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食物语同人合集》青墨丹朱

1、少主何事不重来

　　00.

　　八骏日行三万里，穆王何事不重来。

　　01.

　　这世上有千百种苦痛，因人而异，大多不同。只一种能让天下人都感同身受，就是别离。

　　你自小跟着开水白菜和诗礼银杏学国文，学古文，常读到思乡念亲的诗词，总是似懂非懂，缠着他们给你细细解析其中的深意，然后想着有朝一日远游去，也体会一番这种情感。

　　那时，你觉得诗人们文辞优美，意境绝俗，所以这般凄美的境遇应该是很“酷”的。

　　后来，你长大了。你被逼着撕毁食物语，和若亲若友的食魂们分离，一夜成长，终于体会到这样的“酷”。但这时候的你却已听不得离别的诗句。

　　再后来，你上天下海、出生入死地寻回了曾经的亲友，也结识不少新的食魂。他们领着你去看汪洋恣肆、碧空无垠，又教你在生死之间走了一遭。十几年人生波澜壮阔，真应了你偶然听过的那句歌词：

　　世人惊羡的桥段，不过寻常。

　　直到现在，你站在万象阵前，迎来此生最后一次道别。

　　“少主，一路平安。”

　　鹄羹像平常一样为即将出行的你递上包袱，里面放着换洗衣物和药物吃食，考虑得面面俱到。他没有问你此行要去往何方，也没有问你何时回来，含着笑意说出口的，只有一句贴心的叮嘱。

　　你看了看那个包袱，伸手接了过来：“谢谢，你们保重。”

　　锅包肉站在一旁静静看着你，眼里平淡无波，唇边的笑意没能浸入那片淡漠里。

　　见你作势要往万象阵里走，他才上前一步：“少主，再有两个月便是春节，您能在那之前回来吗？”

　　你定定看了他一会儿，想了想，最后给他一个善意的谎言：“能。”

　　锅包肉忽的笑了，笑着目送你走进万象阵，笑着面对空无一人的寂寥。

　　02.

　　空桑少主离开之后，这里好像并没有什么改变。

　　该在厨房里忙碌的犹在忙碌，每天甜的辣的咸的酸的怪味菜从没断过。来自五湖四海、古往今来的食客仍然络绎不绝，大堂里总是热热闹闹的，充斥着驴打滚的京腔和小鸡炖蘑菇的东北话，没有片刻冷清。

　　庭院里，种菜的大师还是习惯拿着一卷佛经，见了谁都要礼貌地道一声“阿弥陀佛”，养鸡的喂猪的时常为该不该给猪吃好菜吵起来，偶尔惹恼了在海阁上晒太阳的葱少，一把金玉扔下来，满庭俱静，四大皆空。

　　再往深处去，一品锅日日描山画水，龙井虾仁守着他的小茶园自在清静，北京烤鸭的书桌上永远有看不完的奏章，空桑警务处的任务也从未少过。以太白鸭为首的酒友们总爱跟绍兴醉鸡玩猫捉老鼠的游戏，一晚上能换五六个喝酒的地方，可把小邵老板气坏了。

　　食魂们的生活没什么变化，就像少主在时那样。除了外出探索的几人偶尔犯懒，一天只出去一回之外，再没别的异常。

　　可其实，还是有改变的。

　　三鲜脱骨鱼的预告函上少了个笑脸，素蒸音声部谱的曲子都透着哀伤，诗礼银杏上课不教思乡的诗词了，八仙师兄也常在少主院里的桂花树下一坐就是一天。

　　佛跳墙当然还是时时去你房中，窗台上的花日日都由他亲手更换。东司马恢复独自办案后，思路总时不时地卡壳，因为身边少了个需要提点的人，早已习惯的节奏乱了套。

　　再有就是，那群最爱黏着你的孩子，已经背着大人们在暗地里抹了好几回眼泪。孩子脾气的鸡茸金丝笋先是将给你做的几套衣服剪了，但没过半天又慌忙捡回来，一边骂骂咧咧地缝补，一边红了眼眶。

　　谁都知道你不会回来了，但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地守着你给的善意的谎言。

　　你说你新年之前会回来，可过了年没回来，他们就安慰自己，你并没有具体说的哪一年，未来时光漫漫，你总有一个春节会回来的。

　　你一定会回来的，少主从没骗过食魂。

　　03.

