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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9、第 2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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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火蓬勃。
比高挑的女郎还要长出许多的的魔银之枪,裹挟着魔力放出的炙热焰心。未经御主许可,Lancer没有解放宝具的意思,但仍如惊雷劈落般,执枪从高空中直追而去。她的敏捷远在黑色弓兵之上,看似优雅灵动地在他周身旋舞,实际枪枪都是封死退路的杀招。包围周遭的青蓝焰火随着她每一击逐渐增势,哪怕触及那猛烈的焰色的外沿,都会让皮肤化为一层焦炭。
Archer明显不想和Lancer持续苦斗。他手中的两把枪刃不断与火烫的枪尖撞击,爆炸,又变戏法似地又浮现出新的。除了将其作为格挡,偶尔还会合并为一,甩出去像回旋镖一样偷袭枪兵的后背,再趁她回身击飞时向后撤退。那具高大的黑色身躯在交锋间留下伤痕,再被奇异的金色流质覆盖,一点点修补起来。那是使用魔力形成的,自灵基之中溢出的不明物吗,纵然精通魔术的女武神也无法得知究竟是什么。
“查理那边……很好,没问题。……咦?就少看了一下子,Archer都跑得那么远了?!望远镜呢……在这里!”
藤丸立香恨不能再长两只眼睛同时观察剑枪二骑双方的战况,脑袋疯狂来回摇晃,差点晕头转向。好在查理曼的对手已经被一再削弱,三两分钟内将其击败不在话下。立香很在意Archer且战且退的动作,那不像是争取逃跑的时机更近似单纯地拉开距离,或许位于远处,更能发挥作为远程职阶的优势。
腾越过扫向面门的枪尖,Archer落在半塌的教会屋顶,十字架的顶端。他冷冷俯瞰正欲追上来的女枪兵,又若有若无地往另一个地方瞥了难以察觉的一瞬,忽然侧身抬手,嘴唇翕动。
“欸?”
紧握望远镜全神贯注读着Archer唇语的立香登时一怔。
“I am the bone of my sword(此身为剑之骨)”
他周身的气氛忽地凛冽起来,先前还弥漫的硝烟与火药味,被更加尖锐的冷兵器的气息覆盖。
“是宝具!”身旁枪兵的御主拔高了音调,“Lancer,注意警戒!”
Lancer一个滑步,如同飞舞般降落至两个御主藏身的方向上,横枪相对。诚然如弓兵所言,御主是从者可靠的后盾,也同时是脆弱的软肋。在不清楚对方宝具等级与捕捉范围之前,她不敢贸然冲刺,将Master暴露在危险之下。一旦那宝具并非能够阻挡的规模,就要带着两个人类尽快避险。
“So as I pray(故如我祈求)”
不对。哪里很奇怪。立香的手指发起抖来,在Archer开口咏唱之前,他分明自言自语地念出一句让自己难以忽略的话语——
“……太难看了,送你上路吧。”
那绝非对风头正旺的Lancer放下厥词。比风更轻的低语,是向某个他有所意识的对象,最后的道别。
“——『Unlimited Lost Works』(无限之剑制)”
手臂刷地斜向挥去。半秒的间隙都没有,枪口从瞄准Lancer的位置转开,指向的正是与尸变者激烈战斗中白银骑士的方向。
糟了!立香惊跳起来,而随着解放真名炸响的枪声已回荡于天空。
从带有剑刃的火器中喷发出的,是裹挟紫黑光芒的,尺寸可怖的死亡魔弹。以所有人都没预测到的刁钻角度,带着穿透一切防御的气势,直奔另一侧的战场激射过去。子弹扩散出的是至少几十人的扇形大范围,无法尽快摆脱的场合下都将被其捕捉,对速度的考验严苛得令人发指。
查理曼的敏捷只有B级。这样的距离,这样的突然。大声警示也绝无可能赶得上!
“以令咒命之!!”
圣痕刺痛,红光乍现,年轻的御主亦没有半点犹豫。
“快躲开!!查理!!!”
