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败之地》苏行梦

5、第五章 春风05

　　第五章 春风05

　　方轻燃坐在一家装潢复古优雅的咖啡馆内，面前摆着一杯去冰的加浓美式。

　　咖啡馆位于星州市最繁华的晴光广场，今天是中秋节，商场里人来人往，游客如织。

　　赵涵清端着托盘过来，除了他的一杯冰拿铁外，其他都是店里卖的甜品：“我特意问了店员，选的都不是很甜，燃燃你吃啊。”

　　方轻燃端起美式咖啡浅啜一口，神色冷淡：“不用了，我中午在舅舅家吃过了。“

　　赵涵清不做声了，缓缓在她对面落座，用勺子搅拌拿铁，好半天，嗫嚅了句：“中秋节，还是应该和爸爸吃一顿饭吧。”

　　方轻燃放下杯子：“不敢打扰你和你的远房亲戚过节。”

　　赵涵清急道：“燃燃你别乱说，中秋节我怎么会和她一起。她只是村里的远房亲戚。”

　　“是啊，远房亲戚，”方轻燃讥讽道，“远房到你拿妈妈赚的钱去给她的小孩买房。”

　　“这个，是有原因的，”赵涵清努力解释，“当年……”

　　“当年你家境贫寒，是你们村唯一考上大学的，村里帮你凑学费，她家出了最多，连她的嫁妆请都拿出来给你做学费了。”

　　方轻燃平静地复述这一桩她早已听得耳朵起茧的陈年破事：“是，她有恩，你感恩，她滴水之恩你涌泉相报，当年就应该以身相许。本来她家里也是这么打算的，早把你这个潜力股当成了乘龙快婿，不然谁会把女儿的嫁妆钱借出去。”

　　赵涵清辩解道：“我后来才知道他父母是这个打算，那时候我已经遇见了你妈妈，怎么能娶她？何况借的钱，我后来都还清了。”

　　“钱是还清了，但是人情，你还得清吗。”

　　赵涵清哑然。

　　“如果你还得清，就不会这么多年她每一次来找你，你都无法拒绝了。”

　　“我……”

　　“因为没有娶她，你愧疚。你觉得自己就是古代话本里金榜题名后抛弃糟糠原配的大才子，这辈子都有义务照拂老家里那个被你辜负的女人。”

　　方轻燃每说一个字，赵涵清的脑袋就垂得更低。

　　她端起咖啡喝了一大口，苦涩在口腔里蔓延，心情复杂地注视眼前的男人。

　　赵涵清今年五十二岁，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边眼镜，一副高知分子气质，清俊斯文。眼尾几根细纹非但没有减损他的英俊，反而增添了岁月沉淀的魅力。

　　小时候，妈妈总是喜欢抱着她，亲亲她的小脸蛋，无比自豪地说：“我们燃燃长得像爸爸，脑袋也像爸爸一样聪明。”

　　其实妈妈也很漂亮、聪明。她这么说，是因为她真的爱爸爸。

　　可那个男人不值得。虽然妈妈及时止损，在发现无法改变他后便果断离了婚，但方轻燃知道她不快乐。后来生病，不止是积劳成疾，更是情绪的堆积。

　　妈妈被他害了一辈子，在年华正好的时候离开人世，眼前的男人却仍然光鲜亮丽，甚至为别的女人费尽心力。

　　方轻燃眼眶发热，将咖啡杯重重一放，进入正题：“把那100万还给我。”

　　“燃燃……”

　　“你说老家那边出了事，有急用，我还真以为你有亲戚怎么了。没想到你拿去买房，房产证上还是那个女人和她女儿的名字。你真是好大方，好慷慨啊。”

　　“我之后会还你……”

　　“现在就还给我！那是妈妈的钱！”

　　方轻燃突然爆发了，狠狠地瞪着他：“你和妈妈结婚前一起买的房子，她一分不要留给了你，当时服装厂也按照婚后共同财产处理，估值折成现金给了你一半。哪怕你对服装厂没有半点贡献。

　　“妈妈对你已经仁至义尽。后来的钱都是妈妈和舅舅他们辛苦赚的，你没资格用，更没资格给别的女人用！

　　“你放不下助人情结是你的事，凭什么把妈妈牵扯进来。妈妈不欠你更不欠她的！”

