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重奇迹》Caru

33、第 33 章

　　要塞移动到鞍马寺中门附近的上空，缓慢停下，不再向前进。两位英灵告别留在哨塔里的御主们，站在陆地边缘望向院内。
　　“Assassin……”Lancer轻声念道。
　　白发红铠的尖耳男子站在洗心亭的屋顶上，遥望他的对手。后背披挂着显然不属于人类的白色羽翅，单手执握近似薙刀的长兵器，另一只手提着个酒葫芦，动辄抄起来喝一口。悠闲自得，半点危机感都没有。
　　“这家伙，要靠宝具决胜吧。”查理曼扛着咎瓦尤斯，从者气息里夹杂的魔性让其光芒益发夺目，“听你说过，他近身战没有想象得那么强？”
　　“不，他的太刀术和枪法都很精妙……速度也快。”女武神摇摇头，“只是，力道过于弱了，防御性能也低。我与你只要……能命中一次，想必他就无法承受。”
　　“也是啊！毕竟是二打一嘛！”白银剑士大笑起来，“虽然我更喜欢本格的骑士决斗，但面对本来就是妖怪的敌人就没这种说法了。要拿出狩猎魔兽的本事，团队作战啦！”
　　“……。”Lancer娴静地回以微笑，两骑一左一右，从浮空的陆地上飘下，银白与淡紫色的轨迹穿透夜空，向着暗杀者所在的位置包抄而去。
　　Assassin将葫芦向旁一撇，就在它滚落的那些微时间里，羽翼翕动，嗖一声便从原地消失。Lancer的枪尖只捕捉到了伴随其身形卷起的气流的一角，而暗杀者的身影早飞出百米开外，他似乎也认知到接近战对其不利，未持枪的手上多了一把羽扇，向着枪兵的方向满不在乎地一挥。
　　“咻咻咻——！！”
　　锐如刀锋的气刃顿时齐聚为漩涡，将女武神的身影包围。Lancer轻盈旋身舞枪，极速扫开每一道刮向她身侧的逆风，而Assassin则抓准她动作不及之处，消失，再闪近，直取女子的背心处。
　　“锵！”
　　赤红枪刃被彩光斑斓的圣剑凶狠地拦在半途，在他的身后亦抛射而下数把辉剑，有样学样地截住退路，逼迫Assassin以冲天之势拔地而起——就在这片刻功夫，摆脱了风系魔术的女武神已经敏捷地倒翻至空中，巨枪的尖端爆发出熊熊火焰，迎着他的面门凿了下去。金眸男子猛扇羽翼，以一秒都不到的容差将将避开，眼见着那杆长枪/刺入地面轰然作响，烈焰紧跟着将周遭都卷入火海，他吹了个口哨，悬停在空中咧嘴笑开。
　　“嘎、嘎、嘎！不错不错！这样的身手才有试炼的价值！”他将手中的扇子再度挥动，天空中积聚的黑云倏忽间更为沉郁，骤雨倾盆，将地面的火劈头盖脸浇灭，浓烟和湿气让三人的身形也变得飘渺模糊。
　　“哦哦，这一手好帅啊！难怪你第一次和他战斗的时候，天气能被影响得那么厉害。”和Lancer背向而立，查理曼看着茫茫大雨啧啧称奇，“不愧是那个，Master刚才叫他什么来着？……对对，‘鬼一法眼’，鞍马山僧正坊的大天狗啊。和咱们先前对付的那群使魔完全不是一个等级的！”
　　“……嚯？”被识破真名的Assassin危险地冷笑了一声，“虽然倒也没有隐瞒的打算……”他将扇子斜斜指向地面，羽翼稍稍平展，“不过，这样不尊地当面直呼天下万世之师的名字……先给咱跪下，学会礼节再说吧！！”
　　与他凌厉起来的声音相呼应，半空中瞬间闪出大片连锁的雪亮雷霆，蓄足A级以上的破坏性魔力，向着地面的两个从者直压下去。震撼大地的炸雷声也随后暴起，被音波鼓动的气浪甚至扩散到了要塞的位置，连上面的哨塔都微微颤动。