单一指令,绝对的强制力,自消失掉的那道大魔术刻印中涌入从者体内,将其支配。查理曼还没反应过来,就感到双脚都脱离了控制,身体像被飓风裹挟着化作看不清的残影,向侧面弹射般地跃出。令咒为他的肌肉赋予了极强的爆发力,千钧一发之际终于得以拉开以平时能力没法企及的极远距离,险险避开那颗狂暴的子弹。
“呜哇…………”
查理曼心有余悸地惊叹,额头滴下虚汗。武器明明很帅行为可太不帅了那个弓兵,还能这样卑劣地用宝具放冷枪吗?!那颗魔弹估计可以撕裂任何阻挡的魔力,再慢一丁点就必然被击中,多坚固的铠甲都无济于事,会和中枪的普通人类一样悲惨地炸膛破肚吧。他这样想着,不由得又是感激又是赞许地,遥望向反过来保护了自己的少年御主。
“查理……!!他没事,太好了……”
看到剑士闪过Archer的宝具在更远的地方平安着陆,立香跳到喉咙口的心脏总算落回胸腔。浑身脱力地蹲下去时,他又看向那名从者真正瞄准的目标——没有抵御手段的,『堕天』之身的间桐家的少女。
——砰!
紫色的枪弹打入少女姿态怪物的胸口。那里还留着一道浅浅的伤疤,来自于Archer以投影魔术复现的『万符必应破戒』(Rule Breaker)。他向这位曾是御主的少女反戈两次,第一次为着获取自由的叛变,第二次为着给予解脱的终结。
魔弹炸裂,鲜血迸溅。在尸人的身体里张开了微小的固有结界,却是从内到外侵蚀了目标全部身心的心象风景。丧失理智的少女孤立在黑色的荒野正中央,头顶悬浮硕大的齿轮,万剑如密雨对准了她,以及缠绕她周身的诅咒之影。就在这铁制的牢笼里,仿佛要一气灭杀,不给任何感受痛苦的多余时间那样,剑雨齐下。那并非普通的兵刃,古今前后诸多包含神圣气息的武器(宝具)也被投影出来夹杂其中,诅咒被数不胜数的剑刃反复击碎,穿透,净化,还未再生便再次炸裂,和人形的身躯一道灰飞烟灭。
乌黑的焦土一望无际,某处好像回响起谁的声音。哂笑着,没有一丝温度可言。
“真是糟糕的模样,也差不多该放弃了,以你的性格,根本不能容忍现在的自己吧?”
——你是……谁。
“……既然都是注定要下地狱的腐坏的灵魂,能有个同行的也不错。不过我还需要稍后跟上,你就尽管先行前去也无妨,凛。”
——为什么会知道我的名字。
“无聊的问题。第一次见面时,嫌弃区区道具每过五分钟就忘掉你的名字,不惜用一道令咒让我记住的,不就是你这个愚蠢的主人吗。”
——是吗,已经记不住那么遥远的事情了。
“彼此彼此。虽然没想到这也会是工作之一,但既然成为清道夫(守护者)就没有抱怨的权利了。”
——挺意外的呢。你这样燃烧殆尽的家伙……居然也会有……想抱怨、的工作吗…………
“…………”
藤丸立香和安德森摒住了呼吸,Lancer也痛惜地半眯起眼睛。全身上下被剑突刺而出,仿佛受着剑之磔刑的怪物,扭曲着身体以无声哀嚎的姿态,被弓兵的宝具彻底消灭。失去了宿主身体的点滴诅咒,也只能垂死挣扎地在地上不断干涸,蒸发在阳光的照拂下。
“……Saku、ra”
又或许并非无声。
那纤细的喉咙保留着少女清丽的声线,于完结时散逸出细微而破碎的单音。
……
“你什么意思,Archer。”
查理曼已经从远处快速赶回到了立香的附近,众人或震怒或审视,总之极度复杂的几道视线齐刷刷盯过去,若目光有形,立在十字架顶的弓兵怕是也要动用避矢来闪躲。
“还以为能打个措手不及,结果居然没干掉Saber。看来他的Master比我想象得伶俐,明明只是个不起眼的小子。”
曾经交锋过一次的对手,也记不起来了?查理明明和他报过真名的。Archer的话让立香一愣,安德森则是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重重叹气。“我就说,哪有必要插手去处刑那个堕落的怪物,你一开始的袭击对象就是Saber吧。”
……不,他口头吐露的动机是谎言。立香紧蹙眉头,却无法理解缘由。正当他迟疑着要不要揭穿的时候,黑色的反英灵就再度向后一退,这次是真的表现出了撤离的意图。
“你以为你可以逃得掉吗……!”
