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我一口绿豆啤酒》观橙

2、我靠在了你的肩

　　家家灯火通明，就是小路也足够明亮。

　　冬天的空气很干净，今晚的月亮也很亮，很透，月光很稠。

　　林鱼对这边不熟悉，绕了很久才绕出来。她走进一家711，在窗边坐下。

　　无事可干，她再次打开微博，主页推送的依旧是下午那部电影。

　　她大学是戏剧影视文学专业，毕业后进了一家影视公司负责宣发，看了很多电影，也拍了很多纪录片。

　　在她眼里，没有烂电影，只有没拍好的故事。

　　她看了眼导演：
　　毕赣，他很会拍长镜头。

　　林鱼想了想，还是买了一张电影票。
　　午夜场，估计就她一个人。

　　挺好的。

　　临近开场五分钟，林鱼才到电影院。

　　她走着来的，皮肤和衣服摩擦，全身泛着痒意，像被蚂蚁啮咬。

　　迎着风吹了一会儿，她才走进去。

　　是一个小厅，原本她挑的第三排，坐下去才觉得有点近，光有些刺眼。
　　反正没有其他人，林鱼便往后坐了几排。

　　荧幕还放着广告，林鱼打开她在711买的啤酒，翘起了二郎腿。

　　开场后十来分钟，进来一个人。

　　林鱼微微侧头看了一眼，四周黑漆漆的，只能看得清轮廓。

　　他个很高，带着帽子，在林鱼后一排坐下。

　　封闭地空间，陌生的男人，让原本放松下来的林鱼再次警觉。

　　拘束和不安让林鱼很不舒服。
　　电影说的是贵州方言，她根本听不进去，也逐渐看不懂剧情。

　　她僵坐了一会儿，那人一直没什么动静。
　　酒已过半，林鱼忽然觉得她有些小题大作，甚至觉得自己有毛病。

　　这电影又不是只有她才能看。

　　虽是这样想，但她还是放下了酒瓶，怕喝多了惹事。

　　林鱼连加一星期的班，火车上压下的困意此刻随着这部慢调子电影又再次浮现。

　　电影正播到一个长镜头，很晃，加上酒精的作用，林鱼越来越晕。她合上眼，压下喉间泛起的麦芽香。

　　睁眼、闭眼，断断续续间，她也越来越困。

　　《路边野餐》是一部纯文艺篇，干涩枯燥，没有剧透很难看出什么剧情，纵使是林鱼，在这种状态下也很难欣赏。

　　身旁忽然涌起一阵微小的风，林鱼一惊。一直坐在她后面的男人不知何时坐在了她的旁边，跟她隔着一个空位。

　　见林鱼的反应有些大，他不好意思地道歉：
　　“对不起对不起，吓到你了。”

　　电影忽明忽暗，林鱼这次看清了一些，说不明白为什么，只是看了一眼，说了句话，她心中的不安就少了许多。
　　就是觉得他不像是坏人。

　　他的侧脸很立挺，声音干净，林鱼有些熟悉。
　　混沌的大脑让她短暂地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好像在哪听过，想不起来。

　　林鱼正起身子问：“有什么事吗？”

　　“哦，我只是看见你在喝酒。”他说。

　　林鱼有些慌神，电影院喝酒，似乎有些不大好。
　　但她不想显得理亏，因为觉得自己一旦做出很心虚的样子，对方接下来就可以顺理成章地开始说教，甚至当爹。
　　林鱼不想让别人蹬鼻子上脸，假装很镇定，淡淡嗯了声。

　　他似乎是轻笑了一声：“介意分我一口吗？”

　　林鱼也笑了，是被自己无语到了。她神使鬼差地答应了，握着瓶颈递给他：“我只有这一瓶，要不你整两口？”

　　他就笑：“看毕赣还喝酒，不怕晕？”

　　林鱼摇摇头，否认了。
　　“度数很低，这点量我晕不了。”

　　她是晕的，但更多的是困和累。

　　春假期间，只有她和另外三个同事在加班，原本近十个人的工作全丢给了他们四个。为了赶回来过年，他们一再压缩时间，从脚本到拍摄到剪辑，她一人干着三个人的工作。

　　男生又说了些什么，林鱼有些接不上话，她很少被搭讪，此刻有些难以应付。

　　林鱼干脆直接问：“你还喝不喝？”