　　“不好意思啊！别看我这样也还是个王。该跪下的是你才对！！”
　　查理曼用胳膊肘推了Lancer一把，示意她避开雷电的中心，自己则举剑跨前两步以身引雷，被电光照得更加清亮的蓝色瞳眸深处浮起少许如血的殷红——咎瓦尤斯随着他挥击向雷电末端的动作，光彩炫目，激发了数量惊人的冰元素与其相和，气温数秒间跌至零下，被Assassin唤来的滂沱大雨和数尺积水，反手便收缴为圣剑之主的杀招。只听哗啦啦几声脆响，水凝成冰，在查理曼的身旁拱起十几座坚硬巍峨的冰山，伸向天际，将本该劈落在头顶的炸雷全部挡下，导引开来。碎冰迸溅，而被围在正中的圣骑士帝安然无恙。雨水亦被冰冻为漫天流霜，顺着欢悦之剑的指引倒卷向王的敌人，Assassin只觉得后背一凉，翅膀上爬满了寒意森然的冰壳，使他一时不能灵敏地飞出更远的范围。
　　“……掉落吧。”
　　分神间，女武神已幽幽跃至他的身后。魔银的巨枪不跟他客气，狠戾地突刺过去。
　　“哇，好痛……！！”
　　这一次长枪再没扑空，重重地刺中了大天狗的侧胁。Lancer乘胜追击地接上一记优美的回旋踢，将Assassin直接踹下半空，狠狠撞在冰山上面。
　　“别想跑！”
　　即便受伤，暗杀者的速度也实在离谱，辉剑击落的时候只是穿透了他的残影。查理曼想要再冲上去时，虚空中突兀地冒出一块硕大的天狗岩，回敬似地猛砸在他身前，迫使他改变方向仓促跳开，让Assassin溜出了辉剑的捕捉范围，飘飞到更远的天幕之下。
　　“……是吗，普通的阴阳术已经奈何不得你了啊，圣剑骑士。”
　　在剑枪英灵的联手下吃了大亏，Assassin居然仍是不急不怒地，将手中的冷兵器收起，只握着那把团扇，用与野兽近似的金瞳打量他们。眼珠转了两转，他稍向后偏头，视线在鞍马寺上停驻了一小阵。再次低头俯瞰时，原本拿兵器的手上多出一只青铜色的鹫型面具，抬手一戴，覆住了半张面孔。
　　“那么，咱就要……动真格了哦？”

　　一股异质的庞大魔力，突如其来地从Assassin身上蔓延开。大天狗的身体在空中高速旋转，化作龙卷风直冲更高处而去，让地面上的两骑从者都望尘莫及。风定时，那身影居然一分为四，高举羽扇，周遭情形顿时失控，闷雷翻滚，地面震颤，劲风尖啸，雨云压境，都揭露出大自然发威的前兆，而将其触动的几近魔王的鬼一法眼，则即将成为地狱的引路人。
　　“天鼓有音，似雷非雷。天狗，状如大奔星！！”
　　尖利的吟唱声，随着盘旋的风掠进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是令咒吗？！”
　　“是宝具！！”
　　站在瞭望台上的两个御主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安德森慌得抓耳挠腮：“难道是Master用令咒让他发动宝具了？！上次Lancer就是败在宝具较量上的，这个规模和威力，是A级对城！要怎么正面对抗啊？！”
　　“就是要正面对决，否则没有别的办法了！”藤丸立香面上的血色已然褪尽，同样紧张得手脚冰凉。『知识』只是近似于纸面上的东西，他并不记得实际经历过什么样的战斗，脑海中借此织就的策略是否奏效。孤注一掷地，立香对着地面上仰头警戒的二人大声发令：
