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降落》仙子鹿

18、第 18 章

　　林娜的彻底退场，像一阵狂风骤雨过后，天空虽然放晴，但空气中仍弥漫着潮湿与不确定的气息。对于季岑希和丁茹而言，最大的外部障碍已经清除，但横亘在他们之间的，还有最后一道，也是最顽固的一道关卡——季母的态度。

　　那场由林娜掀起的网络风暴，虽然被季岑希以雷霆手段平息，但它在季母心中留下的芥蒂，却如同精美瓷器上出现的裂痕，难以弥合。她无法接受自己千挑万选、看似完美无瑕的“准儿媳”，内里竟是那样一个“离经叛道”的形象。即便季岑希再三解释那是构陷与夸大，即便法律还了丁茹清白，但在季母固守的价值观里，“Wild Daisy”的存在本身，就是一种原罪。

　　季母对丁茹采取了彻底的冷处理。丁茹按照礼节送去问候的礼物被原封不动地退回，季岑希几次试图带丁茹回家吃饭，都被季母以各种理由搪塞过去。甚至在一次家族聚会上，有亲戚无意间提起丁茹，季母立刻沉下脸，转移了话题，态度之明显，让在场所有人都感受到了那股低气压。

　　丁茹对此心知肚明，也颇感无奈。她理解季母的愤怒和失望，毕竟自己确实欺骗在先。

　　季岑希将母亲的抗拒看在眼里，但他这次的态度，与以往任何一次都不同。他没有像对待林娜那样激烈对抗，也没有试图强行说服，而是表现出一种前所未有的耐心和坚定。

　　他开始更频繁地回家看望母亲，但不再带着明确的目的性，只是陪她吃饭，听她抱怨家长里短，或者聊聊医院里无关痛痒的趣事。他绝口不提丁茹，然而在一些细微之处，他的变化却无法掩盖。

　　他会“无意间”提起，某个棘手的医学案例，是丁茹从她独特的视角提供了灵感；会在母亲抱怨颈椎不适时，状似随意地说一句：“丁茹认识一个很不错的物理治疗师，要不要试试？”；甚至有一次，季母发现儿子书房的案头，摆着一本与医学毫无关系的、关于现代艺术设计的书籍，封面的推荐语旁，有一个小小的“Wild Daisy”签名印章——那是丁茹在一次艺术展上获得的纪念品。

　　季岑希在用一种润物细无声的方式，重新塑造丁茹在母亲心中的形象。他不辩解，不恳求，只是不动声色地将丁茹的智慧、人脉、乃至她所代表的那个鲜活而富有创造力的世界，一点点展现在母亲面前。

　　与此同时，丁茹也没有坐以待毙。她没有再试图直接联系季母，那无异于火上浇油。但她做了一件事——她通过一个可靠的中间人，将一份整理好的、关于如何利用社交媒体进行正面品牌形象塑造的建议书，匿名送到了与季家关系密切、且正为此事烦恼的一家家族企业负责人手中。那家企业的千金不久前也卷入了一场类似的网络舆论风波，处境狼狈。丁茹的建议书条理清晰，切中要害，结合了她自身经历的反省和“Wild Daisy”时期对网络生态的深刻理解，提供了极具操作性的解决方案。

　　这件事，不知怎的，传到了季母耳中。她起初是不屑，认为丁茹不过是哗众取宠。但当她得知那家企业在采纳了部分建议后，舆论形势果然开始好转时，她沉默了。

　　季母是典型的世家夫人，她看重门第，看重规矩，但更看重实际利益和能力。丁茹在这次危机中展现出的冷静、智慧，以及这次暗中帮助世交所体现出的处理复杂问题的能力和人情练达，

　　以及，那个隐藏在“Wild Daisy”之下，大胆、鲜活、拥有独立思想和解决问题的能力的女孩。这些形象交织在一起，矛盾却又奇异地统一。

　　比她为儿子物色的许多家世更好的女孩，都要聪明、坚韧，并且……似乎更能理解和支持她那个过于优秀也过于孤独的儿子。

　　一天下午，季岑希陪母亲在花园里喝茶。阳光正好，微风和煦。

　　季母看着儿子。她发现，最近儿子身上有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依旧沉稳寡言，但眉宇间那股常年萦绕的、若有若无的压抑感淡去了许多，眼神也不再是纯粹的冰冷，偶尔会掠过一丝极淡的、类似于……轻松和愉悦的情绪。尤其是在他接到某些信息，低头看手机的时候。

