武器纷纷朝他身上劈去,却都被他当成了小猫抓痒,无论冲上来几个人,都能被他一掌拨开,如是反复几次,终于扫清了挡住吴欲知的障碍。
      “终于汇合了,可累死我了!”吴欲知扬起鞭,反手抽倒了几个追踪的敌人,他气喘吁吁地靠在不有腿上,如释重负的呼了口气,明净的广场上,敌人躺倒一片,如凋零的枯叶,不知所措地瘫着。
      “幸好这群人没有什么像样的武器,不然我们可能真的要交代在这。”吴欲知感慨道。
      “可能是阿魅星怕他们逃跑或者伤人吧。”003牵起不有的一根手指,目色一暗,“还是赶紧走吧。”
      几人转身离开,却看见倒在人群中的女人撑着竹节似的枯手臂支起身,玻璃球似的眼睛马上要掉出眼眶,如鬼魅般幽幽笑道:“别做梦了,你们都得给我陪葬哈哈哈哈······”
      那凄凄的音调如莽原上的北风,萦着耳畔久不能消散,凛凛的化成寒凉的水,流过众人心头,不安霎时笼罩了吴欲知,他头也不回地拽着不有就快步朝前走,恨不能跑起来。
      越接近飞船,那种感越明显,一步之遥处,那女人又出声吼道:“你们没有的粒子枪,我有!今天一个也别想跑!”
      “什么?”003觳觫着转过身,因慌乱和不可置信,显得他萧索的面颊更苍白了。
      远处湖蓝的天和海溶成了一片,几缕羽翼似的白云飞过,青光白日下,那女人手持带有SE星标志的武器,对着众人毫不犹豫地按了下去。
      千钧一发之际,不有长臂一展,扔出了朴若谷,许久未使用的粒子枪反应了一小会儿才发出,而在发出之前,不有有如神助般,一手一个拎起003和吴欲知,用尽毕生之力把他们朝远处抛去。
      根本没有人反应过来,饶是朴若谷和003,脑子也像是拥堵的道路,被杳乱的细碎思绪堵得茫然无措。
      如隔着一层厚重的乳白云雾,一切都如梦似幻,声音消失了,连心跳都隐遁了,003支起胳膊,张着一双无知无觉的眼,茫茫然朝前看去,明净宽阔的广场上,那山般的高大身影已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散乱于各处的,一滩滩的红色血污,碎肉连着森森白骨,像是淤泥中盛放的小花。
      光赫赫下落,穿过流云千里,海风游荡,吹起叶声谡谡,003觉得自己好像一张洁白的柔软面纸,一缕微弱的风就能将他吹远,飘飘荡荡,不知所归。他目光凝聚着,思绪却早已碎成了渣滓,顺着浑身的血液往下坠。
      朴若谷护着阿水的头,在地上滚了几圈才止住,他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只是一转头,他曾经亲手拉出泥淖的同伴,那饱尝艰辛的同伴,宽厚慈爱的同伴,消失了。
      他浑身一颤,竟微微笑了起来,眼睛不知所措地寻觅着,好像那人只是跟他玩了个游戏,正躲在某处静静蛰伏着,等着他去寻找。他的心脏优雅地跳动着,却不知道为什么有隐隐的钝痛,他不知道,也不愿知道。吴欲知跪在地上,手心已经被指甲抠得血液淋漓,喉咙上仿佛系着一个铁锤,随着心跳而重重锤击着,那痛楚撕心裂肺,一路蔓延至心上,又发送到四肢百骸,每一寸每一寸,都令他痛不欲生,可奇怪的是,他的头脑却异常清晰,晶明的眼犹如高秋的日头,含着磅礴万千的,连他自己也不懂的火光,一切都纤毫毕现,白叶的纤维,海鸟的毫毛,女人髑髅般的脸上鼓动的皮,他都瞧得一清二楚,他把洞若观火的眼化成了针,用思绪的线把不有的血肉重新缝合,他看到不有还站在白花花的广场上,正回头冲他微笑。
      直到女人的一声厉吼,才让他大梦方醒,声音回来了,乘着腾腾热气在广场上肆虐,如海鸟捕鱼般猛冲进他耳中,尖嘴利齿划破了他苦心孤诣营造的幻想,他看见鬼气森森的女人重又举起枪,遥遥瞄准了003。
      “快跑!”吴欲知怒目圆睁,五指如握圆球般在地面上撑起,薄弱的皮肤上青筋毕现,蜿蜒的血路如龙般似要冲破皮肤破空翱翔,他用一只脚抵住地面,另一条腿横跨而出,俯身向前,如踩着弹般整个人弹射飞出,在距离003一步之遥处纵身一跃,搂住他的肩膀就地滚了起来。
      朴若谷此时也反应过来,打横抱起阿水奋力往飞船奔去,女人见目标移动,无法固定,遂气急败坏地瞄准了飞船,她没做犹豫,直接扣动了扳机,但预料中的哨音未响,枪身银白,有黛色若隐若现,像将死之人的面色。
      女人呆滞地晃了晃枪,又用手拍打了两下,随后对着飞船再次扣下扳机,但依然毫无反应,她的呼吸瞬间粗重,枪轰碎了不有,也轰碎了她的理智,她如将死之马般嘶鸣了一声,面色和困兽一样逐渐癫狂,她甩开枪,奋不顾身地朝他们追去。
      但吴欲知带着003,朴若谷带着阿水已闪身躲进飞船,朴若谷以最快速度开启航行,女人并未停下追踪的步伐,她仰头凝视着几人,随后纵身一跃,投进了飞船起飞时巨大的喷流下,化成了一团水汽。
      吴欲知和朴若谷站在窗前,凝望着怔忪的Li星人,但片刻后他们就同疯狗一般,互相追逐攀咬起来。Li星人的灭亡之日已然降临,二人随着飞船越升越高,如造物主般冷眼旁观这一场闹剧,直到Li星人的身影变得如蝼蚁般渺小,直到他们的身影和花红柳绿的建筑物彻底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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