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之子》半笔生花

2、眼睛

　　梅小欣是留守儿童，从小和奶奶一起住。

　　她七岁的时候父母就离婚了。妈妈带着弟弟离开了这个小县城，爸爸则去了南方打工，很少回来。

　　虽然每年都会寄些钱回来，但奶奶身上一堆病，经常买药打针输液，钱根本不够用。

　　为了减轻负担，每次放假梅小欣都会去打点散工挣一些钱。

　　她一个瘦弱女孩，且不说能挣多少钱，干了一天活最后老板一分钱也不结的事情是常有的。

　　有时她也会在网吧和KTV打工，但梅小欣真的很不喜欢这种地方。

　　到处都是烟头，烟臭、脚臭、酒臭、浓烈的泡面味都混在一起。

　　还总是有一群染着头发的黄毛叼着个烟，靠在摩托车上说那些下流不堪的话。

　　本来说好一个小时十二块，但她干了七个小时，老板给了五十块就把她打发走了。

　　梅小欣有理无处说，只能憋着眼泪一个人蹲在台阶上哭。

　　【又哭！又哭！又哭！】

　　右手受不了了，暴躁地喊。

　　【要不你就去找调查组吧，调查组肯定有钱。】

　　右手暴躁地想，反正现在也融合不了，还不如去找调查组，说不定他们有办法让它脱离或者是融合。

　　无法和人类融合就像是被别在腰间的钥匙，晃晃荡荡，一点安全感都没有。

　　梅小欣不哭了，认真思考起右手的建议。

　　她不是不知道调查组的事情，那是由全世界各个国家共同成立的组织，专门调查神之子。

　　几乎每个国家发现的神之子都会被接到调查组里，吃穿住行都由调查组供养。

　　说不定，连奶奶的药也不用担心了。

　　梅小欣有些心动，“可是我还要高考呢，去了调查组就不能高考了。”

　　【就你那成绩还指望高考吗？】右手讽刺道。

　　“说的好像也是。”梅小欣心里还是有些犹豫，迟迟停在调查局公布的电话号码那一页。

　　她担心地问，“这个调查组会不会是坏人？把我捉去研究啊？”

　　【我怎么知道，你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就算是坏人，我也可以救你出来。】

　　如果调查组不是坏蛋，它可以和梅小欣融合。

　　如果调查组是坏蛋，为了逃出来必须使用它的力量，也会和它融合。

　　不管怎样，最后的结果都是融合。

　　眼见着梅小欣还踌躇不前，右手直接自己动起来，按下电话号码。

　　“救命啊！来人啊！”

　　一声尖锐的女声令梅小欣停下手，她觉得这个声音很熟悉，连忙跑过去。

　　林纯白被那群小混混堵在路上，边颤抖着后退边恳求，“求求你们，让我走吧。”

　　“什么？想和哥哥走？”黄毛咧着嘴笑，伸手想捏把林纯白的脸蛋。

　　林纯白吓地连忙后退。

　　这惊恐的小兔子模样让黄毛更来了劲，“妹妹和哥哥走吧，哥哥带你去看好看的啊。”

　　“不要……不要……”

　　“砰！”

　　“操。”黄毛捂着脑袋，疼得呲牙咧嘴。

　　梅小欣不知道从哪里捡了一根棍子，直接朝黄毛头上砸了下去。

　　趁其他人愣在原地，梅小欣拉住林纯白的手往外跑。

　　其他小混混反应过去，一个个骑上摩托追上去。

　　“我熟悉这一块，我们走这边。”梅小欣拉着林纯白跑入一个狭窄的路。

　　两边都是居民楼，这么狭窄的路根本无法让摩托车通过。

　　小混混们围在路口把各种脏话骂出来。

　　右手被甩得晃晃悠悠，脾气一下子就上来了，烦躁地想如果和它融合，这些脆弱的人类根本受不了它一爪。

　　右手意识朝后面探去，却发现那群小混混不知何时已经停了下来，眼神空洞无神，仿佛被吸干了灵魂，迷茫地望着前方。

　　察觉到的那一刹那，它感受到了一股强烈的神力波动，冰冷刺骨地弥漫在它周围。

　　右手僵硬地看向林纯白，那股难以察觉的神力正在她眼底涌动。

　　这女孩是神之子。

　　她拥有神的眼睛。

　　梅小欣累得哼哧哼哧，“跑了这么远、应该、不会追上来了。”