　　男生看了一下，说：“你介意瓶口吗？”

　　林鱼说没事。

　　他接过去喝了两口，还凑过去看了下瓶身，说：“没喝过这个味道的啤酒，什么味道的？”

　　“绿豆。”
　　林鱼也是第一次喝。
　　货架上摆了一排酒，可她一眼就看中了这个。
　　开瓶的一刻迸发出淡淡的绿豆香，入口是甜味，咽下后鼻腔带点柑橘味，最后才是酒精特有的麦芽糖发酵后的味道。
　　本以为绿豆和酒会很割裂，但事实上融合得很好。
　　比起冬天，可能更适合夏天。

　　他似乎是觉得挺稀奇，又多喝了两口才还给林鱼。

　　又聊了两句，他的声音有些低，林鱼听着有些吃力。她拍拍左边的椅子，问：
　　“你要坐过来一点吗？”

　　他顿了下，坐了过去。

　　依旧是长镜头，男主角坐在摩托车上，穿梭在密集的楼房间。
　　插曲是一首儿歌，调子活泼轻快，一改电影原本的沉闷。

　　“你很喜欢文艺片吗？”
　　耳边又响起他的声音。

　　“工作需要，会看一些。”
　　“你呢？”

　　“一样，传媒工作，也多少会接触一点。”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一瓶酒眼看着就要见底。

　　“你觉得毕赣的电影怎么样？”

　　“看不太懂。”她实话实说。

　　男生轻扬了下眉，眼里染着点笑意：“看不懂还来看？”

　　林鱼瘪了瘪嘴：“我其实是来休息的，以为能包场睡一觉呢。”

　　他十分赞同地点了点头：“的确，年三十晚上能来看文艺片的人，可能也就我俩了。”

　　新年、冬夜、电影院、文艺片。
　　怎么想都觉得他们的相遇很离谱，像是藏偶然表皮之下的刻意为之。

　　“想睡就睡吧，可以靠着我，舒服点。”

　　林鱼压下哈欠，眼睛蒙上一层雾气：“还行，不太困。”
　　其实是在硬撑。

　　-
　　林鱼睡得断断续续，旁边有人，她也没睡得太死。迷迷糊糊中，似乎是有人将她的脑袋拨到了肩膀上。

　　她醒来时，电影正读着一段旁白。

　　男生正抱着胳膊，在很认真地看着银幕。

　　林鱼没有起来，就是不想，靠着很舒服，她很久没有这样靠着别人了。
　　忽然有点贪心，像一直这么待下去。但林鱼怕他肩膀酸就没好意思，磨蹭了一下还是坐了起来。

　　“醒了？”他扭头，眼睛亮亮的，夹着淡淡的温柔，“还睡吗？”

　　林鱼顺了顺头发，说：“不困了，不好意思啊。”

　　“害，没事儿。”
　　男生直起身，两人也没再说话，默契地将电影看完。

　　直到电影进入尾声，四周的灯光亮起。
　　林鱼难受地眯了眯眼。

　　适应之后，男生还没走，应该是在等她。
　　林鱼这才看清他的脸，说话语气中带着一点惊喜：“是你啊。”

　　男生显然也认出了她，弯了弯嘴角：“真巧。”

　　是，真巧。

　　下午捡到她身份证的那个男生。

　　耳边响起电影末尾里的一句旁白：
　　【当我的光曝在你的身上，重逢就是一间暗室。】

　　林鱼包里的手机轻轻震动。
　　她在看电影时会刻意不去看手机。
　　这会儿有两条弹窗，一条是电影开始时弹出来的，一条是半个小时前。

　　前面那条是气象短信，大概说今晚会有暴雪，提醒市民注意出行。
　　后面那条是微信，林母发来的，问她去哪了，什么时候回来，要不要爸爸去接。

　　林鱼先将短信删掉。
　　暴雪？她是不信的。

　　随后又回了妈妈微信：
　　【出来透个气，马上就回来了。】

　　指尖停了下，她又发了一条：【我等会儿直接回家了，不用等我。】

　　两人一起走出电影院。世界被裹上一层银霜，连空气都湿润了很多，还真是下暴雪了。

　　林鱼驻足欣赏了会儿雪景，一直低迷的心情被此刻的景色捱下。

　　她拍了几张照片，戴上帽子准备和男生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