　　“查理，解放宝具，制衡Assassin！Lancer，等Assassin的宝具被查理对冲掉，你就马上也用宝具进击，攻打Assassin的本体！！”
　　“好的！要上了咎瓦尤斯！！”
　　“……是。真是……令人困扰……”
　　温度差截然不同的响应传来，查理曼挥下圣剑，苍蓝色羽翼随之张开时，Lancer也在他身旁摆好了架势，那杆本就远长于她身躯的硕大枪刃，正不断缠绕着魔力，体积比先前任何时候见过的都要蓬勃增长着。
　　“『六韬三略·魔王尊大羽扇』！！”
　　四位一体的鬼一法眼，拖长了高亢的笑声解放宝具真名，分身一个接一个地舞动象征其身份的天狗团扇。每一扇都呼请着天地通灵，山林摇动，风雨倾泻，电光奔驰，火焰迸发，全境的自然之力汇聚一处，形成无法再用单一元素力量加以化解的，足能将数百人和其所在地面上的一切，不分生死碾压得灰飞烟灭的多重死亡合奏，自高天之顶，汹涌而下。
　　“传说啊，复苏吧！为我的剑赋予他们的力量！！”
　　决不后退，因为Master和同伴还在身后。查理曼疾步助跑，借着以太构成的羽翼猛然腾跃，扇骨般在身后打开的十二柄辉剑，随圣剑高举的方向直指苍穹。咎瓦尤斯的白光像指引落点一样，锁定最中间扑涌而下的火焰漩涡，簇拥两侧的锐剑交相辉映，聚集着斑斓的彩光找准了其他突击之处。
　　“『揭示王威，踏遍世间的十二辉剑』（Joyeuse Ordre）！！”
　　在夺目的圣剑光辉带领下，十二道绚烂虹光如急行之军，勇猛无匹地分头迎击向鬼一法眼的宝具——火舌被圣光冲散，疾雨被热量蒸发，风暴被锋刃撕碎，雷电被剑气冲垮，以英灵之身都要小心抵御的自然的咆哮，在咎瓦尤斯和拟似勇士们所向披靡的十三连击下也不禁低头示弱。两边的撞击不断爆发出热浪和火光，中间伴随着迷蒙的雾气与残存的电流，滋滋作响，无论是鬼一法眼还是查理曼，都被笼罩其中，看不清身处何方。
　　“挡下来了！”立香才想起来要喘气，忙不迭地深呼吸。眼见着查理曼的宝具不光压制住了鬼一法眼，还隐约有攻过去的势头，他不由得暗中感叹，查理的宝具无论看几次，都像他本人一样，光华绚烂，耀眼夺目。
　　“……不对。”
　　安德森惶恐的声音却在一旁响起。
　　“——！？！”
　　还执握着圣剑的查理曼，以及地面上正欲解放宝具的Lancer，忽然间双双惊愕地瞪大了眼。
　　“无道心故不得往生，因而吾等前往之地乃是魔界！”
　　那四个鬼魅般的分身并未消失，团扇的能量全不见减弱，第二次吟唱业已吐露，魔力源源不绝从Assassin身上逸散而出。这不仅仅是来自令咒的支持，有着魔力EX级别的精灵种，魔王尊的分灵，本身魔力储备量就深不可测。
　　“就该这样，就该这样嘛！——『六韬三略·魔王尊大羽扇』！！”
　　天与地的喧嚣一波未平一波又起，重新集结成团的风火电雨，挟带着恍若来自地狱的狞笑声卷土重来，连与其保持着一定距离的要塞都在其天崩地裂的威力中摇晃不稳，哨塔的玻璃裂痕交错。经过第一轮攻袭已经消耗泰半力量的十二辉剑，再也不可能继续将其完全阻挡住。
　　“什么……？宝具、连续……？！”
　　立香也终于因惊惧而语不成句。虽然知道鞍马寺与这位发源于此的大天狗相性拔群，也在第一眼看见他，识破其真名时就将所有信息知会了两位从者，他的宝具强度逊色于查理的Joyeuse Ordre，这都在预料中——可谁成想这厮的魔力供给能超规格到接二连三不歇气地释放宝具。拿对城宝具打消耗战哪吃得消啊！
