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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祭神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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丁庆是个走运的,他且战且退的过程中巧遇回京的二皇子,正好助他脱身。
刺客的目标并不是他,眼下柳聘风已然投江,暂不知生死去向,不如暂时撤退。
也正是如此,丁庆才得以带着人往江水下游寻找。
果真就找到了他们。
二皇子随行的医师帮柳聘风重新包扎了一遍。
“大人吉人自有天相,刀口不深,未伤及筋骨,只要按时换药,很快就能好了。”
言外之意是,如果不看,伤口都快愈合了。
姚环音瞪了柳聘风一眼。
前夜和昨夜哼唧着不让她离开的柳聘风面色不改。
二皇子南宫臣提议:“这一路还不知要走多久,不如我留些人手护送柳大人,如何?”
盛情难却,柳聘风本想拒绝,但顾及到身边的姚环音,还是同意了。
至此,一行人终于在暮春到来前抵达梁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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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州风光甚美,虽然不如洛阳繁华,但民风淳朴,如同世外桃源。
姚环音在这里买了一座不大不小的宅院。
院子位于梁州当地的一座山脚下,四周被青山环绕。院前的青草地上开着野花,闻之心旷神怡。
院子的建筑称得上简朴,柳聘风顾及姚环音名声,所以还是自己在府衙附近租住了一间别院。
租金还是姚环音掏的。
毕竟柳聘风把自己的身家全部都给了她。
姚环音觉得不太对劲,要把银票还给他。但柳聘风觉得自己日子过得去,有每月俸禄供养,并不需要那些钱。
反而催促丁庆找个手脚麻利的仆妇照顾柳环音。
他近日最爱对姚环音说的一句话,就是我亏欠你良多。
说这话时,常常目不转睛,目露微微怯意。
姚环音仰头去读他脸上愧色时,常常想不通柳聘风这么大个人了,怎么心理这么脆弱。
她已经熟练掌握了一套专哄柳聘风的方法,运用的得心应手。
胤朝的地方司法参军主掌督捕盗贼、决狱定刑之事。
因为前任司法参军还未将身上事务交接完毕,所幸拖延到了下个月再进行交接。
姚环音想着钱总有用完的时候,柳聘风还未正式任职,她提议一同采风游玩,看看自己能不能在这里做点小生意,养家糊口。
梁州地理位置偏僻,但被外放的柳聘风也并不打算荒废接下来的日子。
趁着闲暇,他也可以了解梁州的地理、气候、历史。
往日的卷宗他也可以翻阅看看,以免新官上任,手下人欺上瞒下。
恰逢清明来临,可能是节气影响,柳聘风思念故去亲人,常常夜不能寐,所以姚环音主动提出带他祭拜,了结心愿。
河东和青州距离此处遥远,当面祭拜时不可能了,所以两人买了黄纸香烛等一应事务,打算遥祭先人,以表哀思。
晨起未见太阳,云雾缭绕。
梁州的空气和北方不同,四季的风总带着些潮湿。
今日只他们二人,连丁庆都未曾跟在身边。
他们来到前些日子就踩好点的一处河边,对着西北方焚香。
姚环音立在一旁看柳聘风闭眼潜心祷告,并不参与。
今日的柳聘风一身苎麻素衣,除却额间那一点观音痣外,并无其他颜色装饰。
他焚送冥文金纸,袅袅青烟自他面前烧起。
祭拜流程一切从简。
姚环音也知道,活人所做的一起,其实不过是为了安自己的心。
毕竟人死如灯灭,即便有轮回转世,这会儿估摸着孟婆汤都该下肚了。
尘世的烦扰,从来只让活着的人苦不堪言。
所以,她只希望柳聘风能够好受些。无论是烧香祭拜还是怎么着,只要他心安了,她可以当作这是特殊的治疗方法。
毕竟姚环音接受过十几年社会主义教育,心底里最信的还是马克思。
学了那么多年唯物主义,即便是一朝穿书,她也很难去把自己的命运归咎于哪路神明。
心底这么说,看着柳聘风眼眶边的红晕,她还是搬出福安教她的那一套说法:“天道轮回,他们虽□□消亡,但命魂不灭,你也不必太过忧心,或许缘分未尽,你们下辈子仍旧有亲缘不是?”
天边淅淅沥沥下起如丝细雨,清明时节总是容易落雨。
青烟逐渐散在雨中。
姚环音拉紧柳聘风的手,想要借此给他一点安慰。
柳聘风此前是没见过有人这样的,即便是如叔父、叔母这般神仙眷侣,也从未这般亲密。
拉拉扯扯,成何体统?此非君子所为。
但自姚环音说了自己的身世后,他就坚信,姚环音的做法,必定有她自己的说法,不能拿自己的要求去衡量她。
况且她就这么牵着自己,他也并不反感。
既然两手牵着,那只能另一只手打伞了。
斜风细雨总会扫进伞下,他们挨得近,但柳聘风总感觉雨会打湿姚环音的发饰。
她之前无意提过,她们那里的女孩子,总是格外在意这些细节的。
他把伞倾了又倾。
“今日,可以把你送回去吗?”