　　季母心里明白，那信息的来源是谁。

　　她不得不承认，抛开那让她如鲠在喉的“黑历史”，丁茹本身，是一个非常出色的年轻人。

　　她开始回忆起与丁茹接触的点点滴滴。那个在相亲时低眉顺眼的女孩，在季家时乖巧贴心的女孩，在宴会上落落大方的女孩……

　　她放下茶杯，状似无意地叹了口气：“你父亲昨天打电话，又问起你了。”

　　季岑希抬眼看她，等待下文。

　　“他说……儿孙自有儿孙福。”季母的语气有些复杂，带着点不甘，又带着点释然，“他还说，他相信你的眼光。从小到大，你没让他失望过。”

　　季岑希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母亲。

　　季母避开他的目光，看向花园里开得正盛的玫瑰，沉默了良久，才仿佛用尽了力气般，轻声说道：“那个丁茹……她父亲上次提到的那个合作项目，或许可以再深入谈谈。”

　　她没有看儿子，语气也尽量保持着平淡，仿佛只是在谈论一件无关紧要的商业决策。

　　但季岑希听懂了。

　　这是一道台阶。是母亲在用她自己的方式，表达着默许。她没有道歉，没有热情接纳，但放弃了继续反对的姿态，并尝试着，将丁茹和她的家庭，重新纳入可接触、甚至可合作的范围。

　　这就够了。

　　季岑希的眼底，终于漾开了一丝真切的笑意，很浅，却直达眼底。

　　“好。”他应道，声音温和，“我会转告丁叔叔。”

　　他没有说“谢谢”，因为知道母亲不需要。这种心照不宣的妥协，已是他们母子之间能达到的，关于此事最好的结局。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下斑驳的光点，落在母子二人身上，气氛是许久未有的平和。

　　当天晚上，季岑希和丁茹一起吃晚饭。在一家氛围轻松的私房菜馆，灯光温柔，食物可口。

　　季岑希将下午与母亲的对话，简单复述给了丁茹。

　　丁茹握着筷子的手顿了顿，抬起头，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真的？阿姨她……真的这么说了？”

　　她的眼睛里，有惊讶，有不确定，还有一丝小心翼翼的、不敢表露太多的欣喜。

　　季岑希看着她这副样子，心里某个角落变得异常柔软。他伸出手，越过桌面，轻轻握了握她的手。

　　“嗯。”他点头，目光肯定，“她只是需要时间。但至少，门已经打开了。”

　　丁茹的眼眶微微发热。她知道，以季母的性格能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暗示，已经是极大的让步。这其中，必然有季父的影响。

　　他从未在她面前抱怨过母亲的固执，也从未给过她压力，只是默默地在背后，为她扫清障碍，铺平道路。

　　“季岑希……”她低声唤他的名字，声音有些哽咽，“谢谢你。”

　　谢谢你的坚持，谢谢你的守护，谢谢你……让我看到了冰山之下，那片深沉而温暖的海洋。

　　季岑希看着她泛红的眼圈，伸手，用指腹轻轻擦过她的眼角，动作有些生涩，却无比温柔。

　　“是我该谢谢你。”他看着她，目光深邃，“谢谢你……愿意留下来。”

　　谢谢她没有在风波后离开，谢谢她愿意展现真实的自己，谢谢她……让他灰白单调的世界，重新拥有了色彩和温度。

　　两人相视一笑，许多未尽的话语，都在彼此交汇的眼神中流淌。

　　最大的家庭阻力，终于出现了决定性的松动。前路或许仍有磕绊，但方向已经明朗。

　　横亘在他们之间的障碍，被彻底清除，笼罩在他们爱情上空的最后一片乌云，也被狂风吹散。

　　一段崭新的、充满无限可能的旅程，正式开启。

　　而他们的手，紧紧相握，再无分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