　　“查理，你也——”
　　立香躲闪着天花板刷刷掉落的碎石，正要动用令咒，查理曼的否决声突然破空传来，将他的命令急速打断。
　　“不行，立香！我的宝具消耗太大了！再用一次要塞保不住，你也会有生命危险！”
　　靠着自己的宝具最后数击拼命硬抗着A级对城宝具的轰炸，查理曼的声音难以抑制地透出勉强的音色，“现在还没问题，……第三次恐怕就糟糕了，你快让Lancer的Master用令咒召她回去，带你们撤退！”
　　“这种事我怎么做得出来！！”
　　又气又痛的感情，烈火燎原般覆盖少年御主的心。临行前温柔地对着自己说了那样的话，这一转眼就要留下来自我牺牲？断后就这么帅吗，把下定决心陪他出生入死的Master当作什么？没见过这么乱来的骑士！
　　像被百感交织的心情逼到了极限，藤丸立香陡然转向安德森，一把抓紧他的袖子：
　　“安德森先生，请让Lancer帮助查理，一起顶住Assassin，只要一会儿就好！”
　　这么说着的同时，他将手伸进怀里，摸出了揣在那里很久的东西。——精致而完整地刻有繁复魔法阵的，银质纹章。

　　左手握着那只银质徽章，右手从礼装口袋取出魔术髓液。虽然没有使用的经验，但有精确到堪比说明书的『知识』——立香紧贴墙壁稳住脚步，一针扎进肘内侧的大血管，将其注入。
　　“唔……！！”
　　拟似魔术回路，泛出荧光波动的绿色在手臂上凸显。胳膊内侧仿佛被几根烙铁灼烧，痛得难以自由活动，立香连后槽牙都咬得发麻，忍耐住直达天灵盖的痛楚，将涣散的目光强行集中在手上的纹章。
　　“藤丸，你做什么！”安德森过来撑住他直出虚汗的身体，“别傻了，Assassin的对魔力是EX级别！我们这样的魔术师，用再强的魔术都无法伤害他！”更何况，眼前这个普通人，哪使得出足以对从者造成伤害的大魔术或仪礼咒法，不暴毙才怪。
　　“不、不是的……”立香疼得嘶嘶吸气，“我们的目标、不是……Servant。鬼一法眼的魔力太强……再打下去，查理他们撑不住。……必须要，拔掉……让他现世的『锚』——”
　　“你是说……”安德森听得全身发凉，“我们要去干掉他的Master，那个神父……！可是，”他面带骇色地张望着外面暴怒轰响的大地，“Assassin还挡在去鞍马寺的必经之路上，这座要塞能穿过他的对城宝具吗，不会解体么？！”
　　“不……我们要将Charle Patricius还给查理，为他节省魔力。”立香逐渐习惯痛感，语调也稍微平稳下来，“我来想办法，制造进入寺里的机会！”
　　这孩子是不是因为绝望而大脑错乱，开始说胡话了？不靠要塞，凭人类肉骨凡胎穿过Assassin的宝具？！安德森正想破口大骂开什么玩笑，立香已先一步蹲下身，将纹章托在掌心，平伸向前。
　　“宣告！汝之身寄于吾之下，吾之命交予汝之剑！”
　　全数量魔术回路启动，滚烫得依稀像是熔化了每一颗细胞。立香调用着他所『知道』的方法，把为数不多的魔力，连带着腕上符文石手环吸纳至今的魔力，尽皆注入于手中的纹章上。银白色的魔法阵自其中扩大，淡蓝色光芒若隐若现地浮起。
　　“这……这咒文是……！？”
　　英灵召唤？！圣杯战争只能许可七骑从者降临，他到底在做什么？安德森呆立一旁，见年轻的御主嘴唇嗫嚅，吟诵着他从未听过的术式，以及那句『定向的』指令。
