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日晴》行冬月

7、拍照

　　肌肤相触的温度滚烫，司缇大脑被灼烧得久久没有正常运转。

　　说出那话后，察觉到上空气压骤然凝固，她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

　　便迅速松开手。

　　宋凛川没她想象得反应大，他只是诡异地勾起唇，挑眉，用疑问语气重复了一遍。

　　“烟酒伤身？”
　　他每个字都说得很重。

　　司缇后退两步，绞尽脑汁地想怎样才能圆回来。

　　“这话，你对我，居然说得出口。”宋凛川站起身，一步，一步，欺近她，特意强调了“我”字。

　　司缇这会儿根本不敢抬头看他，她闭了闭眼，想还是赶紧离开为好。

　　但转身的一瞬间，她手腕被紧紧握住，宋凛川强迫她直视他的眼睛。

　　这次比方才那次距离更近，时间似乎静止，只剩他们两人。

　　手腕被他握得紧，却不痛，更像一条虚浮的锁链。

　　司缇喉咙吞咽一下，用尽可能正常的语气说：“这只是我的小小建议。”

　　她调整好情绪，如他所愿，望着他深深拧起的眉，和漆黑复杂的瞳孔，“宋总采不采纳，都可以。”

　　她说完，宋凛川脸部肌肉抽动着，他偏头，看了会儿他抓住的东西，再扭回头，盯着她，讥笑一声。

　　下一秒，他放下她的手。

　　司缇离开得决绝，砰一声，两个世界被无情隔开。

　　宋凛川站在原地，待外面那道声音再也捕捉不到，他往回走，拉开椅子坐下，扣下火机，呆滞的双眸霎时窜起一道火焰。

　　他看了会儿，松手，再扣下，来回几次，好像终于开始呼吸。

　　他在心里仔细咂摸着那四个字，然后将后颈靠上椅背，望着纯白的天花板，依旧点燃了烟。

　　车门关紧的那一刻，确认只有自己在这空间里，司缇才觉得回归了现实生活。
　　她双手搭上方向盘，脸紧接埋进去。

　　对于这件事，司缇无法反驳他的任何一次怒意。

　　以前烟酒不沾的三好学生，被她在短短一个月里带得千杯不倒，身上时刻有烟，她确实负很大责任。

　　可是，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他早应成熟稳重，不再是那个只要她一问你行不行就胜负欲爆起的少年了。

　　所以……
　　司缇抬起头，深深呼出一口气。

　　他们之间的事，九年前早已说清，他现在变成怎样，关她什么事。

　　转眼到了十一月，这期间，宋凛川没有来过一次。

　　工作一忙，司缇也渐渐将那次两人之间发生的事情淡忘。

　　周六，她饥肠辘辘，加完班后就近找了一家快餐店，边跟庒可颜线上聊天边吃着。

　　不是饭点了，店里没几个人。

　　吃到一半，她拿起手机，余光瞥到一人从她身边经过，又猛地返回。

　　“司缇？”

　　闻声，司缇抬眼，看着面前这位戴着眼镜，身穿素雅白衫的男人，大脑疯狂搜索。

　　片刻后，她眼眸亮起，试探着问：“孟琢？”

　　来人微笑点头，看了眼她对面空位，仍礼貌地问了句：“这里有人吗？”
　　“没有。”司缇熄了手机。

　　“太巧了，居然能在这碰见你。”
　　司缇点头赞同，“几年不见，班长你像变了个人。”

　　孟琢看着她，“我还好，倒是你，越来越漂亮了，我刚才都没敢认。”
　　“哪有。”司缇莞尔一笑，瓷白勺子在升起缕缕热气的粥里打着圈。

　　“在这工作？”孟琢显然对她的出现感到意外，“我居然今天才遇到你。”

　　司缇垂了下眼，扯起唇，回得含糊，“是，我刚被派到这边。”

　　“原来是这样。”孟琢摘下眼镜，正要继续说话，窗外猛然响起一波声潮，他扭过头，疑问道，“今天怎么这么热闹？”

　　司缇跟着看去，街上，路过的几个男生女生均身着奇形怪状的服饰，脸上还画了几道栩栩如生的血痕，瞧着颇为恐怖。
　　她点开手机看了眼日期，才反应过来，“今天是万圣节。”

