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低谷》皮卡一皮卡

31、吵架

　　秦令川直接去一中心了，进停车场的时候太紧张，把右侧轮胎给刮了，他看了眼胎压，也没在意，车是小事儿，他更担心医院里边那个。秦令川自己都没发现，他走路走得很快，基本上算得上是小跑。
　　到急诊门口，秦令川一眼就看到黄杉坐在手术室门口，秦令川“砰砰”跳的心脏稍微缓和了一点，心里舒了口气。他靠在转角，不动声色地按了按自己的胸口，深呼吸了几口，心率稍微缓和一点了，人至少没大事，以李凯旋的口气，他真的怕黄杉是在里边那个。秦令川知道自己是被李凯旋耍了，但他在黄杉的事情上真的很容易被拿捏。
　　黄杉根本没注意这边，他靠在椅子上，左手盖着眼睛，右手都是血——但不是他的，他和同事熬夜审完人在吃饭，突然冲出来一个持刀的精神病患者，他同事为了救一个女孩被捅了。不是因为抓什么刑事罪犯，就因为那么一个精神病现在在里面抢救。他无法言说近距离看到刚刚还在跟自己谈天说地的人突然倒下是什么感觉，他见过很多案发现场，但这是他第一次摸到温热的血——还是自己身边人的。
　　秦令川凑近看到了黄杉左手盖住的绷带，然后就看到了黄杉右手红褐色的血，脑子“嗡”了一下，好像什么炸开了，让他基本上站都站不稳，那一瞬间他很想吐，但咽了咽唾沫忍住了。
　　秦令川走过去蹲下来看着黄杉，黄杉看是他，什么话也没说。如果是之前秦令川来找他，他一定欢欣雀跃，但现在他真没这个心情。
　　秦令川伸手摸了摸黄杉的头，黄杉头躲了一下，秦令川僵住，伸回了手。他看黄杉有点抖，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给黄杉披着，估计一方面是黄杉紧张里面的人，一方面现在入秋了，确实冷了。
　　以黄杉的性格，平时都会顶自己一句，说“不是不见面了”吗，现在只是傻了一样地看着地板。就算现在黄杉全须全尾地坐在这里，他看黄杉丢了魂似的，还是会喘不过气。
　　秦令川来之前就吃了头疼药，但看黄杉这样失魂落魄的还是感觉后脑一跳一跳的，像是有人在用锤子敲击一样，让他有点蹲不稳，但他并不想让黄杉分神，他不动声色地扶着椅子站起来，问道：“中午凑活吃点吧？”
　　黄杉没理他，秦令川买了饭回来，很简单的三明治，伸手递给黄杉，黄杉没接，秦令川自己也没吃就摆在椅子上。
　　不一会儿，医生出来说，没什么问题，命大、避开了要害。
　　黄杉松了一口气，他突然问秦令川道：“你知道我们在查什么？”
　　“我知道。”秦令川知道黄杉是指专案组的事情，他也是刚知道。
　　黄杉点了点头，他刚捋了时间线，其实内部成立专案组是上周，这周刚公布就出事儿了，摆明了是有人不想让他们查下去，这是一个杀鸡儆猴，而且偏偏就是他和同事，他同事没上去，那现在里边的就是自己，摆明了直指自己，说明这个人根本不怕他、也不惧黄劲松，那就难办了。而且他们两虽是熬夜之后吃早餐，但是是上班时间，这件事很有可能被大作文拿。
　　其实黄杉在专案组之前做了很多调查，他隐约觉得秦令川那个案子最终行动的时候怪怪的，而且之后秦令川自己选择了去派出所，好像在躲什么似的，他的直觉告诉他，很有可能秦令川有线索。
　　黄杉继续问道：“你知道是谁？”
　　“不知道。”
　　黄杉很了解秦令川，这种斩钉截铁的回答都是预谋过的，他看向秦令川，心想秦令川好像是瘦了点，但还是继续道：“我在说嫌疑人，你在说什么？”
　　“我也在说嫌疑人。”
　　黄杉现在无比肯定，秦令川知道些什么，正常人的思路是“什么”而不是“不知道”，秦令川属于是不打自招了：“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秦令川问道，他意识到黄杉在诈自己，但他刚心里有事儿，有点走神也没听出来。
　　黄杉看了看自己右手的血，几年前伤过秦令川的子弹跨越时间命中了自己，对恶的姑息就是对善的惩罚，秦令川不会不知道这个道理，所以秦令川在怕什么，他不明白：“就一个名字，秦令川。你说了，我马上就……”
　　“我没有证据，”秦令川很坚决，一口咬定，“疑罪从无，这是咱们的工作信条，我没办法。”
　　“哪怕这次是他，下次可能是我，你都不愿意告诉我，”黄杉说，“一个姓就行。”
　　“我已经盯了他那么多年，没有证据。”秦令川道，“他比你们想象得要强大很多。”
　　黄杉心想，这不就是有怀疑对象吗？再说回来了，强大就不被法律约束了吗？强大就可以为所欲为、草菅人命了吗？他已经预感到了专案组马上要被解散，但他们两能做什么？不加班审人还是不去救一个无辜的女孩子？
　　让黄杉更痛苦的是秦令川的反应，他在想他看到了即将要解散的专案组，是不是就像秦令川那天在阳台抽烟的时候预感到了他们分崩离析的感情？他们有底线、有道德、有纪律，所以导致坏人和小人在这种情况下可以借题发挥。
　　这一个月黄杉从来没感觉过累，但是秦令川这种闭口不答的态度突然让他觉得很挫败、也很疲惫。秦令川看他的样子，继续解释道：“我也只是猜测，所以我不希望你带着先入为主的想法去查。”
　　黄杉懒得听秦令川的解释，他现在才明白他，他错了，可能黄劲松是对的。他那时候以为过去已经过去了，只是今天他才明白，过去是横亘在两个人之间的鸿沟，至少此时此刻，秦令川因为过去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黄杉站起身，打算去同事的病房，用干净的左手把衣服递给秦令川，说道：“记得把你的饭带走。”他说的是“你的”，这是黄杉第一次跟秦令川这么明确“你的”“我的”的范围。他顿了一下，“既然分手了，就别做这种让我、让别人误会的事情。”
　　秦令川知道黄杉是生气了，他也在思考自己要不要真的告诉黄杉，结果还是不要了，专案组解散之后，黄杉除了干着急还能做什么？他怕黄杉在现在的情况下真的跟自己那时候一样，以血还血、以牙还牙，太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