　　素蒸音声部还留着你递出的所有拜帖。

　　你很少主动走出空桑去拜访什么人，由于素蒸音声部情况特殊，你最常去的就是蓬莱。又因为他最重礼仪，所以你每回拜访之前都得先寄出一封拜帖，得了回复才能出发。

　　你不太擅长使用非常正式的书面用语，为此，素蒸音声部专门教过你拜帖的写法，从遣词用句到格式排版，没有一处不严格不仔细，你倒是对着他叽歪过一阵，最后还是勉勉强强出师了。

　　但在这之前，你寄给他好几封不合格的拜帖，他都和合格的那些一起留着，细心保管。

　　他现在已经不常发病了，但有时头痛欲裂、情绪低迷、自我毁灭倾向死灰复燃时，这些拜帖就是他的良药。本来你才是最好的药，可你走之后，他也只能退而求其次。

　　可惜拜帖上的你的气息，终究不可避免地一日比一日淡。

　　素蒸音声部守着它们，算着日子，常常以为早已过去千万年之久，可细细数来，也不过三千个日日夜夜。

　　三千日夜，原来你都离开这么久了。

　　“国主，保重身体。”

　　又一年素蒸音声部生辰，鹄羹代空桑前来送贺礼，却见昔日意气风发的蓬莱国主清减许多，忍不住嘱咐道。

　　素蒸音声部淡然道谢，命人奏起新谱的乐曲，曲子基调本该是春光明媚的，从他指尖流出却交织成风霜雨雪，刺骨冷寒。

　　今日的蓬莱国主依然在思念你。

　　04.

　　蟹酿橙是你亲自接回来的食魂。

　　你将他从残破的月宫带回空桑，并给了他一颗心。这颗心里。流淌着赤金色滚烫的熔岩，一如他对你的情意，如今却在逐日冷却。

　　你走之后，蟹酿橙每天都在准备礼物。他来到空桑学会的第一件事就是收礼物是件高兴的事，他想让你天天高兴，所以每天都要为你准备一份小惊喜，这个习惯一直延续至今。

　　“等少主回来了，一下子收到这么多礼物，一定会很开心。”

　　蟹酿橙的声音温柔又怀念，对你的谎言深信不疑。

　　天宫壹号沉默地看着他，就像在看一个任性的孩子，想要劝说却无从下手，只有叹息。

　　“天……蟹酿橙。”理智的机关兔决定戳穿他的妄想，“空桑少主不会再回来了。”

　　“……”

　　蟹酿橙制造机关的动作一顿，一片桂花瓣正好飘飘摇摇落下来，落进他的树脂模具里，被封了进去，凝固成栩栩如生的模样。

　　他陡然惊醒，捧起这颗琥珀笑道：“少主喜欢桂花，这颗琥珀他必定喜欢！”

　　天宫壹号无言。

　　谁也叫不醒一个装睡的人，何况这场沉睡对于蟹酿橙而言，或许才是现实的救赎。

　　05.

　　龙王殿下难得早早处理完一天的事务，到空桑来寻朋友一会。他到时，飞龙汤正懒洋洋地躺在屋顶上，见了他也没再像以前一样激动地跳起来找他交手。

　　大概是因为会挡在他们中间焦头烂额地劝架的人不在身边的缘故吧。

　　“你小子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青年叼着草根，双手枕在脑后，一头红发在烈日下灿灿生辉，火焰般的耀眼。

　　“快到少主生日了，我来看看。”风生水起从怀里取出早已备好的礼物，“要办酒席吗？如果办的话，我想办法抽出时间再来一趟。”