　　方轻燃语气强硬寸步不让，赵涵清被字字诛心的指责压得抬不起头，一时间谁也没说话。

　　“不好意思——”

　　这时，第三个声音突兀地插了进来。

　　那声音如此熟悉，方轻燃以为自己听错了，循声望去，骤然僵硬：“……你怎么在这？”

　　叶珩站在右前方一个巨大的室内盆栽旁边，那里有一张桌子，很具有隐蔽性。

　　他举起手里的书晃了晃——看封面是本漫画：“你们都说到这份上了，我当然要出来给你撑场子。”

　　方轻燃：？？？

　　这家伙在说什么！

　　赵涵清回过神，端详叶珩：“燃燃，这是？”

　　方轻燃硬邦邦地说：“与你无关。”

　　叶珩就没那么客气了，直接问方轻燃：“他找你借钱的时候，你要借条了吗？”

　　方轻燃摇头：“没有。”

　　叶珩摸着下巴：“那是有点难办，不过问题也不大。你需要律师吗？我有熟人，可以给你介绍。”

　　“不用麻烦了。”

　　出乎意料，说这话的不是方轻燃，而是赵涵清，他站了起来，语气里充满内疚：“我知道你的意思了燃燃，你不要生气。钱我这两天就还你。”

　　方轻燃的胸口起伏了两下：“月底前打到我之前那个账户。”

　　“嗯，好，”赵涵清答应着，又多看了几眼叶珩，欲言又止，“燃燃……”

　　方轻燃冷冷道：“还有什么事？”

　　赵涵清用一种长辈的眼神，不太赞同地从叶珩明显只是随意薅了几把就出门的头发，到他印着卡通人物的T恤和手里的漫画书上逐一扫过，语重心长道：“燃燃，找男朋友不能光看脸啊。”
　　
　　方轻燃：“……”

　　叶珩：？

　　方轻燃第一反应不是解释，而是呛回去：“是啊，你不就是反面例子。”

　　赵涵清眼底浮上一层哀伤，没有反驳，点点头：“嗯，我是。”然后便转身离开，背影落寞。

　　叶珩把自己那桌的杯子端过来，坐在刚才赵涵清坐的位置上，又扫码重新下单了两杯饮品，懒洋洋道：“别看了，和我喝一杯。”

　　方轻燃脸色紧绷：“你自己喝吧，我要走了。”

　　叶珩叹口气：“听都听到了，我也没办法让自己失忆。再说咱俩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晚上回去你一样要面对我。还不如现在大家聊聊，换换心情，”他态度倒是很诚恳，”你觉得呢？”

　　方轻燃抬眼盯住叶珩：“好，那就聊聊。你刚才那么说，什么意思？”

　　故意模棱两可，好像是她提前让叶珩坐在那儿，如果她和赵涵清吵起来，就站出来给她撑腰似的。难怪赵涵清以为他是她男朋友。

　　叶珩解释道：“你们来之前我就坐那儿了，本来一听见你的声音我就想出来打招呼的，结果——”他摊手，“你懂的。”

　　话题涉及隐私，他出也不是，不出也不是。直到方轻燃明显动了怒，他实在听不下去，才决定现身。

　　“毕竟你一说远房亲戚，我就懂了。”叶珩嘲讽地勾起嘴角。

　　服务员端着两杯饮品走过来。

　　叶珩说：“桂花拿铁是我的，另一杯给她。”

　　方轻燃瞧着自己面前花花绿绿的一杯水，满脸写着拒绝。

　　“尝尝嘛，我刚才就喝的这个，”叶珩强烈推荐，“青柑柠檬黑茶，没给你要奶盖和糖，清凉又解渴，你正好喝点降降火。”

　　方轻燃无奈：“你今晚是不要我睡觉了？”

　　叶珩动作一顿，幽幽道：“我不让你睡觉？请不要说这么让人误会的话。”

　　方轻燃愣了几秒，反应过来，拳头硬了：“我不介意现在就让你长眠。”

　　“对不起，”叶珩迅速滑跪，搅拌着自己的咖啡，“对了，刚刚我说可以介绍律师，是真的。你有需要随时找我。”