　　“小欣，谢谢你救了我。”林纯白眼含泪珠，“如果不是你及时出现，我都不知道会遭遇什么。”

　　手心里的余温迟迟不散，梅小欣烫得脸红，连忙松开牵着的手，“没、没事，我们是同学，我当然不能不管。”

　　“对了纯白，你怎么来这里呀？”梅小欣学着其他人的样子偷偷叫她纯白。

　　这名字好像烫嘴一般，引得梅小欣不敢直视她。

　　闻言，林纯白神色落寞下来，像是挣扎了很久才下定决心。

　　她一把握上梅小欣的手，目若明星，蠕动着唇，“小欣，我告诉你一个秘密，你可以答应我不告诉别人吗？”

　　林纯白柔嫩的手心覆在她手背上，黏黏糊糊的汗水令她身体每一寸皮肤都敏感起来，梅小欣想抽回手却怎么也松不开。

　　林纯白执黝地盯着她，等着她的承诺，仿佛只要她不答应林纯白就不松开手。

　　梅小欣从来没有被人这么重视过，也从没有朋友和她分享什么秘密。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她心底发酵，梅小欣认真说，“我答应你，绝对不会告诉其他人！”

　　“其实，我是神之子。”

　　梅小欣一怔，接着看到林纯白眼里光芒闪烁，仿佛蒙了一层薄薄的雾气，漂亮到令人移不开眼。

　　梅小欣压抑着内心的喜悦，声音带着激动，“你有眼睛？”

　　“对。”林纯白点点头，“但是我被调查组的人盯上了，所有人都被他们骗了。”

　　“那群虚伪的政客为了自己能够光明正大拥有神的残骸，借口寻找神之子稳定社会，其实找到的神之子都被囚禁折磨，直到自己甘愿献出残骸。”

　　林纯白越说越激动，仿佛是为了印证这些话，她缓缓拉开自己的衣袖，一道可怖的伤痕沿着右臂划到手腕处。

　　“这是他们伤的。”

　　“他们想要挖下我的眼睛。”

　　“我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林纯白忍不住哭泣起来，“我不敢告诉父母，也不敢告诉老师。他们只要趁没人就会动手，我迫不得已只能往人多的地方跑，却不想又遇见这种事情。”

　　“如果只是想要眼睛也就算了，我甘愿给他们就是了。可是给了眼睛他们也不肯放过我，非要我死才罢休。”

　　“小欣，我快坚持不住了。我才十八岁，我只想好好活下去。”

　　梅小欣心里沉甸甸地，声音沙哑，“有眼睛也对付不了他们吗？”

　　大脑、眼睛和心脏是神的残骸中最强大的三个部位。

　　其他部位的功能还能用人类武器对抗，可是这三个部位完全超越了人类现有阶段的认知水平。

　　大脑、眼睛和心脏可以扭曲时间空间灵魂维度，根本不是人类能够对抗的。

　　林纯白抽泣道，“眼睛的控制效果只对普通人起作用，对其他神之子根本没有效果。”

　　右手的意识探寻到那道疤痕上，上面的神力它在熟悉不过了。

　　那是它的同胞兄弟左手伤的。

　　但是调查组从来没有公布过左手已经被发现了，看来这女孩说的十有八九是真的，调查组存在大问题。

　　【她说的是真的。】

　　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林纯白一跳，意识到是梅小欣的右手发出来的声音后，林纯白脸一瞬间变得惨白。

　　“你…你是神之子，你也是调查组派来的……”

　　林纯白当即就想逃，梅小欣连忙拉住她，“不，我不是！我不是调查组的人！”

　　“我该怎么相信你？”

　　梅小欣立刻将右手露出来，“我从来没有和它融合过，也从来没有使用过她的力量。”

　　她又立刻将手机递上去，“你随便看，我没有和他们联系过，这个手机号是我刚刚按下去的，还没有拨过去。”

