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湘城雨霁初晴》盏辞

2、（2）

　　出租房离宋霁的奶奶家有些距离，他们把东西放回家里，走路去地铁站搭地铁。约莫四十分钟后到站。出站后走两百米左右就是宋霁奶奶住的小区。
　　两个人在小区门口附近的菜市场买了点食材，牵着手走进小区。

　　这个老旧小区有着与它十分相配的老土名字：幸福家园。因为毗邻湘城一中，这里住着很多教师家属，小区氛围很好。宋霁的奶奶经常下楼和别的老人聊聊天，逗逗孩子。

　　宋霁和萧亦小时候也住在这个小区，还是对门的邻居，没少一起上下学。后来各自搬家，萧亦家把房子卖了，宋霁的父母离婚后各自再婚，把这个房子过户到了宋霁的名下，现在奶奶住着帮守着屋子。

　　他们到的时候，老太太还在凉亭里围观人家下象棋，她一个不会下的倒是比下棋的还激动。
　　宋霁走过去拉她的手：“奶奶。”
　　宋奶奶回头，看见孙子和萧亦，乐开了花：“小霁！你们怎么来啦！”
　　亭子里的老人们都跟着笑了：“还是你家孙子、孙媳妇孝顺哟。”

　　宋奶奶快走了两步，萧亦连忙上前扶着她，笑着喊：“奶奶，您走慢点呀。”
　　宋霁一手提着菜，一手扶着奶奶的胳膊：“奶奶，亦亦最喜欢您做的红烧鱼，我把鱼买回来了，一会儿得拜托您大展身手。”
　　宋奶奶乐呵呵：“没问题、没问题！亦亦，奶奶给你做哈。”
　　“好嘞。”

　　宋霁在厨房给奶奶打下手，萧亦闲来无事，把房子简单清扫了一边，又给阳台上的盆栽浇了水，悠哉游哉地欣赏着楼下的风景。
　　不一会儿，厨房里飘来饭菜的香味。萧亦回头的时候，宋霁刚好把红烧鱼端出来，对她笑：“亦亦，过来吃饭。”
　　“来了。”

　　几道菜相继上桌，宋霁帮她们分别盛了饭，和萧亦一左一右坐在奶奶身边。
　　宋奶奶夹起最大的一块鱼腹肉，放到萧亦碗里：“亦亦，快尝尝。”
　　“谢谢奶奶。”萧亦尝了一口，夸赞道，“奶奶功力不减啊，一个字——绝！”
　　“哈哈哈，喜欢就多吃点啊。”
　　三两句话就能把宋奶奶逗得大笑，也就萧亦有这个本事。宋霁笑笑，给萧亦夹了块排骨。
　　一顿饭吃得其乐融融。

　　吃饱饭，宋霁很自觉地收拾饭桌、挽起袖子洗碗，萧亦帮他系好围裙的腰带，踮起脚尖在他侧脸落下一个油腻的吻，笑说：“宋先生真贤惠。”
　　宋霁无奈地笑：“快去把嘴巴擦干净。”
　　萧亦潇洒转身出去，陪着宋奶奶坐到沙发上聊天。

　　她们闲聊家常，老人家无非关心的就是他俩的工作和感情，问她打算什么时候点头结婚。
　　萧亦有些惊讶：“宋霁说我不同意吗？”
　　奶奶笑说：“那倒不是，他说不想逼你，再处处看，怕你将来后悔又跑了。”

　　“又”......

　　萧亦“噗呲”一下就笑了：“奶奶您别听他瞎说，不会的啦。”她抱住奶奶的肩膀，像个小朋友一样撒娇，“我最喜欢奶奶了，哪儿舍得走啊？”
　　宋奶奶怜爱地拍拍她的手背，说：“来，奶奶去给你拿样好东西。”

　　老人家自己走回了房间，萧亦乖乖地在沙发上坐着等，忍不住瞟了眼厨房里那个正在忙碌的男人的背影。

　　他今天穿的是最普通的衬衫，但是后腰处有些褶皱。她的思绪突然发散，想起今晨自己穿的那件他的衣服，脸烧了起来。
　　她在心底唾弃自己：萧亦，打住！这可是大白天！

　　好在不一会儿，宋奶奶就走了出来，手里拿着一个精致的红色小木盒子。萧亦起身，扶着她坐下。
　　宋奶奶把盒子放到腿上，打开来，从包裹着的红布里头，拿出一对玉镯。

　　“这对玉镯，是当初你爷爷送给我的定情信物，当年这一对可不便宜啊。”她笑着说，慈蔼地看着萧亦，“奶奶一直当传家宝收着的。当初小霁的爸妈离了婚，这镯子就回到了我手上，本来应该他妈妈亲自给你的。唉……”

