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君结》長石

28、第 28 章

　　柳清歌几乎是立刻就睁开了眼，右手摸上床边的乘鸾坐了起来。

　　确认过声音并非来自自己房间后，柳清歌简单束了个发，推开门朝楼下看去。

　　楼下烛火已散去大半，但仍有些在影影绰绰地摇曳着，映在一名提着酒的来客和他手中拽着的女子身上。

　　兴许是方才那声尖叫太过张扬，吵醒了许多人，柳清歌甚至看到几人也出了房门，睁着睡眼往楼下探究。

　　大约是那酒客也明白扰人清梦不是什么很有脸面的事，说话的声音也比方才小了许多。

　　倒是他拉着的那名红衣女子，虽然被酒客捂上了嘴，口中却呜呜不停，用腿蹬着散落的桌椅，似乎就是要刻意制造出这些声响来引人注意。

　　柳清歌缓缓皱紧眉，有些质疑这两人的相处方式，抬脚打算下楼。

　　酒客的手似乎在不老实地乱动，他身上的女人不住地颤抖抽泣，并有愈演愈烈的趋势，全然不顾楼上有多少人看着。

　　柳清歌立刻加快脚下动作，喝道：“住手！”

　　那酒客似乎也没料到会有人上赶着多管闲事，愣了愣，怀中的女人迅速趁机推开了他。

　　酒客被推得恼怒，伸手要去拽那女人，却被柳清歌捷足先登，将人拉回了身后。

　　那人瞬间破口大骂：“你干什么屁！”

　　混着酒臭味的唾沫星子从口中飞出，柳清歌脸色也有些臭，强忍不快尽量平和地说道：“你们动静太大了。”

　　“老子动静大不大关你屁事啊！”酒客对他怒目而视，嘴里尽是上不得台面的词：“你他妈干女人的时候没个声试试？！”

　　柳清歌反感地沉下脸，道：“会吵到楼上的人。”

　　“那又怎么样！我跟我夫人欢爱关你什么事？！”
　　“你……”
　　“你什么你！”

　　柳清歌明白说理是说不通了，拳头捏的“咯咯”响，思考着该打到个什么程度这人才能清醒点，身后一直躲着的女人却忽然冒了头。

　　“我不是你夫人！”那女人咬着嘴唇，颤巍巍地回道。

　　“嘿——”酒客立刻就把矛头对准她，逼近柳清歌几步，道：“让你做还不乐意了是吧？！”

　　柳清歌打开他伸向自己身后的手，道：“你强抢民女。”

　　“我——”

　　酒客重新看回他，上下扫了眼他的装束，忽然笑了起来。

　　“对，我就是强抢民女怎么样？”酒客放肆大笑起来，有些得意地道：“反正你一个修仙的，也不能对我这小老百姓做些什么，除非——你想自断仙途。”

　　这酒客说的是很久之前各大门派与老百姓定下的规矩，功法在身的修仙者不能对百姓下手，否则将会按律处置，重则废了慧根。

　　柳清歌一顿，那酒客便以为自己抓住了他的把柄，更加得意洋洋起来，悠闲地叹了口气，道：“既然如此，你还不如自己老实把人交给我——”

　　“他打不了，我可以打。”

　　一道声音忽然插入，两人皆是回头看，但那酒客的头不过只转到一半，就感到一阵风迎面而来，紧接着鼻梁剧痛，脸猛地扭向一边。

　　而一旁，洛冰河收了手，又将人提起来丢到门边。

　　“闭上你的嘴，给我滚。”洛冰河道。

　　酒客哪里还出得了声，慌忙从地上爬起来，踉跄着逃了。

　　客栈里重新恢复宁静，楼上的人见没有热闹看了，顿觉无趣，悻悻然回了自己的房间。

　　柳清歌则收回了落在酒客身上的目光，看向身旁一身黑衣的洛冰河。

　　洛冰河此时独自面对着曾经的师尊，心里翻涌万千，许多话挤到嘴边想要诉说。

　　但一想到两人如今已是殊途，那些念头瞬间落了灰，到头来只是干巴巴道：“我……”

　　“你成魔了？”柳清歌道。

　　“不是！师尊我……”

　　洛冰河下意识想否认，但仔细思考一下，忽然发现事实就是如此，声音淡了下去，闷闷道：“……嗯。”

　　哪知柳清歌似乎只是随口一问，问完后就转过了身去同身后那女子交谈。

　　柳清歌叫了客栈的老板，掏了银两帮她另开了间房，吩咐她先安顿一晚再说。

　　“多谢仙君！可是……”那女子似乎还有话要说，但又实在是累了，纠结地咬了咬唇，祈求的眼神投向柳清歌：“仙君明日还会在这么？”

　　“……暂且不用。”毕竟他也没想到会在这遇到洛冰河，这样一来连去魔族的力气也剩了。

　　“那……海棠有一事相求。”那女子道：“还请仙君相助……”

　　柳清歌道：“何事？”

