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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我们从前认识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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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直以来,每次相见都是萧彻主动靠近的明昭,而明昭总是在远离。如今明昭不仅主动约他出来见面,还近身看他,这让萧彻一时受宠若惊,心慌意乱的,一动也不敢动,脊背僵直,双手虚握,显得无措。
他垂眸与明昭对视,看清她眸中一闪而过的狡黠的笑意,更让他心跳加速,难以自抑。那是上辈子他都很少见到的光景。
想到此处,他又不免失落。裴瑜陪伴明昭的那些年,他不在的那些年,明昭是否正是如此呢?她待裴瑜和他,总归是不同的。
不过,他不会放弃的。
明昭淡然退后,重新跪坐好。她自是看出萧彻下意识的状态,原来也没那么熟能生巧吗;还以为这人混迹风月场,早已对男女间的亲近熟络了。
明昭远离后,萧彻才放松身体,轻咳一声掩饰方才混乱的情绪。趁明昭转首时,他抬肩闻身,衣服平日总是用松木香来熏,出来时他又特意熏了一身,不浓不淡是最好,风应没吹散香味吧?应该不臭吧?
明昭暗笑,忽然发觉萧彻讨厌的死缠样之外的可爱范。她虽瞧见,自要装视若无睹,总不能直言说,你其实很好闻。淡淡的松木香,淡雅悠长。
男女大防,不能独处,外人前也不能走得太近。她虽扮了男子身见人,男男间也该有分寸,怎能随意调戏人。
她靠那么近,其实只是很想观一观萧彻。这人究竟使了什么法子,竟然诱惑得她在梦中觊觎他的美色,频繁做那档子事。
看来看去,唯独那一张脸最俊秀,最是动人。他的面容是那么清晰,梦中昂首时,脖颈青筋暴起,结喉会滚落汗水,肌肉强劲,整个人都很硬,然后手把她腰部圈住。
打住!
不能再想了。
她晃左手,扇了扇风,吹散突然躁动的热气,却见萧彻挑眉看她,左手一顿,随后收起来,正襟危坐。
“我们从前认识么?”她另问,既为揭过刚才行径,也是问出心中所疑。否则她实在想不明白,为何总与萧彻行敦伦之事,尤其是入佛光寺后。
或者,她与萧彻上辈子曾是夫妻?
佛学讲究前世今生,她入佛光寺才做的梦,未必不是佛法激起了她的前世记忆。
或者她失忆了,失忆前与萧彻相爱过,如今见着人,她受了刺激,于是频繁闪过那部分残缺却最深刻的记忆,再后来情绪归平,记忆便又稳下来。
萧彻心下一窒,从前不认识,但是上辈子认识。上辈子,你是我的妻。
“为何这么问?”
“我觉你似故人。”她这般说。不过萧彻是长安人,她在江南,一南一北,萧彻未曾南下,她也不曾北上,如何认识的呢?
“一见如故,未为不可。”
明昭点头,颇为同意,反正她目前无头绪,问也问不出来,想得再多,皆是徒劳,又增惘然,不如不想。
“嗯……”明昭微笑,“我请你吃饭吧。”
“你约我在醉仙楼,难道不打算请我吃饭么?”
醉仙楼是酒楼,辰时后又接午时,差不多正到饭点,提早用餐也未为不可,此无忌讳。
“当然不是,”她立即道,“我只是怕你吃不惯外头的菜。”
萧彻是世子,天下的山珍海味只怕早已吃透,也吃腻了;外头的酒楼再贵气,怕也比不得郡王府供奉的美酒珍馐。
“你会嫌弃么?”
“你有钱么?”
“当然。”明昭应道,她摘下荷包,晃了个响头。沈若梅虽不待见她,但至少不亏待她,每月按例给她月俸,从不克扣。她是主母,气度和胸襟小是小了些,但还是有的。
在佛光寺时,她还从萧彻那儿赚了点小钱,这都是她的私房啊!醉仙楼的一餐她还是打听过算过的,吃个一两,她勉强付得起。
明昭忙递给萧彻一张纸,这是醉仙楼伙食的价目表。既是请来的客人,她自是主随客便。她摇铃叫小二上来,叫他点菜。
萧彻点了两碗稻米饭,一份鱼羹,一份鸳鸯炙、一份野猪肉炙、一份鲈鱼脍,明昭顿时心痛起来,全是荤食,还皆是醉仙楼的名品。
虽然她喜欢吃荤,虽然她很馋这些荤菜,虽然她知道这一顿会吃得贵一些,然而是她付钱!而萧彻点了五份荤食!五份!一个素食都没有!
在谢家时,她一顿都吃不到五份荤食!从前在江南,她更是过着吃着上顿紧下顿点日子,少见荤腥!萧彻已点二两银,这是她一个月的月例。
她忧心萧彻再点下去,又不好意思叫停,只好垂头闭眼,眼不见为净。她痛心银子哗哗如流水地去,还没闻个响头就没了。不行,她要化悲愤为力量,大吃一顿,如此才能安慰受伤的钱袋子。
她竖起耳朵高高听。
“就这些吧。”
她心下一喜,就听萧彻又道:“再加个糍糕。”
这下她是既心痛又疑惑了。萧彻怎么点的都是她的口味?
“客官,我们店不备糕点,要不再换个菜品。”
萧彻拿出一块比较大的碎银,“劳烦你跑去买一份,余下的当辛苦费。”
他又与小二窃窃私语,明昭听不清。二人分开后,小二笑嘻嘻下去。
“你喜欢吃糍糕?”
