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差日常》霜红十里

2、错办

　　第2章

　　叶行脚步极快，天还未亮，已经到了幽冥地界，再往前不远处便是由九头狮镇守的冥府关卡。过了这道关，方才算是抵达冥界。

　　这时，眼前出现一只面如白虎、银鳞披身的幼兽，它一出现便亲昵地绕着叶行的脚蹭了两圈，发出低沉的细细吼叫声，像是在撒娇。

　　叶行俯下身把它抱起来，搂怀里撸了两把它额前的毛发，道：“你怎么跑出来了？”上次受这么重的伤，不躲在冥府里养着，又跑来人间，真是不长记性。

　　幼兽舒服地咕噜了一声，把爪子伸出来，上面已经长好，只剩一道浅浅的印子，像是在说马上就会痊愈的。

　　叶行不赞成地说道：“下次你再受伤，我可没得鬼魂来喂你。”

　　幼兽连忙晃了几下脑袋，呜呜叫了两声。上次叶行不顾地府规矩给伤重的它喂了一个孽障深重的恶鬼，被地府判决替恶鬼受刑，在血池中泡了七七四十九日，全身的皮肤被血水浸泡，破裂、溃烂、腐化到只剩白骨后，一瞬间重新长好，再缓慢地破裂、溃烂、腐化……

　　循环往复，直至期满。

　　幼兽不想因为自己再让叶行遭罪。

　　“走吧，我带你回冥府。”叶行抱着幼兽便要走，却没想到幼兽朝跟在叶行身后的齐嘉槿龇了龇牙，发出威胁的嘶吼声。

　　齐嘉槿被它吓得一哆嗦，颤抖着站在原地，说什么也不肯再往前走。

　　叶行自然看到了这一幕，她皱眉拍了拍幼兽的脑袋：“不要妨碍我办差。”说完叶行又看向齐嘉槿，扯了扯手里的锁魂链道：“老实些，到了判官面前，自有你分辩的地方。”

　　齐嘉槿无声地张了张嘴，口中竟塞满了谷糠，发不出一点声音。

　　叶行心中一惊，不知是谁这样恶毒，竟然将齐嘉槿的嘴巴塞满了糠，令她无法发声，就算有千言万语，也说不出来一句。

　　叶行突然犹豫了，好像平常的一次勾魂突然变得棘手起来，莫不是有什么冤情……可惜她只是鬼差，不能观鬼生前冤孽，便带了几分同情，道：“别怕，判官清正，有恩有怨，一概清楚明白，断不会冤屈了你。”

　　就算有人施法暗害，令齐嘉槿没了说话分辨的能力，但黑簿所载，就是冥王亦不能更改，自然能够还她公道。

　　齐嘉槿眼睛发红，呜咽了一声，看着叶行怀里的幼兽，不肯挪步。

　　原来是害怕，叶行揉了揉幼兽的脑袋，说：“她怕你，所以你得自己回去。乖一点，不然以后没得吃。”

　　幼兽哼哼了一声，从叶行怀里跳下去，三步两步蹦出去，很快便化了一股烟消失了。

　　没了幼兽捣乱，叶行顺利地将齐嘉槿带回了冥界。

　　没想到路上遇到了讨厌的人。

　　懿韫抬着下巴笑了两声：“哟，刚从千刃峰下来就能办差了，让我看看这回是哪位恶鬼还劳动您这么虚弱还亲自去抓……诶呀，这小娘子细皮嫩肉的，也不知道是犯了什么事哦……”

　　阴阳怪气。

　　叶行向来跟懿韫不对付，她们几乎是同一时间在冥府当差，勾魂的速度和数量相差无几，但不知道为什么，懿韫总是喜欢找她麻烦，几次三番给她下绊子，阻碍她办差。

　　既然对方不怀好意，叶行也不是忍气吞声的性子，便设计了几回，将之前的算计如数奉还。

　　一来一往，几乎是个鬼就知道二位鬼差不合，千万不能把她们放到一块去，否则就没个消停时候了。

　　叶行冷着脸道：“是不是恶鬼又如何，至少我办差以来未假手于人，也不知道是谁，上次差点就被鬼给吞了，要不是鬼七恰好路过出手，还不知道回不回得来。吃了这个功劳，要是我早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哪里还好意思出来鬼叫。”

　　懿韫被揭了短，脸色霎时难看起来：“你……！”

　　“这可是冥界，你根本不敢在这里跟我动手。”叶行轻轻瞥她一眼：“别激动，你抓的鬼该笑话你了。”

　　说完，不等恼羞成怒的懿韫骂出口，叶行便领着齐嘉槿走了，将人扔在脑后。

　　磨个嘴皮子，叶行并不放在心上，只是懿韫总找机会给她找麻烦，让她在无谓的地方消耗鬼气，着实令人心烦。陆判倒是管过一次，但发现两边都不是善茬后便都赏了三十大板。自那之后，叶行和懿韫的动作便由明面转到了暗地里，在冥府只敢互呛几句。