　　萧亦看着那对浅碧色的镯子，光线下没有一丝杂质。
　　宋奶奶将镯子连同红布，郑重其事地放到她手里：“亦亦，奶奶是真心喜欢你，想看着你和小霁走下去。这个镯子，是奶奶送给你的礼物，也是我一份心意，你好好收着。”

　　“奶奶，我……”萧亦有些不知所措，更多的是感动和惊喜。
　　她手指轻触那对镯子，感受它们冰莹细腻的质感，细细抚摸了一会儿，抬起头认真道：“谢谢奶奶，我会好好保管的。”
　　宋奶奶双手握住她的手，眼睛周围笑得漾开一圈皱纹。

　　吃过午饭，宋奶奶习惯午休一个小时。
　　萧亦扶着她躺下，盖好被子。宋奶奶笑眯眯地挥挥手：“你们出去玩会儿吧，不用守着我，晚上回来吃饭就好。”
　　“好。”萧亦给她掖了掖被角，坐在床边静静地陪着她。直到宋奶奶呼吸平稳均匀，萧亦才轻手轻脚走出房间，虚掩上了房门。

　　宋霁在客厅等她，见她出来，握住她的手：“奶奶睡了？”
　　“嗯嗯，睡着了。”她小声说，“咱们是出去逛逛，还是在这等奶奶醒？”
　　“你想干什么？”
　　“嗯……”萧亦想了想，忽然眼睛一亮，“咱们回一中看看吧？”
　　宋霁点点头：“好啊。”

　　小区出门后往左拐，直行不到五百米，就是他们以前的初中，湘城一中。

　　一中建校很早，周围都是老街老店。七八年过去了，这附近还保留着原来的古旧模样，只是许多商铺都换了人经营。
　　以前贩卖杂质的报刊亭现在变成了卖饮料和小吃的摊位，萧亦初中时候爱吃的那家麻辣烫也关了门，变成了奶茶店。
　　走着走着，萧亦就生出了一种“物也非、人也非，往事不可追”的惆怅感。

　　沿着一条狭长的小吃街走到尽头，就是一中的侧门。
　　这条街道在工作日里只允许学生进出，非机动车和机动车一概禁止行驶，就连骑自行车的学生也要下车推着走，很大程度上保障了学生们的出行安全。

　　萧亦拉着宋霁，两个人慢慢地走在街上。
　　今天是周六，学生们休息，但摊位上的客人却不少。这里的小吃是出了名的物美价廉、干净卫生，所以有些外地游客还会专门来这里尝试，不上学的学生、休息的上班党也喜欢到这里小聚。

　　宋霁看见那家卖凉茶的小店还在，上前和老板打了个招呼。
　　老板是个四十多岁的大叔，有些发福，面相生得圆润，笑起来像弥勒佛。他认出了宋霁，朗声招呼：“哎哟，稀客呀！”

　　宋霁也笑，点了杯雷公根凉茶，特地叮嘱要用杯子塑封。
　　老板知道他的习惯，给他用塑料杯装好、塑封上，配好吸管递给他，然后才注意到站在他身后的萧亦，不禁打趣道：“这是你女朋友吗？”
　　萧亦接过宋霁递过来的凉茶，笑着应老板：“是啊。”

　　老板的小眼睛眯成一条缝：“哈哈，真漂亮！我就说嘛，宋霁能看上的姑娘，肯定是绝世大美女！初次见面，这杯凉茶我请你喝了。”
　　萧亦瞥了宋霁一眼，只见他很坦然地接受了，手还顺势楼上她的腰:“谢谢老板。下次给你发喜糖。”
　　“哈哈哈，好嘞好嘞。”

　　萧亦插上吸管，吸溜了两口递给他，宋霁也喝了两口，感叹一句：“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个味道，老板是实在人，一点没有偷工减料。”

　　以前上学的时候，萧亦不爱喝水，又尤其钟爱吃炸鸡薯条。每回放肆完，第二天就嗓子发炎，宋霁不得不每天给她买凉茶，盯着她喝完。她要是敢不喝，她的同桌就会马上打小报告给他，并且每打报告一次就能收获一杯奶茶。
　　萧亦无语，说宋霁不如把奶茶钱给她，她保证天天喝水。

　　后来喝多了，萧亦也习惯了，有时候嗓子没有发炎，也会心血来潮地喝上一杯。但是两个人没有同时来过，所以老板就算见过她，也不知道她就是宋霁天天盯着喝凉茶的那个“妹妹”。

