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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第15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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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金龙作为被邀请的非遗传承人之一,隔三岔五去到非遗体验馆,和非遗爱好者探讨探讨,也有越来越多的年轻人对甲马感兴趣了。老头自然心情也变得舒畅了,脾气也不那么古怪了,显得平易近人了些。就连张柯打来的电话,也能心平气和地说上几分钟了。
这样的转变,应悔深有体会。
自从上次应悔为帮李聿,说自己对甲马感兴趣,张金龙就当真了,规定时间让应悔有空就来刻版,他还要亲自监督。尽管应悔已经婉言拒绝了认他做爹,做这传承甲马之人,可张金龙似乎当了耳旁风,反而更苛刻地要求他,也不知是故意捉弄他,还是真看中了他有这天赋。
老头最近心情好了,连带着应悔这个倒霉蛋待遇也好了很多。反而应悔最近明显的心绪不宁,刻版也不专注了。
张金龙坐在藤编摇椅上,抽着老式烟斗,吞云吐雾,悠哉的很。他实在看不下去应悔这副死样子了,随口问道:“你最近怎么回事,刻版一点也不专心,是遇上什么事了?”
“没,没什么事。”应悔忙收敛自己的情绪。
“哼,还想瞒我,实不相瞒,我有窥探人心的神力。”张金龙神叨叨地说。
显然应悔是不信的,“您就唬我吧。”
张金龙被质疑也不恼,反而笑呵呵地说:“我做甲马这么多年了,也做了人神之间的信使这么多年了,人怎么想,我多少还是知道点的。”
应悔有点被唬住了,看着自己刻下的古拙呆萌的神仙,他不确定地问:“真的假的?”
张金龙哈哈大笑:“信则信,不信就罢。”
“那您知道我心里想什么?”应悔试探性问道。
“嗯......待我与神谈上一谈。”张金龙装模做样地闭眼冥想,中间还时不时点点头,好像真和神在交流一样。
应悔目不转睛盯着,莫名紧张,手心都出汗了。
张金龙缓缓睁开眼,看着应悔若有所思:“我猜,你是为感情所困?”
我靠,莫非这老头还真能窥探人心???应悔感到不可思议。
看到应悔的反应,张金龙就知道自己猜得差不离了,于是又继续道:“你想遵循自己的内心,迈出这一步,但是又被什么东西羁绊住了,你在犹豫纠结,我说的对不对?”
此刻应悔惊讶得嘴巴都能塞下一个鸡蛋了:“对对对!龙叔,你怎么知道的!?”
张金龙傲娇地“哼”了一声,得意洋洋道:“想知道吗?这样,我收你为徒,和神仙打交道久了,你自然也能拥有这样的神力,如何?”
“啊......这......”应悔面露难色。
张金龙不只一次提过想收他做干儿子,后来他婉拒多次,又改口说收他为徒,也被拒绝了,现在又来。
见应悔一副为难的样子,张金龙觉得没意思:“行了行了,逗你的。”
“龙叔,那您觉得我该怎么做?”
他也不管张金龙是不是耍他,什么神啊,人啊,如果真能懂他心中所想,他希望能得到一个明确的答案,他该怎么做,以坚定自己心中的想法,不再摇摆,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继续痛苦纠结下去。
“我呀,已经活了大半辈子了,这一生也快走完了。回忆自己年轻的时候,充满了遗憾。张柯她妈走得早,我就遗憾在她还在时没有更多地和她相处。后来张柯大了,和我有了隔阂,父子之情淡漠。我就在想或许我不是那么固执,改变和他的相处模式,我们的关系会不会好很多……”
“唉,这样想想,人生处处是遗憾呐。其实啊,孩子。”张金龙语重心长地对应悔说:“别人怎么说终归是别人说,你想怎么做,只有你自己知道。别人不能也不应该左右你的想法。不过,我还是送你一句话,劝君惜取少年时。你还这么年轻,人生之路还很长。想做什么何必畏畏缩缩,瞻前顾后,大不了失败重来一次。可别像我一样到老了,回顾这一生充满了遗憾,这时候你就追悔莫及了。”
是啊,人的一生除去年幼懵懂和艾发衰容,剩下只有五十年时间,这五十年还要去掉一半的黑夜,真正能享受人生,追寻自我的不过二三十年时间。在如此短的有限的时间里,为什么还要给自己上枷锁,而不是尽情畅快,随心所欲地生活呢?
一番话点醒了应悔,想通后他瞬间身心舒畅,萦绕在自己头顶的乌云散去,终于拨云见日了。他激动地给了张金龙一个大大的熊抱:“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悟了!”
这热情张金龙有点承受不住:“臭小子,你给我松手!哎呦,我的老骨头!”
意识到自己太激动,应悔立马松开了手:“对......对不起,我太激动了!龙叔,我有事先走一步!”他毫不犹豫转身就走。
张金龙没想到把人开解了,人却跑了:”哎!你干什么去?刻版还没完成呐!”
远处飘来一句:“我下次来一定刻完!!”