她抬眸望去,萧彻挑眉颔首,不再多言。
是她多想。
一时无言间,萧彻道:“还以为你会一直无视我呢。”
“我——”
明昭张嘴,想要辩解,转念一想,越辩解越显得苍白无力。起初她的确想要忽视萧彻,希冀通过这种方式来远离他。
不过她只是从行动上表现,从未亲口承认过。她与萧彻不熟,既无交情,何来交谈,这叫保持陌生人的距离,不能算是一种无视,没什么可承认的。
反正她从未亲口说过,萧彻再怎么有所感触,那只是他所想,未必是她心之所往。若非利用了萧彻的权力,若不是看到萧彻的权力背后的好处,她的确会一直会无视他。
她笑道:“怎么会。”
“茶凉了,我重新给你斟茶吧。”见萧彻桌前的茶杯已散去热气,明昭主动提议。她学过斟茶点茶之手艺。
明昭沏茶,怕倒得太满,水会溢出来,于是将近杯口时,堪堪停住。奈何前边灌得太猛,手不受控制,又难把握力道,故而收壶时,那茶水从壶嘴里喷出一条曲线,把方正木案弄湿了,茶水也溢出来。
明昭手忙脚乱拿衣袖去擦干水渍,再两手捧住茶杯隔空置于他桌前,嘻嘻一笑揭过。手艺太生疏,她以后还是不要给人斟茶了。
她轻咳一声,“四日前,你与谢……嗯……我……我爹说了什么?”
“想知道?”
明昭狂点头,那是当然。若萧彻真能对谢鸿造成威慑,她必与萧彻相交,和颜以待。谢家的麻烦与他会惹来的麻烦相比,必然是谢家的麻烦更大;况且萧彻未必会带来麻烦,那还是个未知数呢。
“秘密。”萧彻轻抿一口茶。
眼见明昭由兴奋变成跨脸,他笑得愈发柔情。
那日他说了什么呢?
对于未来的岳丈,他的态度取决于明昭的态度。当然,明昭并不喜欢谢鸿,那么他没必要毕恭毕敬。明昭所吃的苦皆由他所致,他又怎么可能好言相待。
他以冷冷的语调言:“谢侍郎,我心悦明昭,必迎她以正妻之位。”
谢鸿自然不敢细问他与明昭是如何熟识的,却会盘问明昭,那么明昭说什么,什么就是答案。
明昭微笑,不说就不说,她还不稀罕呢。
饭食上来,热热地冒着烟,明昭问道:“我能拨一份给绿竹么?”
她带绿竹出来,总不能她吃饭,绿竹饿肚子吧?然而这顿饭虽是她请,萧彻却才是“主”,她要问一问萧彻的意见才行。
可若要绿竹与萧彻共餐,这对绿竹而言又太过艰难,方才绿竹见了人后噤声的模样她可是看在眼里的。若是绿竹坐下来,只怕她是坐立难安,哪里还敢动筷子,故而她只能拨一份出来,叫绿竹在外头廊道的桌子上吃了。
萧彻点头。
明昭忙叫小二再拿两个瓷盘来,除去鱼羹,每份菜都拨一些,把盘子装扮得整整齐齐、漂漂亮亮的,随后端案走出去,复坐下来。
萧彻不时给她夹菜,还嘱咐她多吃一些,惊得明昭一个惊诧抬头,双颊鼓囊囊的,像个松鼠一样。
五个荤菜,菜量不算大,但也不小,况且多荤腥,吃得油,容易腻味,明昭时不时喝茶解腻。菜食大致吃了个七分,明昭已饱腹,萧彻也已搁置。
然而明昭不舍得浪费食物,小时候梦寐以求的荤菜一月吃不上几次,如今顿顿都有,她仍贯彻节俭之行,只得一点一点地慢慢地吃,争取把菜食吃完,还喝了很多的茶,腹部彻底鼓起来。
终于解决,她往后一摊,松了一口气。她从未觉得吃饭是如此艰难的事。
缓了一会儿,明昭自觉舒服些,便先行告退。萧彻起身,在她要开门的瞬间牵住她的衣袖,明昭按门的手一顿,却也不挣扎,只以背向他。
“那我们算朋友了么?”
“你若愿意交我这个朋友,那就算。”她回首。
萧彻还未松手,反从腰间别出一块玉佩来。玉佩是环形,外刻细纹,冰透的绿,仿佛绿色被冻在冰里一样,耀眼洁净的色调。
在明昭疑惑的目光中,萧彻掰开她的右手,把玉佩摁入她掌心,再盖住。掌心的玉佩触感是冰凉的,覆盖住她手背的手却是温热的,让她难耐,只得由他牢牢握住。
他只笑道:“既为朋友,此玉佩赠你,权当作信物。日后你若有事,可去郡王府寻我。见此玉佩,他们必不拦你。”
男女不能私相授受,然而萧彻以朋友之名赠物,倒显得她太过多想。玉是好玉,情是真情,然而玉太珍贵,情又不限朋友情,倒像个烫手山芋,让她只想丢掉。
明昭一时想不出义正言辞的拒绝之法,想要收回手,却被萧彻紧紧摁住。她垂头,低声道:“此玉珍贵,我无物可回赠你。”
“你若觉得受不起,那我等你寻了好物,再作信物相赠,如何?”
他这般逼近,却又这般守礼,倒让明昭更加无话,那张犀利的嘴此刻却更加支支吾吾了。
“好。”反正她也不会佩戴,届时再寻个借口还回去就是。
她扯手,对方仍握得紧,明昭抬手,却听他只深深望她,这般道:“明昭,我希望你能来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