　　想到这里，叶行认真地琢磨了一下，把幼兽放出去咬懿韫一口的可能性……

　　“你不是昨日才被放出来，不好好休息，怎么这么快就去勾魂了？”温灵灵见到领着鬼魂的叶行有些惊讶，她知道叶行似乎从不停歇，不是在抓鬼，就是在勾魂的路上。但她以为从厉鬼都要怕三分的千刃峰下来，无论如何也得歇上几日，没想到叶行居然一日不停。

　　“不用。”叶行领着齐嘉槿排在温灵后面，道：“差事要紧。”

　　温灵灵颇有些无言，一旦成为鬼差，只要每月完成一定的勾魂之数，就不会消散，根本无需如此拼命。也不知道叶行是怎么回事，颇有些拼命的架势，甚至连经年积压的恶鬼都抓了两只，弄得大家都有些紧张，生怕程判嫌弃他们懒惰。还好隔壁陆判那边出了个懿韫也是一样的性子，这才不显得叶行的特别。

　　温灵灵是真不明白叶行哪来的这么大热情，且一点都不害怕，连吃人的恶鬼都能过上几招。

　　不过这次，好像带回来的鬼并不凶恶，看着还有点可怜。

　　看着一时半会儿还轮不上她们，温灵灵便抑制不住好奇心问了起来：“看样子鬼十二这次给了你一个轻松差事啊，是出身富贵人家吧，怎么年纪轻轻就没了？”

　　叶行微微摇了摇头：“被人封了口，怕是枉死的。”

　　“哎呦，那真是可怜……”温灵灵领的那鬼是个七十有余的老太太，应是寿终正寝，闻言叹了一声：“也不知是谁这么作孽，造这等罪过。”她活了一辈子，自然是可怜那姑娘，年纪轻轻便没了性命。

　　温灵灵没接话，她跟叶行未尝不是年纪轻轻便到了这阴曹地府，只是一旦踏入冥界，前尘往事便都随烟而去。就像她，已经记不得那些过往了。

　　“程判眼明心亮，定能还她清白。”叶行道。

　　温灵灵点了点头，失了探听的心思，便只与叶行说些冥界的事情。倒也不用避讳这些鬼魂，毕竟他们转世之前都要喝上一碗孟婆汤，到时一切都将忘得一干二净。

　　约莫半个时辰后，终于轮到她们交差。

　　前面温灵灵的鬼魂乃寿终正寝，功过清楚，无仇无怨，很快便了结让鬼魂转世投胎去了。温灵灵交了差，领了鬼气，便先走一步。

　　叶行将命牌捧在手上，躬身道：“鬼差叶行，此次所勾之魂为庆国雒城邵家之妇、汴城齐家长女，齐嘉槿。”

　　端坐于案台之后的程判微微点头，一招手，命牌便腾空飞起，乖乖到了程判手里。

　　没想到程判拿了命牌，刚翻开生死簿便变了脸色：“叶行！此鬼并未齐嘉槿，你勾错了鬼，带错了魂！”

　　叶行也犹如被雷击中一般不敢相信，她分明是按照命牌指引前去，怎么可能勾错魂？！

　　但生死簿乃天地初生，神人初诞之时便与之存世的鬼书，乃天地人三书之一，绝不可能出错。难道真是她错了……若是已经故去的徘徊在人间的鬼魂，勾错了还能补救，若是不巧勾了生人的魂，夺人阳寿，那可就糟了。上一个毁人阳寿的，现在还在忘川河撑船。

　　想到这里，叶行几乎要出一身冷汗。

　　“不，此女若不是齐嘉槿，命牌为何会有回应？”叶行忽然想到了什么，问道。

　　命牌的出现乃初代冥王费尽心力从生死簿里凝化而来，与魂灵息息相关，若不是对应的鬼魂，又怎么会被命牌困住？

　　程判见多识广，很快便明白过来为何会出现这样的事情。

　　“她确实不是齐嘉槿，之所以命牌会有回应，是因为有人偷换了她的生魂。”程判翻看了齐嘉槿的生平，发现她的父母早已亡故，早就转世投胎去了。不过齐嘉槿是双生胎姊妹，她是长女，还有一个妹妹。但妹妹几年前便已经死去，当时正好有凶兽甲作肆虐，妹妹的鬼魂便在那时被甲作吞噬，从这世上消失了。

　　的确是个可怜人。

　　齐嘉槿无声地抽泣起来，鬼无法流泪，她的鲜血从眼眶流淌而下，像是血泪，触目惊心。

　　“怪不得。”叶行咬牙：“换了她的生魂，又封了她的口让她无法辩解，真是歹毒。”这后面不知是何居心。

　　“换生魂本就是逆天而行，她被换了魂，自然活不成了。你不算伤人性命，但差事并未完成，罚你此月差事多增一倍。”程判说道。

　　程判自然知道这种事情千年难遇，叶行办错实属无辜，若不是程判从前遇到过一次这样的事情，敏锐地觉察到生死簿的异样，换了别的判官，只怕就能瞒天过海，混过去了。

　　但她身为判官，既然知道手下的鬼差有错，那便要罚。

　　只是这天下，懂换魂之法的……

　　程判一时间陷入了沉思。

　　“叶行领罚。”叶行说道：“但我要再去人间，将事情查明，把齐嘉槿带回来复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