看着应悔蹦蹦跳跳地跑远,张金龙无奈笑着摇了摇头。其实他哪里会什么窥探人心的神力,只不过以他过来人的经验,再加上这么多年接触到的形形色色的人,像应悔这个年纪的孩子,大都是为学业,或是一些人际关系,或是情爱所困。他也就是随便猜上那么一猜,没想一猜即中。
应悔走在回小院的路上,脚步都变轻盈了,他现在脑子里想的就是快点见到李聿。
迎面走来一个挑着扁担的老奶奶,应悔觉得眼熟,定睛一看,原来是淑云阿奶。
“淑云阿奶,今天这么早就收摊了,看来生意不错嘛。”
“唉,别提了,我今天没注意脚下,摔了,我一看好多土陶都摔碎了,就不去摆摊了,准备回家去了。”
“什么?!摔了?您人没事吧??”应悔担忧问道。
淑云阿奶不以为意:“没事,就蹭破点皮,小伤。”
应悔忙卸下淑云阿奶肩上的担子,挑在了自己肩上:“您这么大年纪了,再小的伤都要重视!来,我送您回家。”
到了淑云阿奶家,应悔也不急着走。先是查看了她的伤势,确定是小伤,简单处理了下。又帮着淑云阿奶把篮子里摔碎的土陶挑出来扔了。
阿奶家还是老式的木头房,水泥地面,进门左手边是通往二楼的楼梯,右手边是农村土灶台,上面还用菜罩盖着没有吃完的食物。房子看着很古朴,但是收拾得很干净。
“你先在这坐会儿。”只见淑云阿奶上了二楼,不一会儿不知拿了一包什么东西下来。
阿奶颤颤巍巍地打开,原来是一包鲜花饼:“来,快尝尝。这可是我亲手做的,是玫瑰花馅的,尝尝好不好吃。”这鲜花饼还是用一块正方形的布端端正正包起来的。
应悔心里酸酸涨涨的,就好像长久缺失的亲情之爱被突然填满了。自从八岁父母离婚,应悔面对的只有应梦不苟言笑的脸,他姥爷迫于他妈的倔脾气,也不常跟他们往来。
他小时候可羡慕有爷爷奶奶姥姥姥爷疼爱的小孩了,他无数次听他的小伙伴说,每次上爷爷奶奶家,他们就会把好吃好喝的全部拿出来,还会背着爸爸妈妈偷偷给他们塞零花钱。
小时候的奢望竟然在他长大了的这一天实现了。
见应悔久久没动作,淑云阿奶有些局促:“你是不是嫌弃脏,你放心,很干净的,我洗得很干净的。”
“不,淑云阿奶,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应悔也不过多解释,只见他拿起一块鲜花饼,一口塞进嘴里,像个小仓鼠似的,他边嚼边夸赞:“真香,真好吃。”
“慢点吃,别噎着了,喜欢吃还有呢。”淑云阿奶笑着说道,顺便还给他倒了杯水。
应悔不知不觉热了眼眶,但是为了面子,努力压下想流泪的情绪,趁着淑云阿奶不注意,偷偷转头抹眼泪。
在这转头无意间一瞥,应悔看到了桌子上放着一张相框。相框里的人皮肤黝黑,笑得很憨,看起来三四十岁的样子。也许是因为平时不怎么拍照,面对镜头有些不自然。背景看着是一片施工工地,他头上还带着安全帽。
“他是我儿子。”淑云阿奶顺着应悔的视线,看着相框中的人,音容笑貌犹在,却已是天人永隔。
之前听秀英婶说淑云阿奶唯一的儿子是在施工时意外去世的,提起他阿奶一定很伤心,应悔并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淑云阿奶却自顾自地说道:“这是他留下的唯一一张照片,是找到工作后请他的工友帮忙拍的,然后寄给我的。他说他在大城市找到了工作,领导很好,工友也不错,叫我不要担心。还说会存钱等过年回来孝敬我,没想到......”
淑云阿奶哽咽了:“没想到,还没等到过年,再次收到他的消息却是这么大的噩耗。当时我感觉天都要塌了,整天抱着他的相片以泪洗面......”
说到情动处,阿奶忍不住湿了眼眶,她拿起相框轻轻抚摸着:“你说你当初要是没出去多好,就安安心心待在这小村子里,我也不求你能挣多大钱,就想你平平安安的......”
此情此景,应悔没有出声打扰,他知道再多的安慰之词都是徒劳,失去至亲之人的痛不是那么好释怀的。他只能安安静静地做一个聆听者。
意识到自己在小辈面前情绪失控,淑云阿奶不好意思道:“嗐,你看我,一提起旧事嘴上就没个把门的,说了这么多,你不爱听吧。我也是好久没跟人说这么多话了,自从我儿子去世后,我就好像一个人生活了很久很久,阿奶见你是个讨喜的,把你当孙子看,你可别嫌弃我老太婆话多啊。”
应悔摇了摇头,又坐到淑云阿奶身边,伸出手臂环抱着她,真像孙子和奶奶撒娇似的。
“您一定很爱您的儿子吧。”应悔问。
淑云阿奶拭干脸上的泪水:“你这话说的,天底下哪有父母不爱自己的孩子的。”
“我妈就不爱我。”应悔嘟囔着说。
淑云阿奶拍拍应悔的肩:“傻孩子,你妈可能是不会表达,或者是她的爱藏得很深,你感受不出来。血脉亲情是一辈子也无法割舍掉的东西,家人是你一辈子的后盾,也是你在世上最深的羁绊。”
应悔若有所思,是这样吗?他一直觉得在应梦为了爱情义无反顾的时候,他最爱的是秦舟。而在她发现被爱情背叛果断抽离后,她最爱的是自己。不管什么时候,自己都是一个可有可无,不被重视的存在,她从未感受过她的爱意。
虽然可能是自取其辱,但等回了家,他一定再问问他妈,你到底爱不爱我。
额......真肉麻,应悔一阵恶寒,他相信他妈绝对会给他一个大逼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