　　“对对对。”孟琢恍然大悟，忽地皱起眉。
　　“怎么了？”司缇发现了他的表情变化。

　　“你看我这记性。”孟琢一拍大腿，立刻收拾起东西，“我几个朋友上个星期约我今天出去玩，要不是在这碰上你，我真是一点也想不起来。”
　　司缇笑了笑，忙提醒他别忘了拿什么东西。

　　正准备起身，孟琢看向司缇，眼眸一下亮起。
　　司缇有点懵，微挑起一边眉。

　　“司缇，你待会儿有事吗？”孟琢也不生分，话说得直接，“我们打算去玩密室逃脱，我记得以前你很喜欢这种游戏。”
　　他立即发出邀请：“要来玩吗？”

　　这事发生得突然，司缇眨眨眼，犹豫间，孟琢向前倾了倾身，眼神真诚，犹豫了一下才说：“正好我们缺一个人，而且，自从高中毕业后，咱俩也没再联系……”

　　他看着有几分失落，“算了，你可能有其他安排，算了。”

　　高中时，司缇和他的关系还不错，虽然算不上特别熟络，可司缇学习上但凡有疑问，孟琢没有拒绝过她一次。
　　他热心负责，向来如此。

　　今晚她没有任何安排，况且确实多年不见，司缇没再推脱，笑起来，当即对他说：“走。”

　　庄可颜再发来消息时，司缇坐在副驾上，礼貌地问孟琢方不方便再加一个人。

　　孟琢系好安全带，问：“你朋友？”
　　司缇回道：“是，庄可颜，你们应该见过面。”

　　孟琢想了想，脑海中晃过一些模糊印象，他点头，万分欢迎，“当然可以，不过……”
　　“不过怎样？”

　　“既然这样，咱们再顺便多接个人吧。”他踩下油门，说：“好组队。”

　　片刻后，车辆在一小区门口停下，司缇打开副驾车窗叫了一声，庄可颜搜寻几秒，忙朝向这边跑过来。

　　司缇十分贴心地替她打开了副驾车门，自己坐到后排右边。
　　庄可颜上车后跟孟琢寒暄了一番，三人开始朝密室去。

　　大约过了十分钟，孟琢在一便利店外停下，他说去买点水，庒可颜跟着一同去了。

　　车厢内只剩司缇一个人，外面冷风刮得地上落叶盘旋飞舞，路灯上吊着的装饰微微摇晃，而繁华都市节日气氛浓郁，似乎没有一个人的热情因此消退。

　　她拿出手机打开相机，“咔嚓”一声，抓拍到远处被抱在怀里的婴儿抬头仰望着缤纷彩灯，旁边老人喜笑颜开，瞧着就让人感到暖暖幸福的温馨画面。

　　她摇下车窗，找好角度，又拍了几张，最终将镜头聚焦到了一家离便利店不远但极不惹眼的网吧。

　　它招牌不知是否有意为之地亮起一半，旋转门的转动速度缓慢又疲倦，像即将燃尽的蜡，与周围一连串现代明亮的店铺格格不入。

　　拍了一张比较满意的特写，司缇弯起一点笑，她复而举起手机，正要离开这近乎停止运转的静物，视线被突然出现在画面里的身影牢牢抓住。

　　那是个男生。

　　里面穿了一身牛仔套装，外搭一件黑灰色格子大衣，那衣摆垂至他膝盖，被风吹开时像翩跹起舞的秋叶，孤傲，落寞。

　　镜头缓缓向上移动时，司缇忽而好奇这人为什么带给她一种如此巨象的破碎感，恍若泉水将要被抽干，健壮的身体被飘落无痕的羽毛灌满，轻飘飘的。

　　完全不像一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可在看到他低垂的眼与清洌的唇后，思绪仿佛被重重撞了一下，指尖像是有主动意识，“咔嚓”一声，将她从愣怔中迅速拉出。

　　看着刚刚拍摄的照片，司缇下意识皱起眉，车门却在这时猛地从外面拉开。

　　宋凛川停在车外，在与她对视两秒后，视线落到她手机屏幕上，勾了下唇。
　　——那是他的脸。