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和前夫重生后》向春天

23、巨变

　　“盛医士，快些过来。”刘妈正在院前盘旋来盘桓去地伸长脖颈翘首以盼来人，眼尖的她当即捕捉到远处疾走而来的盛远，顿时大喜过望，忙上前去迎他。

　　明昭与刘妈对视，无声地走进屋里。谢家除去谢鸿谢聪在外，其余人全聚在中堂处。

　　七月底，屋里窗户皆开，阳光直射，显得非常明亮。老太太虚躺床上，盛远正为她诊脉，眉头皱纹横生，是肃穆之态。

　　“如何？”盛远方收手，刘妈立即道。

　　盛远起身去往中堂，仔仔细细问刘妈老太太的身体情况及近来遇上的事情。此前他曾来复诊，还开了药膳好好调养，正式转好的时候，好端端的一个人怎么会忽然晕倒？其中必有契机！

　　刘妈仔仔细细回忆近来的情况，凝眉摇头。

　　“究竟如何啊，盛医士？”刘妈催促，其余人皆投来关注的目光。

　　“心跳弱、体温低，”盛远摇了摇头，“只怕是中了毒。”

　　“怎么可能！老太太的食物我每日皆把关，全是经过您的首肯的，既是药膳，更是严格把握其中相生相克之物，怎么可能会中毒！”刘妈斩钉截铁否认。

　　“不是食物之毒，是虫子之毒。”

　　在场皆沉默。

　　夏秋之际，虫子多，毒虫亦多。

　　啥时间，刘妈瘫软无力，几乎要倒在下去，幸亏明昭眼明手快扶她，才让她得意寻找一个支撑的点来靠住她无力的身体，“可有解毒之法？”

　　明昭心中知晓，虫子之毒最难解，更何况连是什么虫子都未得知，如何对症下药呢。

　　“无解。”盛远摇摇头，“这是慢性之毒，按老太太昏倒的趋势，只怕早在三日前她已为虫子所咬。虫子诸多，找来也艰难。不知毒，如何解？”

　　“完全没法子么？”刘妈再问。

　　盛远仍然摇头。他写下一个方子，“此为解毒之方，虽无大用，至少可延长生命，且看能捱到何时吧。”

　　盛远告辞，明昭心有主意，忙追了上去。

　　“师父，当真无解么？”

　　“明昭，你学医，应该比他们更懂。”

　　“我略识毒理；在乡下时见过不少毒虫，曾被咬过，也曾用过一个偏方，至少真解了毒。这偏方我记了下来，我想试一试它能不能用。”

　　民间多怪癖，更有奇方。

　　明昭跑回清月阁把方子拿出来给盛远瞧一瞧，是黄岑、黄连、黄柏、甘草、土茯苓、大青叶等一系列具解毒功效的草药混杂，其中包括一些药性很强的草药。

　　“药性太烈，虽然可用，容易伤身；你是年轻人，老太太不是，变数太大，伤不起啊。”盛远道。

　　明昭回去慈善堂，老太太已醒，床榻前坐了沈若梅、谢嘉和等一干人。明昭先退出去，等这群人三三两两走后，她才进去。窗户已关，屋里昏暗，老太太怕是睡过去了。

　　明昭再次自觉退出去。

　　明昭向百草堂告假，留家中捉虫。她以肉沫为引，还在上边下了轻微的毒药，在慈善堂的院子里设置陷阱抓虫子。当然，她毒死了蚂蚁、蝎子等等虫子，多是常见的虫子，一些稀见的她再跑去百草堂，让盛远辨认，看看能不能抓出咬了老太太的真凶。

　　此外，她还尝试于试药；她拿方子挨家挨户去别的药铺问了一个遍，皆言猛药，招致多变。无奈之下，明昭抓药回去自个试了一试，一层不变，每日一副，连饮三日，皆无碍，唯独喝完后易发虚出汗，至于夜间么，容易失眠。

　　她把这个情况讲给盛远听。

　　三日过去，无功而返；老太太的身体倒是愈发糟糕起来，一日之中多昏睡，醒时常迷糊，情况不妙，盛远已摇头——即使明昭的药方可得一线生机，他仍不用。

　　明昭多次趁她睡时去看她，这一次她伫立许久，正要退出去时，老太太却喊道：“孩子，过来。”

　　明昭于是走过去，扶老太太坐起来。明昭眼眶发红，她很清醒屋里头是昏暗的，这样便看不清她的难过。她努力持稳声线，“祖母。”

　　“乖孩子。”老太太轻轻拍拍她的手，“你的药方，祖母想试一试。”

　　明昭如遭雷劈。她的药方唯独盛远知悉，她试药一事亦如此，莫非是师父偷偷告诉了祖母？

　　确是盛远所言。刘妈把明昭抓虫的事一一告予老太太听，盛远则言他有一偏方，奈何药性之烈，变数太大，成则活命，败则黄泉。

　　盛远是宫中御医，为陛下和后妃治病，不可能会开出这样一剂药性难以确定的猛药。至于明昭么，刘妈言她近来易发虚，还总是多去厨房煎药，可能是吃坏了肚子在调养。

　　念及明昭的反常和盛远的不确定，老太太很快反应过来，这个药方不是盛远的药方。

　　盛远点头。

　　明昭的确仍未放弃试药的念头，三日前老太太尚是昏迷，面对她日益败坏的身体，她的念头反倒更加强烈。只是这副药她自个也试了一下，副作用诸多，她怕祖母会受不住，会出事，那是她难以接受的结果。

