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结》長石

33、第 33 章

　　“小九……”
　　“……”
　　“小九。”
　　“………………”
　　“小九！！！！！！！！！！”
　　绝望的嘶哑撕裂着神经，沈清秋感到眼皮有如千斤般重，斗争了片刻好不容易睁开了条缝，那一袭他熟悉得不得了的衣袍霎时填满了视线。
　　是了，这个纹路……
　　“小九啊，你又……”
　　后面的话语逐渐模糊，沈清秋下意识张了张嘴想问他在说什么，却发现自己的喉咙早已哑得发不出声音。
　　他只能感觉到所有的声音正一点点地变淡，岳清源的，洛冰河的，剑声磋磨，似乎都在离他远去。
　　直到所有的声音都消失殆尽，过了很久很久，久到沈清秋几乎以为方才的声音只是一场梦，在一片宁静至死的黑暗中，忽然传来一声脆响。
　　“当啷————”
　　他的心口不知为何就有些疼，这种疼甚至迫使他拼尽全力想要睁大双眼去捕获那声音的来源。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次他仅是短暂挣扎了片刻，眼皮上那股力量就自己褪去了。
　　他睁开眼，看见一片无尽的黑，一把断了的剑，以及剑身上的那两个染了血的字——
　　玄肃。
　　-
　　“醒了？”
　　冰冷的水爬过脸颊，沈清秋眨了眨眼，皱着眉适应水流进眼睛的不适感。
　　面前这人身着黑衣，从头到脚一层层包裹起来，蒙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眼，似乎是不想让人知道她的身份。
　　沈清秋却连看都没看她一眼，低着头报出她的名:“秋海棠。”
　　秋海棠一顿，忽的又笑了起来，答道:“不错，是我。”
　　眼中的异物感逐渐褪去，沈清秋抬眼不着痕迹地环视了一番四周。
　　空气中浓郁的魔气不加掩饰地漂浮着，微弱的光线从窗檐的漏缝中斜插出来，昏黑的视野倒是让人不由得联想起方才的梦境。
　　沈清秋难以察觉地一顿，而后看向秋海棠，道:“你入了魔？”
　　他早就料到秋海棠不对劲，在客栈那会儿这人也是一副虚弱不堪的样子，沈清秋却看得出这虚弱有八分是装的。
　　那时因着柳清歌在，他也没打算明面着收拾她，却是没想到秋海棠竟是和魔族有了勾搭。
　　“我倒也想。”秋海棠笑道，语气听起来竟有些可惜，“只不过…………对你来说有什么区别呢？”
　　“不过一死罢了。”
　　她说着，缓缓低下身来，对上沈清秋恰好抬起的眼，道:“你说……这天下熙熙攘攘，怎么都想杀了你呢？”
　　话中的暗示意味深重，沈清秋不消片刻便捋清了自己如今的处境。
　　想来是中了魔族的圈套，被关押至此，只是有些疑惑秋海棠又是如何牵扯进这其中。
　　而面对秋海棠嘲讽至极的反问，沈清秋毫不在意地扯着嘴角一笑，道:“只不过谁都杀不了。”
　　“你！”秋海棠双眉一拧，几欲发怒，但似乎想到些什么，转眼又笑了起来，颇有些幸灾乐祸地道:“我是杀不了你，但有人可以呀。”
　　她道:“当初你屠我秋家满门，我年幼无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生养的地方葬身血海。”
　　“你不过卑鄙小人，却能入了苍穹山，得了那些伪君子的青睐，平白有了那些宠爱与保护…………”
　　“而我…”秋海棠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漠，直至完全消失，“苟且偷生，奴颜婢膝，虚与委蛇。”
　　沈清秋却没什么听她吐露苦水的心思，冷漠道:“那又如何？你想报复回来么？”
　　秋海棠缓缓直起身，语气凉薄:“不如何，只是告诉你一声。”
　　她勾唇一笑，道:“你如今依靠着师门，但若是师门被屠尽……”
　　“不可能。”沈清秋拧眉，心头涌上些不好的预感，“你一个人不可能动得了苍穹山。”
　　末了他还加了句:“魔族也不能。”
　　秋海棠似乎是在嘲笑他的天真，隐隐又有些兴奋，她道:“那些个杂碎自然是做不成，但是沈九……”
　　“天琅君……就要苏醒了呀。”
　　－
　　双湖城。
　　柳清歌原以为只要到了双湖城，与岳清源等人碰上面，心头的疑惑便能迎刃而解。