决意为同伴复仇的剑士的声音传来,冷如霜雪,怒火炽烈。十二把辉剑凌空排布开,犹如投射的标枪般飞起,下坠,将后方所有能脱离的方位全数截断。Archer掉转身体的当下,Lancer也举枪而至,火与光的魔力交织喷涌,苍蓝色与银白光耀尽情盛放,带着压倒性的破坏力,将本就岌岌可危的教堂碾轧得不断崩塌,也将弓兵的身影湮没其中。
后续这场战斗没有悬念可言。连续的轰炸和剑枪交鸣之中,Archer连片衣角都没能剩下。被查理曼一脚踢进了瓦砾,紧接着辉剑当头刺下,一把接一把地咆哮着王的愤怒,几乎将方才他弑杀前御主的场面重演,只是充满了更多激昂情绪,也更加凶暴。直到最后一点Servant的气息散去,查理曼才堪堪停下挥剑的动作。
再不见风化消散的怪物,弓之英灵也遍寻无迹。尘烟未落的残垣断壁上,歪斜着鎏金的十字架,沾染点点血迹。沉积在神父房间内的骨灰,以最讽刺的方式得以埋葬。
“这样就……又消灭一名Servant。”
安德森如释重负地长叹,“我们的敌人只剩下Assassin。”
大仇得报,也算是告慰了Caster的英灵,她若在英灵座有知,是否会由衷觉得高兴呢。立香从树丛里站起来,迎向自己的从者,先是仔细地确认了一番对方没有受伤,才露出了放松的神色。
“抱歉,Master。让你用掉了贵重的令咒。”
查理曼握着他的手,扫视其上的痕迹,又松开,苦恼地叹了口气。今天午夜还会恢复令咒,让立香受尽折磨吗。他无法确信,但极端厌恶那样的未来。
“不要道歉啊。比起查理受伤,要好得太多了。只要你没事,令咒这种东西全用掉也无所谓。”看得出查理曼心里实际担忧的是什么,立香笑着开口安慰。哪怕他自己都对夜晚的痛苦体验惴惴不安,可就算重来一万次,这个选择也不会改变。
“立香。你啊~……”骑士抬起手,稍顿一顿,指节以很轻的力道,亲昵地叩在立香的额头。
“——真是越来越帅气了。被迷倒的人说不定是我才对啊!”
“你、你在说什么呢。”
可恶的法国人,真就自带甜言蜜语而不自知的种族天赋吗?藤丸立香使出洪荒之力才在一旁枪兵主从的斜视下稳住了表情,虽然红晕上脸也不是他能控制的。
“嗯?要我重复吗?我在说Master真的是超级帅的把我都迷得——”
“好了好了不用重复啦!!”越是大呼小叫越给人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少年大概还不懂这个道理。
“……咳哼。”
硬着头皮插进年轻的法兰克王和他的御主之间的青春剧场,安德森只觉得后脑勺在被无形的马蹄子猛踹,“那个,既然这里的事情已经了结,我们也该尽快去讨伐Assassin了。那位神父大概已经在那里做好召唤圣杯的准备了吧。”
“在出发之前,”立香使劲抹了把脸,好歹回到了正经说事的状态,“安德森先生,先前那件事情,就当是欠您一个人情……我也必须先完成。请把您知道的那个名字告诉我。”
“哦,你是说这个。”愣怔几秒才明白过来,魔术师男人点点头,耐人寻味地笑笑。
“还真是无论何时都不停下去拯救别人的脚步啊,藤丸。你对圣杯的愿望难道就是成为救世主吗?”
“不,”立香摇摇头,“我认为我所做的……都只是不得不做,或者『幸好做了』的事情而已。那种事,不需要圣杯。”
赶赴鞍马寺的时间被定在后半晌。此时日悬当空,立香捏着安德森写的介绍信,转弯抹角地在小巷里穿行。路过数家不起眼的店铺,一座灰色的混凝土大楼赫然立在眼前,正面看去只是最普通不过的商务场所,甚至偶尔有人进出,但魔术师盟友和他交代说,务必只从侧面第二道门通行。
“就是这里了。”在连个牌子都都没挂的金属门前站定,立香深呼吸两次,轻敲门扉。
“您好!我叫藤丸立香。有事拜托这里的负责人——那个……”
再快速瞄一眼信封上的花体字。幸有查理曼事先不厌其烦地教了不下几百次,否则不打磕绊地念出这一长串单词可真是难为他一个日本人,“罗歇·弗雷因·尤格多米雷尼亚先生!请问您在吗?”