　　走到校门口，门口前拦着拉闸门，里头坐着个保安大叔。宋霁正想上前打招呼，就那么巧，碰上了初中时期的班主任陈老师。
　　陈老师今年也将近四十岁了，还是一身温婉恬静的气质。她认出宋霁，也很惊讶：“宋霁？你怎么回来了？”

　　两人上前打招呼，宋霁向萧亦介绍道：“亦亦，这是我班主任陈老师。”
　　“陈老师，您好。我是宋霁的女朋友，我叫萧亦。”萧亦乖巧地打招呼。
　　陈老师很高兴，拍拍宋霁的肩膀说：“真好，郎才女貌，老师为你高兴。”
　　“谢谢老师。”

　　保安大叔见到陈老师，主动摁下门锁，打开了闸门。陈老师热情地邀请他们一起进校园逛逛，二人欣然应允。

　　“你们以前认识吗？”陈老师八卦的眼神在两人脸上逡巡，揶揄他。
　　宋霁点点头，说：“我们小学和初中都是邻居，后来上高中我就搬走了。”
　　“啊，那也分开了很多年呢。”陈老师感慨道，“不过啊，有缘人总会走到一起的。”

　　萧亦偷偷牵住了他的手，捏了捏他手心。宋霁回握，回头对她笑了笑。

　　“一中变化也挺大的。你们看，这个操场重新翻修过了，这个橡胶跑道扩了两圈。还有食堂，也是前两年新盖的，里面大多了，也干净……”
　　陈老师的丈夫也是一中的老师，夫妻俩平日里大多时间都住在学校里面的教师宿舍。她一点点地向两人介绍着校园的变化，好像在说自己的孩子慢慢成长的里程，语气里是骄傲和满足。

　　“哎，对了，你们晚上有安排吗？要不要来家里吃顿饭呀？”陈老师问。
　　宋霁连忙推辞道：“不用麻烦了，老师，我们今晚还要回奶奶家。”
　　“哦哦，那好啊，老人家寂寞，多陪陪她聊聊天是好的。”
　　逛了一会儿，宿舍楼到了，他们和老师辞别，手拉着手一起逛剩下的区域。

　　萧亦深吸一口气：“太尴尬了，一遇上老师，就有一种被抓到早恋的感觉。”
　　宋霁笑着觑她：“平时口嗨的人是谁啊？外强中干啊。”
　　“你骂谁呢？”
　　“都二十多岁的人了，还怕老师啊？再说了，这是我的老师，你慌什么。”
　　“唉，学霸是不会懂学渣的痛的！在面对老师时，我永远自卑！”
　　宋霁嗤之以鼻。

　　逛了一圈，已经过去了半个多小时。萧亦手里的凉茶喝完了，找了个垃圾桶把空杯子扔了。

　　周末的校园很安静，只有教师家属带着小孩在校园里玩耍。铃声没有关，这时候忽然响起了上课铃声，悠扬的钢琴曲回荡在校园里，一下子将两个人拉回了十年前。

　　那时候，她初一，他初三。
　　他们穿着相似的校服，他的蓝色、她的红色，每天一起上下学。偶尔体育课，他会在下楼时经过她的教室，习惯性看一眼她在做什么。他值日打扫校园的时候，她也会趴在栏杆上，看他扫地、倒垃圾的身影。

　　时光荏苒，忽忽十年。
　　她忽然停下来，看着宋霁：“宋霁哥哥，我累了，走不动。你背我回去吧。”
　　他挑了挑眉，心里在思考她又演哪出。脑子一转就想起有一回她下楼梯打滑，扭伤了脚踝，肿得像个馒头一样，走一步就疼得龇牙咧嘴，耍赖说自己走不了了，吵着要他背回家。
　　宋霁只好等全校的人几乎走光了，才敢背她回家，结果还是在小吃街遇上了不少没回家的同学，第二天传开来，第三天就传到了老师耳朵里。

　　后来两边家长都打来电话作证，说确实是家里人没法亲自接，才让宋霁背回去的，但是起哄的声音还是此起彼伏，一直到萧亦的腿都好了还没平息下来。

　　萧亦知道他想起这件事了，笑得狡黠：“爸爸妈妈同意了的，你敢不背我？”
　　“好好好，背你、背你。”他无奈笑笑，背对着她蹲下来。
　　萧亦甚是满意，趴到他背上，被他双臂圈住小腿，稳稳地从地上背了起来。

　　视野抬高，前路明亮。阳光穿过树叶，在他们身上洒下斑驳的光影。
　　她拍拍他的肩膀，高兴地说：“走吧，宋小霁，向着家的方向出发！——”

　　他们笑着、跑着，那十年光阴改变了很多，他们却好像丝毫未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