沉默良久,柳聘风试探张口。
因为新找的仆妇慧娘,总是误会他们二人是新婚夫妻,姚环音解释多次也无果。所以柳聘风只能每次在路口转折处目送她到家。
今日不同,今日是清明,这边风俗是清早祭拜逝去亲人,白日里踏青,下午结伴去祭拜城隍。
所以,慧娘今日特意告了假。
姚环音本觉得不用,可看着他比雨幕还要湿润的双眼,最终还是答应。
谁知到了门口,柳聘风正要和她道别,就听见有人哎呀一声。
“郎君回来了,怎么不提前说一声,我好多准备点吃食。”
慧娘看着两人依依不舍的样子,眼神又往下瞟了一下。
姚环音下意识想撒手,但被柳聘风察觉,小指轻轻勾了她一下,不作声挽留。
这一切慧娘都看在眼里,她笑而不语。
姚环音只想找个地缝钻进去。
姚环音赶紧转移话题,问慧娘怎么回来了,慧娘笑了笑,说:“还不是因为担心娘子没饭吃,所以想着做了送来就走,哪知……算了,郎君今日留下用饭吗?”
柳聘风没有直接回答,而慧娘从头到尾也只是看着姚环音说话。
姚环音红着脸点点头,慧娘才放柳聘风进来。
吃过饭,慧娘就要走了,她今日本就不用来的。
柳聘风默默把桌子收拾好,碗筷都送到厨房去。
慧娘见他离去,拉着姚环音道:“这郎君未免过于黏人了些,娘子就不心疼他,给他个名分?”
慧娘常常语出惊人,姚环音虽然听多了,但还是不好解释。
毕竟慧娘的身份,是本书一个特殊种族。
保留了母系氏族的特点,族中以女人为主,孩童多数只知其母不知其父。
这是柳聘风了解当地民族后特意找来的人。
毕竟在他的认知里,姚环音所说的现代自由恋爱的气氛,和这个族群相似。
慧娘也并不会像胤朝多数汉人一样,对姚环音偶尔的奇思妙想和特立独行暗自鄙夷。
但正因如此,在慧娘心底里,姚环音是一家之主,而柳聘风倒成了她的附庸。
姚环音想了想,还真让她找到了个不能拒绝的说法:“暂时不能,待他守丧期限满了再说。”
慧娘点点头,想起姚环音说过,柳聘风在官府任职,所以表示理解。
姚环音干笑着,柳聘风不知何时出现在她身后,不知听了多久。
姚环音刚要解释,慧娘就说:“今日还长,娘子不如带着郎君去祭神,这也算是我们梁州一大风俗了。”
梁州虽属胤朝,但地处西南,各民族混居杂住,造成了本地风俗习惯交织相融、共生共存的特色。
姚环音好奇心旺盛,正有此意。
只是看祭神,就不宜穿得太素净了。姚环音理解柳聘风,并不强求他更衣,只是自己兴致勃勃去挑了合时宜的衣服。
清明前后拜神祭祀,算是梁州一大风景了。
水神庙的规模并不比上清观小,姚环音走在人群里,感觉处处新鲜。
若说上清观是皇家修建,威严奢华,那么水神庙就带了不少西南少数民族的特色。
这里并不供奉佛道两家,而是供奉了一位本地传说中的仙人——沨仙人。
姚环音之前听慧娘提起过,这位仙人掌管江河,是一位水神。
她原本以为,民间祭拜神明,不论规模大小,应该都是人声鼎沸、拥挤热闹的场面。但真到了水神庙,却觉得庙内的人每个都额外虔诚肃穆。
甚至有些过了头。
她悄悄问身旁一位妇人,为何大家不进入庙中心祭拜神像,还一个个排成队列,许久都不见人挪动一步。
那妇人觑她一眼,脸上神色微微松动,微微压低声音问她:“外乡人?”
见她点头,妇人微微抬高了下颌,眼皮似乎都带了点懈怠,不再看这个无知又年轻的姑娘,带着自己都难以察觉的傲气,道:“那你来错地方了,我站的这个地方,是捐了香油钱才能进的。那神像脚下,就更不得了,除却常年诚心供奉的信徒,只有每年的神明姻亲才能站。”
说完,她又粗略打量姚环音一遍,继续说:“我看你不像生养过的,去最外围排着吧。”
她语速快,又带了不知哪里的口音,姚环音听的半懂,但也知道她手势的含义,她道了谢,悄悄拽了柳聘风的衣袖,只道来错了地方,应当退回寺外候着。
乘兴而来,却被拒之门外,姚环音总觉得心里怪怪的。
不过好在,祭祀的队伍也快到了,即便是外围没有供奉的百姓,也能沾一沾光。
外围并不如里面规矩森严,队伍也不成形状,大家都围着一条长长的道路站好,但都很有默契的不跨到祭神路线要用的道上。
姚环音刚刚站定,就听见远处有一阵清脆铃声逐渐靠近。
原本还窃窃私语的人群,像是被消了声音。
那铃声原本不大,只是在寂静的人群中,格外突兀。
姚环音偏头去看,只见穿着繁复笨重的祭司,舞动脚步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