　　老太太笑道：“傻孩子，祖母已是风烛残年，总之活不长久，索性谋个一线生机。成也是命，败也是命啊。”

　　于是在老太太的坚持之下，盛远根据多年经验稍微改了下药方，中和其药性，让其温和些。

　　盛远言：“不要抱太大希望。”

　　他怕期望太大，失望越大；对于老太太日益枯朽的身体，能救则救。

　　每日一副，连续三日，老太太精神些微好转，终于不再是病怏怏的无精打采的昏睡态，她还难得出去采了下风，晒了会儿太阳。

　　“天气真好。”老太太无不感慨，“府里真热闹啊。”

　　刘妈微笑，“中秋将近，府里正在准备一切事宜呢。您身体好转，老爷决定大半一回，还要请个大一点的戏班子过来表演。您好好养身体，再热热闹闹过一过今年的中秋，去去病气。”

　　刘妈近来欢欣得很，她既感谢盛远，也感谢明昭。感谢明昭给了药方，感谢盛远改了药方，她最想感谢的是老太太。若非老太太主动提出用药，只怕这不敢试药的局面会一直僵持到老太太离去。

　　“因为此事，老爷难得关怀起昭姑娘来，竟然主动问昭姑娘近况，还试图去挽回和她的关系；到底不是从前的相看两相厌了。”

　　“明昭的确是个好孩子。”老太太微微一笑。

　　八月十五，谢府欢庆。明昭早上乐呵乐呵去往慈善堂，路上却见高管家行色匆匆往慈善堂方向跑去，她略感不妙，拔腿便跑。

　　才到门前，明昭已隐隐约约听见里头传来的轻微的啜泣声，她顿时怔愣在原地，手紧紧扶住木柱，像个木头人。

　　她微微张嘴，无声蔓延。

　　她僵硬着身体，无力地一步一步走过去，走入中堂，再立在寝室门前，无力地倚着木柱。

　　哭声愈发大起来。

　　床榻前跪了泱泱人头，榻上横躺一个人，空气中泛开的血腥味，种种场面，无一不刺激她的情绪。

　　谢鸿从人群中走出来，脸从黑暗没入光明中。他脸色沉沉，怒不可遏，冲入她跟前，带来一阵风。

　　明昭抬眸。
　　啪——

　　很响亮的一声，五个手指印清晰地映在明昭白皙的脸上，吓人得很。此举惊得刘妈大喝：“老爷，你干什么！”

　　谢鸿道：“我宁愿没有你这个女儿！”

　　“哦，”明昭冷冷一应，头仰得更高，像个气场全开的公鸡，“怎么？祖母好转时拉亲近，出事我便是罪魁祸首，是么？”

　　谢鸿再度扬手。

　　刘妈忙上前拉过明昭，奈何明昭脾气倔，死活拉不动，脚跟仿佛定在原地似的。

　　现场氛围冷到极点，连啜泣声也停了下来。

　　“盛医士来了！盛医士来了！”

　　*

　　老太太病危吐血，不治而亡。谢家开始办丧，谢鸿辞官，谢嘉和的亲事推后，七日内谢绝访客守灵堂。

　　明昭顶着肿了的半张脸给老太太收拾东西，往来于祠堂和慈善堂之间。

　　“听闻是昭姑娘害死的老太太，不然老爷怎会如此动怒，还打了她。要知道昭姑娘私会男人时老爷即使动怒，念着是亏欠的亲女儿，到底还是没舍得下手呢。”

　　“昭姑娘拿的药，也不知是从哪儿捡来的偏方，竟然骗得盛医士和老太太同意使用。若是未用药，老太太估计还能再多活些十日呢。”

　　绿竹当即破口大骂：“干活都堵不住你们的嘴是吗！”

　　议论的人纷纷散去。

　　明昭拉住绿竹，“不必多言。”

　　“他们说的明明就是错的！”绿竹瘪嘴，明昭微微一笑，这一扯动，让她麻了的半边脸终于感觉到了刺刺的疼痛。

　　“你的脸，我给你上药吧……”

　　明昭摇头，执拗地向前走。去到慈善堂，刘妈强硬地拉住她，才一靠近，竟闻到浓浓的血腥味。她掰开明昭的嘴，惊觉满嘴的血，以及那高高肿起的半张脸。她翻箱倒柜，终于摸出点药膏来，吹吹揉揉，给她擦药。

　　刘妈说：“昭姑娘，老爷也是气头上，还请你谅解他啊。”

　　明昭不语，此时此刻，祖母死去的悲伤终于像潮水一样铺面灌来，瞬间冲垮她筑起的心墙，眼泪终于不自觉溢出来，像水滴砸落。她抽噎声更大，肩膀一颤一颤的，整个身躯为之抖动。

　　明昭看得出来，他们都在怨她。谢鸿怨她，她和其他人关系不亲近，平日皆远离，可她还是能从她们窥视的目光中看出，她们颇有怨气。

　　她问：“刘妈，你是不是也在怨我？”

　　刘妈没答，只给她上好药，收拾收拾走人。慈善堂前堂人来人往，后院则是静悄悄的，只她一人静坐。凉风在吹，她的脸还是麻麻的疼，心脏处却绞得更紧。

　　若非她坚持用药，是不是结果会不一样？

　　她不知道。

　　明昭收脚，蜷缩成一团，埋头哭泣。肩膀处有一下一下的轻微的触碰，明昭缓缓抬起脸，望向身旁之人。

　　她明显一愣。

　　谢峰递给她一个小瓷瓶，他以稚嫩的嗓音道：“别哭啦，祖母的死不是你的错，他们都在含血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