　　梅小欣信誓旦旦地说，恨不得把一切都交代出来。连怎么遇见右手的都一股脑说了出来，生怕林纯白不相信她。

　　林纯白将输好的电话号码一个个删除，“小欣，如果你相信我，就千万不能联系他们，也千万不能被他们发现。”

　　“我相信你，我当然相信你。”

　　林纯白一把搂住梅小欣，紧紧拥抱她，“能知道你是神之子真好，有你陪在我身边真好，我们可以做朋友吗？只要我们两个人在一起，我就不害怕了。”

　　只要我们两个人。

　　这句话宛如一句魔咒，在梅小欣脑海中不断回荡。

　　她孤独太久了，久到这句话轻而易举闯入她心底。

　　她们像亡命鸳鸯一样浪漫，在奔流不息的世界里相遇，她们那么孤独又同样那么无助。

　　可是当遇见彼此的时候，身后便有了支撑下去的力量。即便前方满是荆棘，她们也依旧可以张开翅膀飞翔。

　　梅小欣好喜欢这种感觉。

　　被别人依赖着，被别人重视着，被别人爱着。

　　可是想到自己那丑陋不堪的作风和破败的名声，梅小欣轻轻推开了林纯白，“纯白，还是不要接触我了。我、我是同性恋，很脏的。”

　　见林纯白呆在原地，梅小欣心沉下去。

　　果然，像自己如此肮脏不堪的人是无法拥有这么美好的情谊的。

　　一切都像美丽的梦境泡沫一样，表面流光溢彩，实际上轻轻一戳便破灭了。

　　“同性恋为什么会脏啊？”

　　梅小欣猛然抬起头，眼底倒映着林纯白温柔的笑。

　　“同性恋又怎么了？真正有品德的人是绝对不会因为性取向而歧视别人的！”

　　“而且你刚刚救我的行为在我看来是世界上最勇敢的事！你有别人没有的善良、勇气和坚韧，既不会用神力以暴制暴，也不会为非作歹，你比其他人都更有底线！”

　　梅小欣愣在原地，蠕动着嘴唇不知道该说什么。

　　林纯白直接凑过去，在梅小欣脸蛋上落下一个吻，笑着伸出手，“现在我也是同性恋了，我们可以做朋友了吗？”

　　脸庞上温柔的触感久久不散，夕阳下女孩纯真的笑容灿烂明媚，梅小欣想要永远记住这一刻。

　　她迷恋地握住伸过来的手，她们十指相扣，没有什么能让她们分开。

　　纵然是万丈悬崖，梅小欣也愿意为林纯白跳下去。

　　“天黑了，我送你回家吧。我有右手，你遇见了危险，我可以保护你！”

　　她们手拉手走回了林纯白住的小区。

　　林纯白住的小区就在学校旁边，离着梅小欣租的房子很近。

　　“小欣，你回家的时候要注意安全啊。”

　　“嗯。”

　　梅小欣依依不舍看着林纯白走回家，等到人没了影才舍得离开。

　　这个小区建了十几年了，在新翻修的学校和县图书馆中间格格不入。

　　林纯白住在二单元三楼，能将小区门口甚至是对面街道都一览无余。

　　家里像往常一样没有人。

　　她站在卧室阳台上，借着窗帘露出的一角看着梅小欣站在小区门口，站了很久才离开。

　　“叮咚。”

　　手机一亮，点开一看，县公众号给她推送了一条消息。

　　［今日下午五点发生一起交通事故。一男子骑摩托车擅闯红灯，在十字路口与一辆货车发生碰撞，抢救无效当场死亡。］

　　“呵。”林纯白笑了。

　　如果那群渣滓一起死了，恐怕会被人怀疑。

　　警察可能在排查的过程中发现他们与她起过冲突，到时候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就不太好了。

　　不过，这样隔一段时间用不同的方式意外身亡倒是可以将嫌疑洗清。

　　就让你们再多活一会吧，正好也帮她实验一下新世界。

　　几十公里外，那群小混混宛如行尸走肉般机械行动着。

　　乍一看他们的语言行为与正常人类无异，可是如果仔细探究下去就会发现，他们早已失去了灵魂，人所拥有的一切情感都不复存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