　　“灵基召唤。……职阶（Class），Rider。”
　　这个世界不存在让诸多英灵豪杰齐聚的圣遗物（盾牌），和任君挑选的便利的图谱（肖像）。只能依靠大地与圣杯作为基盘，以自身为维系，在极短的时间内保持其存在；想要召唤特定的对象（灵基），对记忆空白又没有专属触媒的自己来说本不可能，毕竟彼此认可的『缘』是必不可少的因果线。
　　但是，若是微弱到只容许短暂现世，作为力量而用的话——那样的『缘分』是存在过的，是被赐予过的。立香半阖起眼，白银铠甲的圣骑士帝，曾经无比飒爽的话语，再次于脑海中响起。
　　——“直到最后为止我和我的十二勇士，都会奉陪。”
　　——“我和我的十二勇士，全部的力量都只会托付给你。”
　　你们的王就在此，他全心信任的御主亦在此。万夫莫敌的骑士啊，穿越阻碍前来助力吧。现在正是集结于王的麾下的圣骑士团，作为他引以为傲的同伴，其英勇传说光辉闪耀之时。
　　“来吧！查理曼十二勇士——阿斯托尔福！！！”
　　血液疯狂湍流，魔力极速从回路穿过，双臂痛得没有知觉。魔法阵在立香清澈的声音里转动起来，风光大盛。过亮的光芒让安德森都闭上眼，而紧随其后的砰然一声，又让他忍不住睁开一条细缝，惊诧万分地观望。
　　“………那是，Servant？……不对……是、从者的……影子？”
　　烟尘滚滚的地面上，立着一个看不清楚模样的小个子从者。周身都被暧昧的暗影笼罩，只能从轮廓分辨出，是个装束利落，手执长剑的骑士模样的男性——是男性吗？藤丸将其称为阿斯托尔福，多半没错吧——安德森盯着他娇小的身材和那条麻花辫，怀疑了一下自己的耳朵。
　　『灵基之影』，不充分的英灵复制品，具备与从者一致的宝具技能，近似于使魔，但无法常时驱役。单是站在这里，立香的魔力负荷就几乎超载，若非多出的拟似魔术回路和符文石手环，以及阿斯托尔福具备的『单独行动』技能，他恐怕几分钟内就会被两份供魔的负担压榨到休克。
　　“帮大忙、了……，单独行动……应该能够……维持住一阵子。”
　　召唤成功，藤丸立香惊喜交加，身体却还使不出力气，他伸出手，让一团黑影的阿斯托尔福扶起自己。影从者以欢快活泼的姿态向他的临时御主行了个礼，即便口不能言，也还是表达出了极高的热情和战斗意志。立香向着他点点头，感激地笑了笑，又冲着被一连串超展开搞得恨不能当场昏过去的安德森高喊：
　　“安德森先生，没有时间了！我们立刻脱离要塞，让查理回收魔力！阿斯托尔福会护送我们去寺里，麻烦你利用魔术，帮忙追踪Assassin的Master最准确的位置！”
　　清冽的少年音，还因着疼痛而气息虚弱，但断然没有半分犹豫，目标明晰地指向该走的路。
　　他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呢？这的确只是个力量有限的家伙，连找个人都需要向魔术师的同盟者求助。可也只有他，无端端地给人强烈的绝路逢生的希望。
　　“啊啊见鬼！算了！地狱也好阎王殿也好，跟着你闯就是了！”
　　大叹一口气，也将胸臆间所有的恐惧和退缩之意一吐而出，安德森激发出魔术刻印的追踪能力，和立香一道跑向哨塔的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