　　这个倒是出乎方轻燃意料：“我以为这也是你演戏的一环。”

　　“不是啦。是真的有个亲戚做这方面。”

　　“哦。远房亲戚？”

　　叶珩呛了一口：“打住，快对这个词有阴影了。”

　　方轻燃垂下眼眸，唇角弯了弯。

　　叶珩咬着吸管，目光沿方轻燃的五官轮廓游走，舔了下嘴唇：“我说件事，你不要生气啊。“

　　“那你不要说了。”

　　“……抗议，这是我的人权。”

　　方轻燃失笑：“那就不要问我。说吧。”

　　“刚才走出来看到你爸，你猜我第一个念头是什么？”

　　“渣男？软饭男？”

　　“都不是。我在想，难怪你长这么漂亮。”

　　“……”

　　方轻燃扶额：“真是，败给你了。”这家伙，根本不收敛的。

　　叶珩说：“你们长得太像了，气质也是。看到你完全能想象出方叔叔年轻时候的样子。”

　　“他姓赵，”方轻燃更正，“我和妈妈姓。”

　　叶珩立刻说：“明智的选择，方轻燃比赵轻燃好听多了。”

　　端上来这么久，方轻燃终于抿了一口茶，纤长手指沿杯面摩挲，轻声说：“谢谢。可是，我一点也不像妈妈。

　　“妈妈以前是裁缝，虽然没上过大学，但心灵手巧，又懂人情世故，店里生意很好。

　　“后来爸爸从国企下岗，决定考博重回校园，我也渐渐长大，家里哪里都需要钱。

　　“她各种找门路，低价盘下了一家厂子和几个店面。后来又搭上互联网和电商的东风，生意越做越大，越来越好。

　　“家里的钱都是妈妈赚的。我能读大学，去美国留学，都是因为有妈妈。她比爸爸……比所有男人都强。”

　　一张纸巾出现在视线里，隔着一层雾蒙蒙的水汽。

　　方轻燃才发现眼眶里不知不觉已蓄满了眼泪。虽然并没有哭出来。

　　她皱了皱眉，接过纸巾，掖住眼角，把眼泪逼了回去。

　　叶珩好心提醒：“哭出来会好受点。”

　　方轻燃没理会，面无表情地总结：“总之，男人，不行。”

　　“我同意，”叶珩十分捧场，“男人不行。”

　　方轻燃折好纸巾放在一边，不再说自己的事，转而问道：“你呢，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叶珩恢复了懒洋洋的样子：“想着好歹是过节，回家吃饭走个流程，结果一顿饭吃得乌烟瘴气。下午出来散散心。”

　　方轻燃敏锐地察觉到他并不想多说，于是起身：“那你继续散心，我走了。”

　　叶珩不敢置信：“你就这么把我丢在这里？”

　　方轻燃感到额头上有青筋在跳：“你是幼儿园小朋友吗。”

　　叶珩两三口喝完咖啡，站起来，问：“你晚上吃什么？”

　　方轻燃一愣，还没想过。

　　叶珩提议道：“要不今天趁这个机会，去超市把要用的东西都买了，一起做顿饭？”

　　方轻燃怀疑道：“一起？是我做吧。”

　　叶珩抗议：“我是那种人吗？我也要吃，怎么会让你一个人做。”

　　“上次是谁说自己不喜欢做饭的？”

　　“只是不喜欢，又不是不会。”

　　“理由不够充分。”

　　“……我洗碗，一个人洗。”

　　“成交。”

　　方轻燃看时间还早，而且这些东西迟早要添置，叶珩还能帮忙提回去，便同意了。

　　两人一同走出咖啡馆，进入商场。只是没走几步，发现不太对劲。

　　所有人都朝着同一个方向急匆匆赶，表情兴奋，还有的在尖叫。

　　方轻燃：“什么情况？”
　　:
　　叶珩：“有明星过来吧。”

　　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一个狂奔的路人大叫着：“曲淮来了！”

　　方轻燃脚步一顿。

　　叶珩露出感兴趣的表情，跃跃欲试：“大明星啊。走，一起去看看你高中同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