门哗地一声滑开。少年的面前站立着的,居然是一个比自己还要矮小年轻,目测只有十三四岁的异国男孩。
“我就是。”
穿着再朴素不过的白色衬衣和黑色西装短裤,稚气的脸上挂着模子印出来似的笑容,金黄色的卷发也无法给他带来任何这个年纪应有的朝气。他微微仰起头看着藤丸立香吃惊的眼睛,措辞礼貌但语调平淡,“您是为交易而来吗?请出示介绍信。”
“啊、是!”立香忙不迭地将信双手递过去,同时默默打量接过了信开始一目十行的男孩子。
来自罗马尼亚的古老家族,尤格多米雷尼亚——这位便是其族内声名远扬的『魔像使』,专精人偶工学(Doll Engineering)的魔术师,近日正好在日本进修。虽然早知道魔术名门自小传承,可这位魔术师的年轻程度还是让他倍感不可思议。
“……!?”
视点落在信上提及的几个关键词,男孩的双眼就像蓦地按下开关亮起的高瓦数的灯,光芒迸发。他攥紧信纸,激动地提高了声音。
“『炉心』在哪里?……那个人造人的魔术回路在哪里?!”
“什么?”立香头半句有听没懂,罗歇又急急地补充了后面他才明白。带着多少有点不放心的表情,少年御主慢吞吞地从背包里层取出了红色的绘本。
“……啊…………!!”
仿佛古董狂热爱好者见到了数世纪前的珍品,男孩欢喜地呼喊着,比立香还要小心地伸手接过,如同捧着易碎品一般十足珍重。天才如他,入手的刹那间就知道这其中有些什么,对他的意义又是什么。
“请您出价吧!”爱不释手地抚摸着绘本的封面,此刻的罗歇才像个孩子一样,真心地笑容满面朝向立香。
“不不不不!”立香连连摆手,“我不是要卖……不对,应该说是我要拜托您。她是我的朋友,我希望能够为她的灵魂寻找安定之处,让她能恢复人类的模样。”
“我知道啊,您不就是为此而来的。”罗歇的眼神带着研究者的执着,“魔偶的术式,就是最终造出最近似人类的个体。说是近神的业绩也不为过。”他转身跑回屋子,抱了一大盒子红褐色的晶体出来,“我的研究进入瓶颈已经很久了,要是没有贵重的魔术回路,这些素材都会白白浪费。您能够出现,说明神是赞许我,眷顾我的……!”
他拿的这玩意看着好生眼熟,是不是叫八连双晶来着……?立香正纳闷于自己从哪学来那么晦涩的名词,手就被对方握住了。罗歇死死地瞪着他,气势惊人地上前,“如果是容纳着真正的人类灵魂的魔术回路,必然能够造出与人类最为相像的魔偶,甚至……能像真正的人类那样,将这份灵魂的质量传下去。所以,将她交付给我的条件是什么,您尽管开口!”
“我要她自由。”
立香不假思索地坚定回话。
“既然您的目标是做出与人类别无二致的魔偶,那么当这份研究完成之后,请像对待正常的人类一样,为她安排住所,让她不受约束和伤害地生活。”
自己分文不求。但若是得不到对方的许诺,也决不轻易托付少女应得的幸福。
“……。”
罗歇歪着头,第一次把注意力从手上的东西转移到立香身上。对孜孜不倦的研究者来说,开发魔偶的生涯没有止境。塑造了一具杰出的成果,再马不停蹄地转向下一具。哪怕加上了『和对待人类一样』的定语,处置它们也是随手之劳。尤格多米雷尼亚的魔偶师所看重的,仅仅是不断探索睿智光芒的道路本身。
全不符合等价交换,几近白捡便宜的要求,在他短短十几年的人生里还是首度遭遇。普通人的考量,实在奇怪得无法理解。
“您不可以反悔啊。”最终抗拒不了那份心动,罗歇展开魔术师专用的自我束缚卷轴。所谓死亡合同就是这么个东西,一旦签下,违约就要拿命来抵。在勾心斗角的魔术师交易中,堪称最切实的诚意。
“我相信您。”藤丸立香颔首微笑,滴血相约。“非常感谢您,罗歇先生。”他留下了联系地址,向着年少的天才魔偶师深深一鞠躬。
“我的朋友……爱丽丝的事情,就都拜托您了。”
走出灰色的建筑,立香在门外驻足,仰望白云朵朵的晴空。神代魔女的嘱咐,加上自己的希望,尽了全部努力能做到的仅止于此。比起无思无想沉睡于书中,他还是期盼着有朝一日可以再看到少女捧着饱满的草莓时,露出的天真无邪的笑靥。
——愿相逢终有时。
“查理。”他轻声呼唤身边的Servant,“我们要走了。”
“嗯!”不见面容也能想象得到,春风般的骑士正陪同左右,对他露出灿烂的微笑。
“出发吧,Master。我有预感,那将会是超级帅气的一战!”
与阳光相伴,少年抬步迈向了街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