　　“不办了吧，主角都不在，这酒喝的也没意思。”飞龙汤嗤笑道，“你敢相信太白鸭那家伙的陈酿喝不醉？邵老板的解酒药已有不久不曾派上用场了。”

　　“他……大约也舍不得把自己的解酒药给太白兄他们用，毕竟是少主送的，现在也不剩多少了。”风生水起在草地上坐下，就着阳光微风怀念心里辗转思念的人，“飞龙，我真想念他。”

　　飞龙汤沉默了一会儿，说：“谁不是呢。”

　　是啊，谁不是呢？这偌大的空桑，还有空桑外那些与你相识相知的食魂们，哪一个不思念你，盼着你早日回来。

　　雪霁羹送来的花迎着春日的风开了满庭院，天香白冀亲手调制的香料堆满了你的房间。就连不周山的太史五龙羹和九重天的那位大人，不也时不时地来信“慰问”，三两句说不到就绕到你身上，每封信里都要问一句“故人归否”。

　　说起来，屠苏酒药园里的当归又该收了，饺子爷爷的当归排骨药膳汤喝了十年，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少主啊……”风生水起眯着眼去看天上舒卷随心的云，“你真是狠心。”

　　06.

　　后山小竹林里，八角亭下，春雨簌簌，风声沙沙，眼前尽是浓荫浅碧，好一派盛春明媚，泠泠倥偬雨。

　　一品锅铺纸研墨，落笔描绘丹青，将这千里万里连绵的黛色尽入纸上，又拣一角落细描疏窗剪影，梧桐芭蕉，山路蜿蜒曲折处，明月照人来。

　　他的画作一向随性而作，不拘泥于世俗标准，用墨落笔总带着几分跳脱人世的超然气，却又于细微处回归红尘，只因人世间有一方烟火属于他。

　　如今，这烟火随着你的离去而暂时熄了，所以他画里不由得又多出一些冷清，纵是那点着烛光的小窗，也清清冷冷地透着寒意。

　　一品锅停了笔，看着画上明月下的身影，好像看到一个遥不可及的幻梦，提笔想毁去，却又不忍不舍，还是留下了。

　　子推燕曾说他近些年的画里没有一丝暖气，意境仍是那样高妙的意境，却超然脱俗得没了烟火味。

　　他说这话的时候，无意识抖下几根羽毛来，还没等一品锅回答就看着那几片羽毛发起了呆。

　　一品锅知道他是透过这几片羽毛想到了你。

　　你最喜欢摸他的大翅膀，经常摸着摸着就薅下几根羽毛来，再讪讪地去找他赔罪。子推燕并不生你的气，只是看你这么喜欢自己的翅膀，有时会咕哝出类似“翅膀什么的，消亡就好了”的话。

　　那时的他也很有烟火味，现在就跟一品锅的画儿似的，冷冷清清，一片漠然。

　　敛起逐渐跑偏的思绪，一品锅蘸了墨，在已经完成的画作旁提上一句词：

　　当时明月在，曾照彩云归。

　　完

　　龙井虾仁挑灯夜读，窗外雨打梧桐，惊奇枝头山雀无措啼叫。他开了窗把它们放进来，抬眼见不远处的河水里浮起盏盏莲花灯，是那咋咋呼呼的糖醋沅白准备的，负责放灯的是莲花仙人和桃花粥。

　　话已经能说得很顺溜的金银蹄髈睁着大大的眼睛盯着随水逐波的莲花灯，认认真真地祈祷少主在外一切平安。

　　一旁的吉利虾悄悄将自己的红线系在写有少主名字的灯上。

　　龙井虾仁站在窗前看着这一切，目光不经意瞥到书页上，忽的看到一阙旧词，是宋代姜夔的《鹧鸪天?元夕有所梦》。

　　肥水东流无尽期。当初不合种相思。梦中未比丹青见，暗里忽惊山鸟啼。

　　春未绿，鬓先丝。人间别久不成悲。谁教岁岁红莲夜，两处沉吟各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