　　“事情说来话长，能请仙君明日再听我细细说来么？”

　　“可以。”柳清歌点头。

　　那女子瞬间松了口气似的，朝两人深深鞠了一躬，道：“小女秋海棠，谢过两位仙君的救命之恩……”

　　等她走后，柳清歌这才转过身来，皱着眉头看向洛冰河。

　　洛冰河站得笔直，像个等着人审视的孩子。

　　柳清歌这次看了他大约一会，忽然抬脚往楼上走去，道：“跟上来。”

　　洛冰河乖巧地跟在他身后，他在这客栈里是有房间的，方才也是调息时被人惊动出来，这才看到了与人争执的柳清歌。

　　此时柳清歌将人带回了自己的房间，洛冰河一进门，膝盖处突然一痛，条件反射地跪了下来。

　　柳清歌用乘鸾在他四周画了伏魔阵，然后从袖中掏出捆仙索，一圈一圈绕在他身上。

　　洛冰河早有预兆，这一番责问是躲不过的，也没打算躲。

　　于是他干脆放松了自己，任凭柳清歌在自己身上施法。

　　柳清歌做好一切，确保他没办法逃走后，后退几步，正好让洛冰河对上他的眼。

　　柳清歌开门见山地问道：“为什么跟他们去魔族？”

　　“我……本来就是魔族，魔界适合我。”洛冰河道。

　　柳清歌皱眉：“修仙可以压制魔根。”

　　洛冰河却苦笑道：“但我这是天魔根啊。”

　　是注定要入魔的啊。

　　柳清歌脸色不太好，他也是第一次遇见天魔根，按理说遇见魔族就应该立即处置，但洛冰河……毕竟也曾经是苍穹山的弟子之一。

　　柳清歌思考着对策，忽然又想到一件事，便问道：“你现在在帮魔族做事？”

　　“没有！”洛冰河立即否认，“我一直没帮他们做过一件事，这次出来也是有事想传话回苍穹山……”

　　“什么话？”

　　洛冰河有些纠结，似乎是怕说出来柳清歌不相信，有些犹豫：“是说……尚清华其实是魔族眼线。”

　　孰料柳清歌却仍旧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说出来的话更是平静：“嗯，知道了。”

　　洛冰河暗暗吃惊，又道：“他们说要在苍穹山不久之后的试炼大会上捣乱，放几个魔物进去。”

　　“还有呢？”

　　“本来是想嫁祸给尚清华和沈……清秋的。”洛冰河犹豫了下，还是没说出“师叔”两个字，“如今尚清华被识破，那应该会都推给沈清秋了。”

　　柳清歌不解：“为什么是沈清秋。”

　　“因为他在苍穹山名声最差。”洛冰河似乎有些别扭，小声补充了句：“虽然我觉得他人也没什么。”

　　“没什么才怪。”柳清歌心想，暗自骂了一圈沈清秋后又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他们又为什么会放你出来。”

　　谈到这个，洛冰河脸上浮上尴尬的神色。

　　他道：“魔族的纱华铃，说我是她未过门的夫婿……”

　　见柳清歌又皱眉，他连忙解释道：“我没承认，是她单方面追求我。”

　　柳清歌这才缓和了神色，问了他今晚的最后一个问题：“所以你如今支持的是苍穹山派？”

　　“嗯。”洛冰河惴惴道。

　　他低着头，不敢看柳清歌的神色。

　　他害怕他一抬头看见的，和他在魔族梦魇里见到苍穹山所有人脸上的的表情，是同样的失望与厌恶。

　　直到柳清歌叫他起来，他才如梦初醒般抬起头，发现眼前的人脸上全然没有预料中的嫌恶，顿时有些怔愣。

　　不应该啊……

　　柳清歌却全然不知道洛冰河又在脑补些什么，只是解了他身上的绳索，保留了阵法，道：“掌门那边我会同他通报，作为百战峰弟子，我也有义务看好你。”

　　他将阵法缩小，逐渐凝练成一个圆环，刚好套在洛冰河的手腕上，化为一道咒纹。

　　洛冰河看着手上的圆环，有些傻地问：“我还是百战峰弟子吗？”

　　“……”柳清歌倒没想到他在纠结这个，便道：“你既没有做伤天害理之事，也并未与魔族同流合污，便是我百战峰弟子。”

　　话毕，他又有些后悔话说得过早，但一看到洛冰河眼里盛满光的样子，便还是闭了嘴。

　　洛冰河心情激动无比，语无伦次地谢了柳清歌好几次才告辞，睡前还忍不住感叹自己能有幸遇到这样对他好的师尊，有这样一条命去遇见这样不嫌弃他的师兄弟们。

　　他盖着被子，露出嘴角一道不明显的笑，以为这样就算是最好了。

　　只是他不知道，在很久以后，会有另一个人，对他好到极致，珍之入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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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他不知道，在很久以后，会有另一个人，对他好到极致，珍之入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