　　他御剑赶到时，岳清源还未来，他以为是路远尚需时日，便一边斩杀剥皮魔等杂碎一边等候，却在一天又一天的杳无音信后沉下了脸。
　　陆陆续续送出的信全然没有回音，像是被人刻意阻断，柳清歌紧皱着眉，此番却是比他料想的境况还要严重。
　　要么是有人从中作乱，来了一记调虎离山，但试问有谁能将岳清源的字迹模仿得如此相似，又不露痕迹地做了掉包，切断联络？
　　那么第二种可能，就是这双湖城确有蹊跷，而岳清源等人兴许正因此而无法与他会面。
　　总之无论哪种，都是极为不利的境况。
　　于是柳清歌打算来个将计就计——与其在这小旅店中耗费时间，不如亲自去寻一寻那位神秘人物，来个正面对峙。
　　是夜，双湖城灯火通明，热闹拥挤的人群中夹着一个俊俏无比的白衣男子。
　　若是仔细瞧着，就能发现这翩翩公子却是黑了脸，一副实打实的债主样。
　　“……”柳清歌确是没料到，他今夜突发奇想打算抛弃飞檐走壁，低调一番，却是正巧赶上了地方的典庆，如潮的人群霎时就将大街小巷围了个水泄不通，顺带将他也挤得动弹不能。
　　他只能一边忍耐着越靠越近的人头，一边四处探看着四周是否有异常。
　　突然间他眼前一亮，一缕细若游丝的黑气从人群中冒起，柳清歌立刻抬脚想追上这缕魔息，奈何甫一动身，身旁人就将他挤得七歪八扭。
　　“……”柳清歌气绝。
　　索性那缕魔气离得并不是太远，而魔头似乎也并未察觉到柳清歌的异样，一直未曾有所动作，似乎就打算待在原地不动了。
　　但直至他寻到那魔头面前，看见拐角暗处一个魅惑无比的女子靠在墙上，身上伏着个大腹便便的男子，还不时传来几声暧昧的水声，脸上的表情顿时扭曲。
　　柳清歌本就厌恶极了魅魔一类，又偏巧撞见对方正行着这等不雅之事，顿时怒不可遏，拔剑刺去——
　　魅魔立刻就瞪大了眼，哪里还顾得什么柔弱可怜的形象，一把将身上啃的正欢的男人推开，险险躲开了剑峰，却又被那剑气击得一退。
　　魅魔知晓这是遇上高人了，立刻飞也似的逃去。
　　柳清歌哪里肯放过它，当即去追，却又因人潮拥挤而有所阻碍。
　　等到了人群稀疏处，那魅魔立刻加快了影踪，柳清歌仍是穷追不舍，甚至不顾那魅魔时不时回过头来企图魅惑一番，径直往那美艳无比的脸甩了一波灵力，顿时惹得魅魔更加狼狈了。
　　直至被引至魅魔洞府前，柳清歌才略作犹豫，但转瞬想到魅魔也不过那几个魅惑人的伎俩，于他皆是无用，便不再犹豫，迎头冲进了洞穴，打算杀他个翻天覆地。
　　果不其然，柳清歌前脚刚踏进洞穴，眼前的景色就忽的变换，金玉装成的宫殿，扑上前来的裸露身躯，丰满诱人的胴体不加遮掩地袒露着风光，宛若落入了几乎每个男人做梦都触及的温柔乡。
　　但也只是几乎。
　　柳清歌想也没想就挥出一招剑气，最前面的那几个魅魔霎时尖叫起来，疼得花容失色。
　　柳清歌却没些怜香惜玉的意思，一招比一招恨，一步步破开了那幻术幻化出来的宫殿，直把魅魔洞穴弄得哀嚎一片。
　　柳清歌见它们已无招架之力，便停下手想询问一番有关双湖城的事——四处飘荡的妖魔总是比凡人更熟悉自己所处之地发生的事。
　　他刚张了张口，跟前一个被他打得青紫的魅魔突然大喝一声:“夫人！！！”
　　坏了。柳清歌立刻提前转身，却仍感到一缕魔气钻入了体内，四处叫嚣着:“仙君这番无情，奴家这洞府中，都是一等一的美人，仙君竟也下得去手，是仙君太无情……”
　　“还是…心有所属？”
　　柳清歌立即便想反驳它，却因着要抵抗体内那股作乱的魔气而无法分心。
　　“人皆有欲，奴家倒要看看，若是仙君所钦慕之人袒露身躯在仙君面前，仙君可还有招架之力。”
　　说罢，魅音夫人嫣然一笑，那缕魔气越来越接近柳清歌心中的影像，下一刻便骤然冲去，看清了那人的面容。
　　“！”
　　柳清歌只感到体内那股作乱的魔气突然停了下来，立刻便抓住机会运功，将那魔气扯了出来。
　　他怒至心头，转头要去斩杀那现出原形的魅音夫人，却发现对方俨然一副震惊扭曲不敢置信，似乎天塌了的神情。
　　柳清歌只怔了一瞬，就再次提剑刺去，对方却缓缓吐出一句话，生生地止住了乘鸾剑锋。
　　“你……钦慕……沈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